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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 懸賞(一)

  第六百二十九章 懸賞(一)


  從京城到熱河,都是官道,丈寬的青石板路。


  因為有女眷與馬車,所以一路緩行。這幾百里路,曹顒也走了數遭,難得有這樣信馬由韁、閑看花紅柳綠的日子。


  他心裡真是當成給自己休假,出遊來的,所以也不催著馬車快行。


  就算每日速度平平,幾百里的路總有到頭之時,出京六日後,曹顒攜妻女到抵熱河。


  一路行來,卻是冬寒消褪,春意正濃。


  淳王府園子這邊,前幾日就接了京城的消息,收拾出曹顒夫婦的住處。熱河行宮總管那邊也將官署整理出來,就等著曹顒這位內務府總管理事。


  百姓人家婦女,拋頭露面並不算什麼。街頭上,挎著籃子買菜的大姑娘、小媳婦不乏其人。


  曹顒原是想勸初瑜換裝,帶她上街轉轉,但是顧及到天慧,便將外出的行程做了稍許修改。


  熱河行宮,就是避暑山莊。雖說完全建成才沒幾年,但是其中有些亭台樓宇,卻是有十來年的光景了,所以需要修繕的地方不是一處兩處。


  營造司那邊屬官與熱河行宮總管將需要修繕的地方都列了單子,曹顒大致看了一下,雖說花錢的活計,但是具體需要花費多少,這上面卻是看不出來。


  年前在京城說的內務府招投標,好像並沒有傳到熱河來,這邊還是按照舊例行事。


  曹顒在戶部呆過,對於現下的財政制度也有所了解。是一種基於前一年的賦稅,粗略的預算。


  雖說內務府因採購招投標之事有些進賬,但是惦記那幾百萬兩銀子的地方不是一處兩處。看著營造司與熱河這邊屬官兩眼放光的模樣,曹顒就曉得,這份修繕單子下來,其中的油水指定不少。


  怎麼辦?曹顒看過那單子,並沒有立時批複。


  他沒有斷了別人財路,成為別人眼中釘的意思,但是這種工程的事情過手,一不小心就要背黑鍋,說不清楚。


  曹顒只能嘆息了,原還以為挑了個輕省的活,到手了也是麻煩。


  琢磨了兩日,他將那單子交下去,讓營造司的人列詳細的預算清單,三日內交上來。


  按照例年時間,聖駕端午節前就要到抵熱河行宮,就算現下動工,不足兩月的工期也有些倉促。


  這邊多預備好材料,就等著曹顒到了,簽字后開始動工。


  沒想到,曹顒卻是不緊不慢地,又叫列什麼預算,營造司屬官與行宮這邊的官員臉都要綠了。


  雖說有人想要直接往淳王府宅子送禮,但是曹顒實是名聲又大了些。


  不足三月,千萬兩白銀,這哪裡是一般人的本事?有這樣本事的人,還會看上他們奉上的萬八千兩孝敬?


  伊都立這邊,已經有不少人來探信了。


  伊都立面上嘻嘻哈哈應著,嘴裡卻一句正經話也沒有,急得那些人直跳腳。


  私下裡,伊都立沒少同曹顒抱怨。他們在京城多大的辛苦,才將採購招投標這個法子在內務府推行下來。沒想到,熱河這邊,卻是鞭長莫及,伸不上手。


  現下工期緊迫,伊都立雖對這邊人肆意行事不滿,但是也不贊成曹顒拖下去。


  那樣等到聖駕來時還未修繕完畢的話,會很麻煩的,少不得要戴頂「辦事不力」的帽子。


  熱河,學士府,偏院。


  楊氏端著燕窩,看著丫鬟將簇新的旗裝一套套地擺出來,只覺得日子從未這樣舒心過。這邊地方寬敞,宅子比京里的大上許多,加上不用看婆婆與大婦的臉色,她的心情如何能不好?

  伊都立被行宮那邊的人拉扯煩了,也早早地回來。


  原本楊氏是惦記主院的,但是嫁進學士府幾年,她也曉得些規矩。曉得就算自己想要,伊都立那邊也不會允的。


  不管他多寵愛妾室,前提條件是楊瑞雪的乖巧與溫柔懂事。


  就算楊氏同兆佳氏兩人針鋒相對,但也是要有分寸,要不然伊都立第一個就不依。


  「列清單是何意……」伊都立坐在炕上,抓了把花生吃著,不知為何說了這一句。


  「爺,清單……」楊氏聽著不解,轉過頭問道。


  「嗯,有那回事兒,曹總管到了這邊,也不在行宮與營造司那邊的單子上簽字,反而讓他們寫預算清單。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真是怕銀子用多了,皇上責怪,還是……」


  楊氏到底是生意人家出來的,不比尋常婦人,不通外事。


  她撂下燕窩,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爺,曹爺是聰明人,他這是防著被頂缸,才要這單子的。這單子下來,材料也好,人工也好,都清清楚楚的。日後銀錢有了紕漏,也要順著單子追究,曹爺那邊,頂天了,一個『失察』之罪。」


  伊都立聞言,茅塞頓開,道:「怨不得,我就說他向來精明,應不會吃這個啞巴虧才是。」


  見伊都立話里話外贊曹顒,楊氏不由一陣心煩,只覺得思緒繁雜,怔怔的說不出話。


  伊都立見楊氏不吭聲,抬頭望過來,見她如此神情,頗為意外。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想什麼呢,又想你兄姊了?你姐姐那邊不好說,你哥哥這次也來了熱河。若是你相見的話,爺幫你想個法子……」


  楊氏聽了,眼圈慢慢紅了,柔聲道:「爺……還是爺曉得疼人……」說到最後,已經是梨花帶雨,柔弱可人。


  伊都立見她如此,身子已經酥了,忙摟在懷裡哄道:「別哭了,爺曉得你委屈。但是老太太說得在理兒,將閨女交給太太教養,總算是好事。」


  若說方才是作態,現下提到女兒,楊氏卻是只覺得心肝都疼了,撲倒在伊都立懷裡,泣不成聲……


  溥仁寺,慈雲普陰殿。


  上面供奉著過去佛迦葉佛,現在佛釋迦牟尼佛、未來佛彌勒佛,東西供壇上,則是十八羅漢。


  初瑜跪在佛前,看著寶相莊嚴的佛祖,虔誠地叩拜祈禱。


  曹顒站在妻子身後,雖聽不到她祈禱的聲音,但是也能猜出內容。還能有什麼,無非是天慧的眼疾罷了。


  天慧三歲了,正是小孩子當淘氣的時候,她卻因眼疾的緣故,安安靜靜的,看了叫人心疼。


  雖說已經會說話,但是天慧主動說話的時候極少。


  總有一天,她要漸漸長大,那個時候沒有父母的庇護,會如何?


  曹顒想到此處,只覺得胸口堵堵的,慢慢地闔眼。


  以前雖說怕死,但是他從沒想過自己到底能活多久。如今,站在佛前,為了女兒,他卻是盼著自己能活到七老八十。


  初瑜已經起身,走到曹顒身邊,低聲道:「額駙,走吧!」


  曹顒點了點頭,看著妻子的花盆底,道:「我有些餓了,咱們用了齋飯再走。」


  初瑜自是沒有話說,夫妻兩個被引到齋房。


  他們夫妻過來時,智然與蔣堅也隨著來了,兩個跟著位會漢語的番僧,去辯禪去了。


  曹顒定了兩席素齋,一席他們夫妻用了,一席使人送到禪室。


  用完素齋,曹顒使人去看過智然與蔣堅,那兩位卻是正研究黃教奧義。


  曹顒也不催他們,同初瑜兩個先行出寺。初瑜的手中,捏著一隻半個巴掌大的錦袋,不用說,裡面指定是給女兒求的平安符。


  他們夫妻回到園子時,已經是日暮時分。


  天慧板著小臉,看著很不高興的模樣。聽到父母說話的聲音,她就轉了小身子,沖向炕里。


  「天慧醒了,媽媽給你帶了素餑餑。」初瑜見女兒如此,上前說道:「是不是餓了,要不要吃幾塊?」


  天慧低著小腦袋,仍是不言不語。


  中午夫妻兩個想要出去時,正趕上天慧午睡,便沒有叫起她。到底是孩子,路上有些累了,這兩日很能睡。所以,曹顒與初瑜,才沒捨得叫她。


  曹顒溺愛女兒,剛想要上前哄勸,就見喜彩進來說道:「額駙,魏爺有事尋額駙,已經打發人問了兩次。」


  曹顒聽了,同天慧說道:「不是不故意帶你去,是見你睡著。明兒、后兒,帶你出去玩,好好聽媽媽話。」


  天慧聽了,這才點點頭。


  曹顒心下稍安,出了垂花門,到魏黑所住院子。這次隨曹顒來熱河的人中,除了魏黑,還有魏黑之妻香草。


  其實,除了魏黑帶女眷,幾個跟著的外管事,媳婦是內宅當差的。


  魏黑這邊,除了他們夫妻兩個,還有個小客人。


  曹顒從小到大,見過的孩子不少,像這小客人這般精神的卻是不多。


  但是,眼下卻不是誇這孩子精神的時候。


  曹顒只覺得頭疼,按照從書中所知常事,這高人收徒,不是都應該往深山老林里領么?怎麼到了他眼跟前,卻是變樣了。


  「曹爺,方老爺真沒死么?」那小客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從方家宅子救回田氏時,一同帶回來的方七娘。


  方七娘仰著小臉,巴巴地看著曹顒,看著問道。


  「嗯!」曹顒點點頭,帶著幾分疑惑看向曹甲。


  曹甲就像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抓了一個小孩,硬說什麼骨骼清奇,要傳其衣缽。


  小姑娘卻是倔強,就是不肯跟著學,嚷著要回那邊尋父。


  雖說曹顒心軟,但是在他視力不及之處,還是希望手下人能處事乾淨利索些,使得自己少些麻煩。


  方七娘越不學,曹甲越想教,已經開出條件,只要打敗他,就放小姑娘離開尋父。


  兩人已經對持了半月,小姑娘的嘴巴還是硬得緊。


  曹甲看著方七娘,道:「不是要請大爺做中人么,怎麼不提了?」


  方七娘揚了揚下巴,道:「正要提。曹爺,這個人同我說,說是我若打敗他,就放我走,您給做個中人,行么?」


  雖不曉得曹甲過去的身份是什麼,但是曹顒卻見識過他的本事。


  就算小姑娘真是傳說中的骨骼清奇,到底孩子是孩子,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賭局。


  所以,曹顒便點了點頭,道:「好好學吧。」


  方七娘小臉上滿是歡喜,望向曹甲的目光帶著幾分挑釁。


  曹甲已經止了咳嗽,起身離去。方七娘猶豫了一下,跟上前去,問道:「今天開始么?我定會打敗你。」


  屋子裡安靜下來,只剩下曹顒與魏黑兩個。


  「什麼事兒,可是京里有什麼消息?」曹顒問道。


  雖說剛才有方七娘的事,但是曹顒卻曉得魏黑不會為這種瑣碎之事皺眉憂心。


  「公子,有些不對頭,園子外不少生臉。大師傅已經看過了,還變裝尋由子試探了一下,正經有幾個高手。」魏黑說道。


  「是敵是友?」曹顒攥了攥拳頭,問道。


  「之前還看不出,不過昨晚有人想夜探園子,倒是被他們攔截。今早看他們,也像是來幫忙的多。」魏黑皺眉道:「只是這方式有些鬼祟,到底是叫人心裡沒底。」


  「公子,大師傅方才說了,希望公子近期少出行,等咱們弄出那些人的底細再說。」魏黑說道。


  他口中的大師傅,就是「曹甲」。


  雖沒有明著收徒,但是曹甲對魏黑、鄭虎他們都做過指點。


  曹顒心裡也沒底,跑到這地方來,帶著的侍衛隨從有限,不能隨時同父親商議。想到這些,曹顒心裡添了憂慮。


  京城,九貝子府。


  「什麼,黃金萬兩?」九阿哥聞言,眼睛已經放光,臉上慢慢地露出幾分笑意,道:「沒想到,那小子身價還真高。」


  「……那個混賬小子,爺倒要看看你怎麼應對……」九阿哥坐下來,翹著二郎腿,臉上笑得要開花了。


  安定門內,雍親王府,書房。


  四阿哥看著手中奏報,臉上陰晴不定,半晌方開口問恭立在一邊的戴錦說道:「曹寅那邊,有什麼動靜?」


  戴錦回道:「兩日前曾派人出京,看著好像是往熱河去了。」


  四阿哥聞言,緘默許久,道:「兩日前,是不是說,曹寅那邊消息,比咱們這邊早兩日……是曹家另有門路,還是皇阿瑪那邊……」


  戴錦見四阿哥神情,就曉得這位爺眼下驚疑不已。他猶豫了一下,道:「爺,曹寅平素往來的人不多,不過當有蛛絲馬跡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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