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盡管琴璣盡力指點、示範,可是要在短短一個小時內掌握其中的技巧實在是太難了。中途琴璣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轉用蹴鞠教導。
改用蹴鞠後,查爾斯·布蘭登和國王的侍從亨利·諾裏斯,以及布裏列頓爵士倒是很快先後踢出了弧線球。
這讓安妮·博林和諾福克一係大失所望,倒是亨利八世興致勃勃,就是回到白廳宮依舊興致不減。
在他最喜歡的蓮花池邊,亨利八世如此問查爾斯·布蘭登:“聽說你再婚了?”
“是的。”
“她叫什麽名字?”
“凱瑟琳。”
“哦,又一個凱瑟琳。”亨利八世做了個鬼臉,這個名字讓他想起他的前妻:“你為什麽跟她結婚?”
“當然是因為愛情。”
“哦,愛情。那可真不錯。”
聽到愛情一詞,亨利八世忍不住想起安妮·博林。結婚之前,他覺得這個女人千好萬好,他一心想跟她結婚,他堅信那就是愛情。
可是現在,回想起安妮·博林加冕為後之後的一地雞毛,亨利八世就不舒服。
愛情!
哈!
跟愛情結婚的幸福日子可真是短暫,還遠不如跟凱瑟琳王後新婚的當年。至少凱瑟琳跟他享受了至少十年的幸福生活。
亨利八世最後道:“那我就隻能祝你幸福了。我的朋友。對了,斯旺伯爵的馬球賽,你覺得怎麽樣?”
“非常棒!”查爾斯·布蘭登道,“選手的技術非常高超,他們用木頭的球杖都那麽虎虎生風,我毫不懷疑,如果他們手裏拿著刀,他們能砍下阻擋在他們身前的每一個敵人的腦袋。”
亨利八世道:“沒錯,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們都知道,戰場上要全力以赴,不然劍卡在骨頭裏,遭殃的就是我們了。講究柔勁、技巧,那是綽綽有餘之後的衍生。”
這是亨利八世的經驗之談。
“不僅如此,陛下。斯旺伯爵的女士們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我不是說她們精通跳舞、賽馬這些社交活動,我是說,她們接受過大量戰術教育,即便是男人們殺光,女士們也能領兵作戰,或者是把孩子們教導成出色的將領。”
亨利八世站住了。
他以勇武著稱,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在領兵作戰方麵,他不如兩個人,一個就是凱瑟琳王後,另外一個就是查爾斯·布蘭登。
當年他率領大軍遠征法蘭西,基本沒有什麽戰果,而凱瑟琳王後卻率軍斬下了來犯的蘇格蘭國王的腦袋。
而在法蘭西戰場上,亨利八世很清楚,在很多時候,他的表現並不如查爾斯·布蘭登。這不在武力值方麵,而在領到軍隊獲得實際戰果方麵。
他會接受妹妹跟查爾斯·布蘭登的婚姻,一方麵是因為瑪麗長公主是他最疼愛的小妹,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查爾斯·布蘭登是一位極其出色的將領。
連查爾斯都這麽說,那麽,這裏頭就值得他深思了。
亨利八世沉默了片刻,立刻派人去叫克倫威爾和坎特伯裏大主教克蘭麥,結果看到這兩個人一起抵達,不免說了一句:“你們竟然一起到了。”
托馬斯·克倫威爾道:“陛下,諾裏斯爵士來到的時候,我正在跟坎特伯裏大主教議事,坎特伯裏大主教的消息,我認為陛下有必要聽一聽。”
亨利八世道:“說吧,猊下。”
托馬斯·克蘭麥在坎特伯裏大主教這個位置上撐死了隻坐了十五個月,更別說在此之前他在宗教世界裏隻是一個無名小卒,所以他在亨利八世任何一個權臣麵前都是謹小慎微的,完全沒有他的前任們的氣場,更別說在亨利八世本人麵前。
他偷眼看了看亨利八世,道:“陛下,王後陛下舉報,說斯旺伯爵和她的下屬都是女巫,要求我清除異端,還,還說……”
“還說什麽?”亨利八世冷哼道。
“還說這樣陛下就能將斯旺女伯爵的數百萬家私收為國有……”
話音未落,亨利八世就怒道:“我看她才是女巫!”
僅僅是因為有錢就把一個擁有王室血統的貴族送上火刑架?這不是逼貴族們造反是什麽?
亨利八世其實很清楚,他的宗教改革源源不斷地將教會產業收入腰包。貴族是看在沒有侵犯到他們的根本利益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他這個時候找任何理由清理任何一位貴族、接收對方的財產,絕對會激怒這個滿腹怨氣的階層。
要知道,他搞宗教改革、集中王權,還要躲躲閃閃遮遮掩掩呢!如果他真的按安妮·博林說的那樣做,天主教勢力和貴族們絕對會團結起來,掀翻他的王座!
再說了,斯旺伯爵最值錢的是她那些金子嗎?不,是技術!造船技術!航海技術!建築技術!現在又添了一項戰爭相關知識!
沒有掏空對方之前,亨利八世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走,去看看她又發什麽瘋!”
亨利八世如此道。
宗教改革本來就不容易,亨利八世很清楚,外麵的形勢絕對沒有克倫威爾跟他說的那麽好聽。他不過是看在克倫威爾的辦事能力和魄力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他很清楚,在宗教改革步步推進的現在,人民惶惶不安,反對他的言論開始層出不窮。越是在這個時候就越發不宜橫生枝節。
亨利八世抵達王後套間的走廊的時候,遠遠地,就聽到王後套間裏傳來嬉鬧聲。
顯然,跟過去的很多日子一樣,安妮·博林的身邊不缺奉承著,也不缺各種各樣的宮廷遊戲。
宮廷侍從遠遠地看到國王駕臨,本想立刻通報,卻被亨利八世伸手製止了。
亨利八世想知道,平時安妮跟她的侍女和寵臣們都說些什麽。
不得不說,安妮·博林很奢侈,排場也很大:她有超過兩百位仆人侍奉,還有不下六十位的貴族侍女陪伴,加上因為她的性感迷人而來和被這些貴族侍女們吸引而來的男性貴族,她的套房被擠得滿滿當當的,連門口都站滿了人。人牆把視線遮擋得嚴嚴實實,加上侍從又被國王製止,以致於房間裏根本就無人發現亨利八世到來。
亨利八世站在人群後麵,聽見羅奇福德子爵夫人道:“王後陛下,請您讓您的兄弟對我好一點。”
簡·帕克·博林很厭惡丈夫厭惡博林家,連帶著也討厭瑪麗·博林,但是不得不承認,瑪麗·博林性格溫順柔和,雖然她跟弟弟喬治·博林的感情不如安妮·博林跟喬治的來得深厚,可是她在的時候不止一次盡自己所能彌補弟弟和弟媳婦之間的裂痕。
瑪麗被驅逐出宮後,沒人從中斡旋,喬治·博林跟妻子的關係立刻急轉直下。
羅奇福德子爵夫人會找安妮,真的一點都不奇怪。
她其實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不想,安妮·博林竟然道:“夠了,夫人!即便是國王,也不能滿足一個女人。”
當時屋裏屋外,一片安靜。
所有的人都不敢出聲。
亨利八世捏緊了拳頭,轉身就走!
安妮!
他頭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識到,他在後悔,後悔娶了安妮·博林。
他背負著巨大的債務卻娶了安妮·博林這個窮光蛋,本來就不合算,不過是為了擺脫西班牙對英格蘭內政的幹涉而折中,但是亨利八世自認,他娶了安妮之後,王後該有的榮耀和體麵,他一樣都不少地給了安妮·博林。
可是安妮·博林竟然懷疑他的男性能力!
可惡!
安妮·博林做過的一樁樁,在亨利八世的腦海裏閃過。這一次,亨利八世是從負麵去思考、審視安妮·博林的所作所為的。
國王全身低氣壓,即便是靠著安妮·博林的裙帶起來的托馬斯·克蘭麥都不敢開口提醒,更別說查爾斯·布蘭登、托馬斯·克倫威爾等國王的心腹重臣。
一路衝回自己的會議室的亨利八世,進入房間之後,再也控製不住。
他狠狠地將眼前他看到的一切都砸了個稀巴爛。
而查爾斯·布蘭登作為國王的心腹,並沒有跟著進屋,而是等候在門口。
查爾斯·布蘭登都沒有入內,更別說情分遠不如他的托馬斯·克倫威爾以及膽小謹慎的托馬斯·克蘭麥了。
克蘭麥看了看安妮的反對者兼對宗教改革一直保持沉默的薩福克公爵查爾斯·布蘭登,再看看宗教改革的堅定支持者和實施者托馬斯·克倫威爾,小聲道:“公爵閣下,掌璽大臣閣下,請恕我直言,國王已經宣布英國教會脫離羅馬教廷,我們已經無法回頭了。可是王後陛下卻是宗教改革的堅定支持者。我想請問一下兩位的意見。”
查爾斯沒好氣地道:“坎特伯裏大主教就沒有自己的意見嗎?”
雖然生性風流又離不得女人,雖然號稱自己很少讀福音書,可是在查爾斯的內心深處,他依舊是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徒。隻是在教徒之前,他是一個英格蘭人,他要先忠於自己的國王。
托馬斯·克倫威爾道:“坎特伯裏大主教猊下,”
他點出克蘭麥的全部敬稱的時候,托馬斯·克蘭麥忍不住一抖。
雖然資曆比克倫威爾淺薄,雖然跟克倫威爾合作的時日並不長,但是他已經對克倫威爾的手腕深有體會。
這位看著自己的舊主淒涼死去、一手將自己前任和羅馬教廷的君王送進塔裏的家夥,根本就不是他能招惹的。
“就連斯旺伯爵這樣新到英格蘭不久的外國人都知道,英格蘭眼下最需要的是穩定,您又怎麽能不懂呢?”
“可是……”可是宗教改革需要王後陛下的支持。
克蘭麥的心思幾乎寫在了他的臉上,查爾斯·布蘭登和托馬斯·克倫威爾兩個一眼就看穿了。
托馬斯·克倫威爾道:“宗教改革需要國王的支持。而王後,不過是王座之側的玫瑰罷了。”
她隻是點綴,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
克倫威爾的神情,房間裏傳來的破碎聲,讓克蘭麥狠狠地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