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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懸賞(二)

  第六百三十章 懸賞(二)


  人生如戲,熱鬧得緊。


  曹顒看著手中曹寅的親筆信,只有這一個感慨。事情詭異起來,有人打著為方百魁「報仇」的名義,發布江湖懸賞令,黃金萬兩買曹顒的人頭。


  懸賞令是濟南發的,懸重金,召集江湖好漢。應召者,可直接拿曹顒人頭領賞,也可先試試身手,領取些許訂金做盤纏。


  發布懸賞令之人,只知被稱為「虎爺」。有說是福建綠林的老大,有說是吃船飯的。不過,有錢是真的,據說已經散金數千兩。


  方百魁之前入了刑部大牢,在曹顒出京前,已經贖買出獄,回福建整理產業去了。罪名當然是大變小,換了其他的。


  京城的宅子,也已經發還。


  這其中,不僅有九阿哥的走動,還有曹顒在御前的求情。


  按照曹顒的話來說,商賈無知,怕懲戒過嚴使得民間大賈對與官府合作產生畏懼之心,影響日後的招投標。


  不結俗事之怨,這是曹寅父子兩個的行事準則。


  方百魁雖出頭摻和了內務府招投標之事,但是瞧他託人賣好曹家的舉動,並不敢與曹家結為死敵。


  曹顒見過方百魁兩遭,印象就是個愛笑的、精幹的小老頭。


  不管這老頭離開京城時身體狀況如何,曹顒曉得,自己看到這個「懸賞」消息時,那個小老頭的性命也就到了盡頭。


  就算他能活著離開京城,也活著到不了福建。


  曹顒嘆了口氣,將這封信遞給魏黑,道:「園子的家丁護衛攏共有多少?加上咱們帶來的,瞧著可還妥當?前邊還好,後院不要有紕漏。」


  因七阿哥不在,這邊看園子的奴僕人數並不多。想到此處,曹顒也隱隱地有些擔心。


  魏黑看了信,卻是生出幾分詫異來。


  他未到曹家前,跟著師傅混過江湖,也聽說「懸賞」這樣的事。不過,江湖人有江湖人的道義與規矩,那就是不惹官府中人。


  曹顒不僅是朝廷命官,還是皇親國戚,被這樣大剌剌地「懸賞」,這是能經官追究的。


  不過,現下曹顒還真有些慶幸自己出京了。


  京城魚龍混雜,內中藏污納垢,曹家人口又多,要是有人想要曲中求,那曹家上下的安危就都不穩妥了。


  曹顒出京到熱河來,中間隔著長城,想要出關之人,也要費一番周折。


  加上熱河是行宮,原就重兵把守,等四月末聖駕巡幸,這邊的巡邏會越發嚴密。


  方百魁是二月初八入獄,懸賞令是二月二十五前後發出來的。


  王魯生從京城回山東后,沒有直接回日照,在濟南逗留,沒想到正得了這個消息。他使人快馬加鞭回京城,向曹家報信。


  輾轉下來,三月初二,曹顒才受到消息。


  「園子這邊原有護院四十人,加上咱們這邊的,攏共也就七十多人。前院還好,後門卻是要想法子,多調些護院當值。」魏黑回道。


  除了魏黑,蔣堅、李衛、鄭虎、張義、趙同也在,大家聽了消息,都是變了臉色。


  算下日子,從懸賞令發出至今,才七、八日。就算那些人二月二十五從濟南出發,也不會想要直接往熱河來,當是進京去的。


  待到了京城,打探到曹顒出京的消息,又需要些時日。這樣看來,還有些功夫布置。


  時間寬裕,人手卻是不足。


  能不將律法放在眼裡,吃江湖飯的,哪有良民?敢上京,再出關追到熱河的,想必手下也有幾分本事,才不惜千里奔波。


  在這些亡命之徒眼中,曹顒的腦袋就是金疙瘩,誰會曉得他們會使出什麼手段。


  「一萬兩黃金,十六兩為一斤,就是黃金六百二十五斤。」不知為何,曹顒的腦子裡算起這些。


  六百二十五斤,不過一個麻袋大小的體積。用馬車也好,船運也好,都不惹眼。看著,倒也像是外地人在濟南懸賞的意思。


  只是,方百魁入獄是二月初八,到二十五中間不到二十日的功夫。


  大半個月,就得了消息,又發布懸賞,那除了京城中人,外地的人也來不及。


  萬兩黃金,十萬兩白銀,這絕不是一筆小數目。尤其是在內務府招投標,一下子聚集了京城錢莊大批金銀后。


  「先將現下的人手好好分配分配,若是對方的目標單單是我,那還好些。」曹顒說道:「我經常溜達溜達,引蛇出洞也好,轉移目標也好,將亂子引到園外。就怕他們胡來,驚擾內眷。」


  魏黑猶豫了一下,道:「公子既是不放心郡主那邊,老黑倒是有個提議。七娘雖年數小,卻是有幾分身手,機敏過人。要不,就讓七娘住進內宅。這大半個月看下來,她雖有些時候淘氣,卻是個心腸不錯的小姑娘。」


  「她不是惦記著走,想要回南邊尋父么?」曹顒問道:「要是沒有大師傅與大哥鎮著,小傢伙會不會開溜?」


  「那倒不會。前些日子有人看著她,這些日子卻是沒再專程留意她。雖說小姑娘嘴硬,到底還是個孩子,自己個兒出行,心裡沒底。」魏黑回道。


  在京城時還不得見,這一路北上,曹顒見過方七娘幾次。


  初瑜也是見過的,開始還以為是個小男孩,見面禮給的小匕首,使得小姑娘歡喜不已,對初瑜甚是親昵。


  無聊時,小姑娘就拉著香草找初瑜,真是沒有被綁架者的自覺。


  香草那邊,則是將小姑娘當成閨女似的,親自給縫了新衣服,收拾得乾乾淨淨。若是方七娘肯換下男裝,想必香草會更歡喜。


  因這個,初瑜還特意對曹顒提起,用不用幫魏黑夫婦尋些好葯。他們成親了四、五年,還沒有半點動靜,想來兩個人也都著急。


  曹顒聽了,叫妻子不用再提此事,等回京后尋了好葯再說。


  因為在前兩年,見魏黑為無子之事憂心后,他就曾尋太醫幫香草看過。


  香草是「宮寒」之症,不易受孕。這兩年,一直沒斷補藥,但是收效甚微。


  魏黑那邊,已經是斷了指望,將求子之事閉口不提。


  方七娘雖小,畢竟是個小姑娘,曹甲孤身一人,不方便帶她住,便安置在魏黑家。卻是合了魏黑夫婦的意,兩口子對方七娘都疼愛得緊。


  既是魏黑能信任的人,曹顒自是沒話說。


  智然始終沒有開口,蔣堅同曹顒意思一樣,認為不應蟄伏在園子里,當出去轉轉,引蛇出洞,從中尋找蛛絲馬跡。


  他已經在算園子到行宮的距離,不過「引蛇出洞」是要引的,他的意思是曹顒明日起出行不要再騎馬,而是要坐馬車。


  出門到行宮,路上有一段距離,這是給刺客出手的機會。


  只有曹顒這邊準點「出行」,那些刺客才好根據這個時間與路程,安排動手行刺之事。


  既然人頭懸賞,他們要完成的不僅僅是刺殺曹顒,還要殺后帶著人頭逃離。


  既然曉得曹顒是官府中人,就當曉得其定帶著長隨侍衛。曉得這些,還敢前來行刺的,要不就是對自己的身手甚是自信,要不然就不是獨行俠,而是數人。


  曹顒聽著蔣堅的分析,想著原本想要帶著妻女出遊,沒想到卻是節外生枝,看來在刺客未現身落網之前,這邊也變相「禁足」了。


  而且,既然有萬兩黃金做餌,想來動心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嗯。就這樣。打明兒起,我每日辰初(早晨七點)出發往行宮當差,酉初(下午五點)從行宮折返回園子。」曹顒思量了一回,說道。


  李衛在旁聽了,瞪了牛眼睛問道:「曹爺,這算下來要五個時辰。回來時,天都擦黑了。早晨還好,回來時卻是正做靶子。對方要是尋這個功夫行刺后逃跑,大晚上的卻不好找。」


  智然手裡握著佛珠,看著曹顒,神情中帶著幾分慈悲。


  「早出晚歸,路上的行人少些。」曹顒回道。


  「阿彌陀佛!」智然握著佛珠,低聲念道。


  魏黑卻是越聽眉頭越緊,擺擺手,道:「不行,這個引蛇出洞的招式用不得。還不曉得對方人數與身手到底如何,要是出了閃失,誰能擔待得起?還是另想法子,要不然就給公子尋幾個替身。」


  蔣堅點頭,道:「明白魏管事的意思,學生這邊,也贊同用替身。大人身份貴重,還當謹慎。」


  智然那邊已經停止了念經,抬起頭來,看著曹顒的反應。


  曹顒聞言一怔,看著蔣堅有些好奇。


  蔣堅雖說還俗,但是茹素,恪守清規戒律。這個用替身的建議,雖說看著穩妥些,但是對於那個當替身之人,卻是危險之極。


  雖說惜命,但是想到別人或許為了自己的緣故赴死,曹顒有些掙扎,不願意背負那個罪孽。


  「看看再說。」曹顒摸了摸下巴,道。


  智然見了,眼裡已經添了笑意,上前一步道:「魏爺與蔣居士之提議,小僧願一盡綿力……」


  京城,曹府。


  曹寅盤腿坐在炕上,身邊放著襁褓中的幼子。看著長生,他腦子裡卻出現長子的模樣,只覺得擔心得緊。


  「老爺,老爺……」李氏見丈夫神色凝重,有些不放心,道:「老爺這是怎麼了?」


  「哦,沒事兒!」曹寅醒過神來,說道:「長生臉上的痂都消了,這回算是徹底好了。」


  「是啊,祖宗保佑。好不容易才添了這點骨血,要是有個萬一,妾身這條命怕也要斷送了。」李氏將幼子抱在懷裡,眼裡儘是寵溺。


  一時之間,曹寅竟覺得有些刺眼。


  他「咳」了一聲,道:「太太說的什麼話,忘了還有顏兒他們姊弟幾個么?就算這小子有個萬一,權當咱們福薄就是。再說其他的,就對不起其他孩子了。」


  李氏笑道:「瞧老爺說的,都是妾身身上掉下來的肉,妾身還能偏疼哪個不成?就是三丫頭,不是我肚子里出來的,我也當她同顏兒一般。只是那幾個大的,都成家了,有姑爺與媳婦疼著,咱們當老的,就要靠邊站了。還不若這小的,在咱們身邊,自然要多疼些。」


  曹寅聽了,沒有再說什麼。


  提到長子,李氏心裡算了算路程,道:「老爺,算算日子,兒子媳婦當到熱河了。不是說那邊比京里天亮么?盛夏還好,現下也不曉得冷不冷。卻是忘了多囑咐他們兩個,不曉得帶沒帶厚些的衣裳。」


  說到這裡,李氏想起前幾日,海淀園子支銀子修繕之事,開口問道:「老爺,兒子走前,不是說盼著咱們今年也能隨扈么。那樣的話,也能讓孩子們見見世面不說,到底是比京里涼快。說起來,兒子媳婦沒走幾日,妾身心裡倒是有些想了。這幾年,沾了媳婦的光,妾身做了甩手掌柜。這重新拾起來,也有些覺得精神乏,幸虧紫晶還在,要不然怕真是頂不住。」


  曹寅到底是裝了心事,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腦子裡卻是牽挂著數百里之外的長子……


  畿甸,圈頭,御舟上。


  康熙坐在書案后,對地上跪著之人道:「即日領朕手諭前往宗門,同巡撫衙門與總兵衙門聯合查處此事。除惡務盡,定要將這些無法無天的匪類繩之以法。」


  「嗻,奴才遵命!」地上所跪之人,叩首應道。


  康熙沖邊上侍立的魏珠點點頭,魏珠捧著御案上的聖諭,到那人跟前。


  那人抬頭,接了旨意。


  就聽康熙又道:「朕曉得你同曹顒私交甚深,才指了你去山東詳查此事,還望你盡心勉力,不要辜負朕之厚望。」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御前一等侍衛納蘭富森。


  聽了康熙的話,他少不得再次叩首:「奴才不敢枉負聖恩,自是謹尊聖意,全心辦差。」


  康熙聽了,看了他兩眼,半晌方道:「跪安吧!」


  納蘭富森應了,低著頭退了下去。


  少一時,就聽門外有人道:「皇阿瑪,兒臣奉旨見駕!」


  「進吧!」康熙站起身來,揉了揉發木的胳膊。


  見來的,是十六阿哥。見康熙神色陰沉,他心裡有些沒底,看了眼康熙的胳膊,不曉得是不是聖體不豫。


  如今,他最擔心的,就是皇父的身體。


  有為子對父親的孝順,也有臣子對皇上的依賴。


  康熙指了指御前一摺子,道:「那個,你看看。」


  不是龍體康健問題就好,十六阿哥鬆了口氣,應了一聲,上前拿了那摺子看了。


  看了幾行,他卻是神色大變,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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