第十三章 蓁姨娘過往
“蓁姨娘家裏都有些什麽人？”伊人問。
“以前有賭博的爹爹和好色的弟弟，還有一位身體不太好的娘親。”蓁姨娘麵帶回憶。
“以前？”
“在我十歲那年，弟弟出生，家裏並不寬裕，又遇上旱災，爹爹和娘親為了養活弟弟，把我賣到那種地方，當時娘親對我說：‘囡囡，等旱災過了，家裏有錢了，就去把我贖回來，一定會好好補償我。’於是我一直在等，當我長大後，再一次看到爹爹是爹爹來找弟弟回家，當時的他們都忘記這個世上還有我與他們血脈相連。爹爹偷娘親藏起來買米的錢去賭博，輸的負債累累，被人追著要債，沒辦法隻能來找弟弟要錢。”
伊人看著情緒低落的蓁姨娘，坐下慢慢聽，她也是可憐之人。
“弟弟剛花完銀兩，門口站著追債人，老鴇怕影響生意，趕他們出門。追債人見他們沒錢，就要暴打他們，我怎麽能見爹爹和弟弟被打？我就把自己的錢拿出來替爹爹還債。”
“你倒是個以德報怨的人。”伊人心裏五味雜陳，蓁姨娘這朵莬絲花對待父弟這麽好,怎麽就那般對待爹爹呢？難道是因為血脈相連？
“後來爹爹和弟弟都對我很好，嗬嗬，隻要我給錢，我就是最乖的女兒和最好的姐姐。但是，說的那麽好聽，為什麽明知道我一直活的很痛苦，還不為我贖身？是怕說出去有一個我這樣出身的女兒丟人還是因為我隻是他們用來提供錢的人？”蓁姨娘說著說著，開始哭泣。
“也許是他們沒錢贖你，畢竟你是花魁。”
蓁姨娘搖頭示意伊人聽她說下去。
“再後來，爹爹挖到一件幾百年前的古物，有一位富商十分喜歡，因此賣個好價錢，價值千金，當弟弟口誤將此事告訴我後我提出贖身一事，他們答應了，第二天，我收拾好行裝等了一天，爹爹、弟弟和娘親卻不見人影，鄰居大嬸說他們搬走了，聽說買了棟大房子給弟弟以後成親用。”
伊人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狠心的家人。
“我當時就問大嬸：‘他們走了，我怎麽辦？’大嬸鄙夷的對我：‘有錢當然是給兒子花，女兒能傳宗接代麽？更何況是個這種身份的女兒，說出去都丟人。’難道是我選擇這樣的身份麽？從那天起，我就不再有家人。正當我覺得人生黑暗了無生趣時，老爺出現了，老爺還準我嫁入商府。”蓁姨娘臉色泛紅。
“你對爹爹是感恩？”
伊人覺得她以前的認知似乎被打破。難道這朵莬絲花不是她想的那般為錢嫁給爹爹？不對，如果是這樣，那爹爹為什麽會被她買凶殺死？這可是官府定的案子。
那字！伊人突然想起來恍惚間她還未重生前在獄裏看到的牆上的紅字是什麽，那是一個寫錯的字，勉強可以認出是冤！
這怕是不識多少字的蓁姨娘能表達的極限。
也許蓁姨娘真的蒙冤？伊人神色開始疑惑。
“我對老爺一開始是感恩，可時間長了，也就開始動心，到現在，我情根深種，可他心裏，隻有葉若雪。”蓁姨娘失落的很。
“不過我也不能強求，畢竟以我的身份能做老爺的妾室已經是修來的福分。隻是，大夫人似乎容不下我，今日隻是大夫人給個不痛不癢的警告，她說我當歸，又說我再像也隻是芍藥不是牡丹，可我不認為大夫人隻是警告而已，看著白姨娘，嬌姨娘，我擔心下一個就是我。”
蓁姨娘拉住伊人的袖子。
“二小姐，蓁兒該怎麽辦？你告訴蓁兒吧。”
蓁姨娘這樣說其實是在向伊人投誠，如果在這商府裏必須有所依靠才能立足，她不願意做白姨娘，也不願意像嬌姨娘那般與虎謀皮，那伊人就是她最好的選擇。
“你當真沒有對爹爹……。”伊人抿嘴，爹爹身死對蓁姨娘來說是未發生的事，她又怎麽可能知道呢。
“什麽？”蓁姨娘問。伊人搖頭。
隻是人心善變，現在的蓁姨娘說的也許是真的，那幾年後呢？她有不好的出身，有貪婪的家人，作為一個在大夫人的打壓下日漸失寵的妾室，她的確有理由因為貪財而買凶。伊人思緒混亂，整理不出頭緒。
“二小姐？”蓁姨娘奇怪的看向伊人。
“我沒事。”她想到一首詩，與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鑽龜與祝蓍。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得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總而言之隻一句話，世事難料，人心善變。
正在這時，沫沫端著糕點回來。
“你以前的家人要來看望你，畢竟是親家，要告訴爹爹好好招待才是。”伊人說完離開了。
蓁姨娘聽著她的話，似乎明白什麽似的。
沫沫茫然的看著自家姨娘，她們在說什麽啞謎？姨娘不是沒有親戚麽？蓁姨娘在發呆，為了喚她回神，沫沫拿起大夫人送的東西。
“姨娘，大夫人真是大方，怪不得所有人都稱讚她仁慈，給您送來這麽多藥材，還有這料子，一摸就知道是好的，上麵的圖案也繡的精致。”
沫沫誇獎半天才發現她家姨娘哭笑不得的看著她。“姨娘怎麽了？沫沫說錯什麽了麽？”
“沒有，沫沫說得對，將東西收起來吧，我累了。”
身邊有這樣一位一直在補刀的丫鬟，偏偏這丫鬟是真的單純，她的確很累。
小丫鬟曇香收拾好東西，就開始裝病。沒多久同屋的丫鬟就知道她沾染風寒，未免被傳染，曇香被劉嬤嬤安排到另一間沒人住的地方，有專門的丫鬟負責照顧，誰都不知道曇香此時已經離開商府。
商府前廳。
如果說刀槍劍是將軍標配，白衣翩翩扇不離手是風流人的最愛，文士巾和山羊胡須就是謀士的典型裝扮。
“我是賢王府三千家客之一，大家都叫我沅先生，這次來的匆忙，並沒有提前遞交拜帖，還望商兄原諒我這個不速之客的失禮。”
沅先生見商淩前來，上前拱拱手，言談間沒有半點失禮，讓人心生好感。
商淩快步迎上去，一邊走一邊打量沅先生。這位沅先生體態圓潤，樣貌長相算不上美男子，卻裝飾打扮無一不講究到極致，言談舉止十分自信，是個親和力十足的人。
“不知沅先生為什麽來我商府？”商淩自知商府與賢王府並無交集，賢王不可能會特意派人來結交他一個小小的商人，又想到最近，他正在準備的事歸賢王管，心裏有所猜測，果然不出他所料。
“沅某是來給商兄道喜的。”沅先生恭喜道。商淩是人精，沅先生出自賢王府，他來道喜，其中的意味可想而知，無非是示好招攬，賢王的德行在做皇子時就倍受好評，他的禮賢下士也是出名的，門下三千客，各有所長，便是證據。
如果要在京城裏找到一位權貴依靠，賢王便是商淩心中最好的選擇。
“喜？”商淩明知故問。
沅先生也不戳穿他，將官府文書取出，送到商淩手中。“從今日起，商府就是皇商之一，賢王對商家搜集珍奇物品的能力讚不絕口，希望商兄不要辜負賢王的期望。”
沅先生說完忙著去下一家，就要告辭。
“沅先生還請留步。” 商淩招呼管家，管家呈上一幅前朝畫作的孤本。沅先生不住點頭稱妙。商淩這才親自將人送出門。
“我商家終於成為皇商了，不枉我努力這麽多年。管家，你去撥些銀兩，給大家發下去，再安排一下慶祝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