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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缸花

  「缸花?!」


  孟夕瑤眼底一顫!

  就聽旁邊的宋煜笑道,「缸花,源自一千五百年前的北風國。多用於宮廷、皇族之中,乃是插花之中,最為高雅的一種技藝,只是後來,其他插花技藝,比如瓶花碗花之流逐漸盛行,這缸花,倒是漸漸地被人遺忘了。」


  楚夢然隱隱皺眉,目光晦暗不明地朝遲靜姝看了一眼,又朝宋煜與幾位老先生笑道,「那不能單憑這缸花乃是貴人所用,便斷定夕瑤妹妹輸了吧?」


  這話一出,幾位老先生的神情都變了變。


  還是那個留須的先生笑道,「楚小姐不懂插花,倒也不怪會說出這樣的言語來。」


  楚夢然頓時面色發僵!

  遲靜姝好笑地瞥了一眼,隨即又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來。


  有人問:「先生,這缸花,有何特殊之處不成?」


  以他們來看,這遲靜姝隨意擺在幾口破水缸里的花,怎麼能跟孟夕瑤那精緻繁複的瓶花比較?

  又有一個身材微胖的先生面帶慈善地笑了起來。


  「缸花,原本其實也並非皇族常用,且起源,也是來自北風國的一個民間典故。」


  眾人一時全都屏息聆聽起來。


  「相傳,一千五百多年前,北風國因天禍連連,民不聊生,便起了戰亂。當時,有一支賊軍直逼皇城,當時的皇帝便攜帶太子與嬪妃往南潛逃。不料,潛逃途中,皇帝病重離世。太子臨危受命,承國璽,為新帝。」


  「新帝本已是四面楚歌之際,不想,護衛的羽林衛里居然出了叛徒,連夜刺殺新帝。新帝迫不得已,孤身潛逃。路遇一處民宅,終是體力不支,倒在門前。」


  這故事當真跌宕起伏,尤其這位先生說的語氣比那說書先生都輾轉反覆,引人隨著故事情緒不斷高低!


  遲靜姝瞥向那邊的楚夢然,看到她的神情已漸漸扭曲,不由勾了勾唇角。


  便聽那邊先生繼續道。


  「這位新帝本以為必死無疑,不料那民宅之中,卻出來一位嬌俏的姑娘。見到新帝,本也害怕,可終究善心所使,便將新帝藏在了自家合歡樹下的大水缸里,並在那水缸之上灑了幾朵合歡花瓣。新帝屏息藏在水缸之中,聽到那些追兵就在身邊不過數步遠,甚至還有人朝那缸口瞥了一眼!」


  眾人低呼。


  那先生低低一笑,「可那時本就天光漸暗,又加上水缸之上飄了幾朵合歡花,波紋不動的,那些人也就沒懷疑,轉去追了別處!而新帝,也因此,躲過了一命!后召集大軍,平定內亂,再創了——合歡盛世!」


  「啊!合歡盛世,難道是因此而來?!」


  讀過書的,沒有不知道多年前的那個幾乎統一九州的盛世王朝!萬沒料到,這盛世之名,竟然是如此之來!

  那微胖慈善的先生又笑道,「不錯。後來,新帝重新開創盛世,再去尋那位姑娘,卻發現姑娘早已嫁為人婦。而合歡樹下的那口缸,卻還在那裡。心內感念,便以缸花為憶,擺在了宮中。後來,便漸漸有了插花之中少有人知的缸花之藝。」


  楚夢然的臉已經徹底變了。


  眾人看向遲靜姝的眼神,也由剛剛的質疑與嘲諷,變得驚訝與暗敬。


  明知正面比不過孟夕瑤,便用這種別巧之法,四兩撥千斤!好聰明!


  可楚夢然卻在這時笑道,「先生,學生雖不懂插花。可單從外形與意境來說,倒還是覺得,夕瑤妹妹的瓶花,更勝一籌。」


  數道目光又落在了楚夢然的身上。


  倒是也有人附和,「是啊!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我也覺得孟小姐的瓶花更好看。」


  遲靜姝瞄過去,是之前在書院門口阻攔自己進書院的那人。


  抿了抿唇。


  這時,一直沒開口的朱老先生說話了。


  「說起意境,那老朽便厚顏,也來說一說孟小姐的瓶花。」


  朱老先生在無憂書院的威望還是很高的,所以方才楚夢然請他示下是否同意比試時,無人反對。


  他這麼一開口,眾人自然便是翹首聆聽。


  「瓶花之藝術,極其考究。冬春宜用銅瓶,夏秋宜用瓷瓶,書室宜小瓶。」


  如今初夏,孟夕瑤用的是瓷瓶,倒是合了。


  可楚夢然卻突然微微皺眉,朝朱老先生目光陰沉地看了一眼。


  「而瓶花的插花,便是要以花性高雅、姿態優美、富有畫意的線狀花材為主。」


  孟夕瑤立即說道,「我確實如此做的。」


  同時示意最外面的小書童,將她的瓶花捧過來。


  的確,花朵不多,多以木本植物為主。


  眾人點頭,又看朱老先生。


  朱老先生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繼續說道,「瓶花,當作「撒」將花枝固定在花瓶中,以「起把宜緊」、「瓶口宜清」的原則,處理好瓶口的花腳與枝葉,使花腳盡量聚集,猶如從瓶中生出一般。最後,配以相宜的幾架或墊板,相互襯托,形成一個完美的整體。」


  眾人再看孟夕瑤的瓶花,就漸漸地發現不太對勁了。


  若是瓶花講究讓花猶如是從瓶中生出一般,這孟夕瑤插的花,就好像把一簇美麗的花朵,堆在了瓶口。


  孟夕瑤的臉白了白。


  接著又聽朱老先生道,「且瓶花本寓平安吉祥之意,當具高雅、飄逸之風格,宜家宜室,最是溫馨為佳。」


  他說著,笑看了孟夕瑤一眼,並未再去點評她的瓶花如何。


  可眾人已經看出來了。


  孟夕瑤急於表現,插的瓶花,太過艷麗複雜,反而失去了瓶花本該有的寓意與意境!

  就算再好看。


  可本末倒置,如何能贏?

  接著又聽朱老先生笑道,「那麼再請各位來看一看,遲小姐的這缸花。」


  眾人不解,再次朝缸內看去。


  朱老先生笑著在缸口用力一拍。


  波瀾不驚的水面,突然泛起一點震動的漣漪。


  原本敷衍地漂浮在水面上的合歡花瓣,忽然像受了某種牽引一般,不疾不徐地散開,形成了一副孔雀開屏的畫面!

  「啊!」


  有人低呼,「竟還有這樣的乾坤!」


  「難怪是皇宮之用的花藝了!了不得!」


  「正好合了花屏的一個『屏』字。遲小姐,佩服!」


  遲靜姝朝朱老先生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又朝眾人垂首行禮,並未說什麼自誇的話。


  嫻靜謙恭的模樣,當真與之前洋洋自得的孟夕瑤產生了鮮明的對比。


  不遠處,楚夢然暗暗沉了眼。


  而孟夕瑤的身子更是止不住地晃了晃,她怔怔地看著那轉瞬變化的缸花。


  突然一指楚夢然,厲聲道,「是你說她什麼都不懂的!比插花我肯定能贏!你騙我!!!」


  眾人齊齊嘩然!


  楚夢然神色驟變,隨即笑道,「夕瑤妹妹莫不是輸了后受了打擊?怎麼說起渾話來了?我何曾對你說過那樣的話了?」


  孟夕瑤臉色發白地瞪著她,「如今我輸了,再進不了書院,你讓我怎麼辦!我父親我會打死我的!」


  楚夢然皺了皺眉,發現周圍人都朝她看來,立即一臉委屈地說道,「夕瑤妹妹,願賭服輸。我並未跟你說過這些話,你怎能這樣污衊我?

  孟夕瑤幾乎氣死,也顧不得身份了,撲過來就要撕扯她,「你沒說?要不是你慫恿,我能落到如今這地步?都怪你!你賠我的名額!賠我!」


  從之前孟夕瑤縱容家奴行兇,以及對趙蓓的態度和對遲靜姝的不屑,就能看出此女天性驕矜,眼高於頂,從小就在吹捧與逢迎中慣了的,飄飄然連自己的身份都能忘了。


  如今又在篤定必贏的插花之藝上驟然落敗,簡直無異於被人從雲端一下子推到了塵泥里!


  滿心的怨懟不甘,急需找一個人來發泄!

  所以此時竟然連楚夢然都敢不管不顧地冒犯了!


  「都怪你!你賠我的名額!賠我!」她的手,眼看著就要揪住楚夢然的頭髮。


  突然,一直站在楚夢然身後的丫鬟,突然伸手如閃電般,一下擎住了孟夕瑤的手,然後反手一推,將她扔了出去!


  孟夕瑤一下摔到在地,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眾人也一陣驚愕地看向楚夢然身後那丫鬟。


  水缸邊,遲靜姝的眼神微微晃動——楚夢然的貼身丫鬟,前世的坤寧宮大姑姑,紅梅。


  之前在平南侯府的賞花宴時她還不是很確定,如今倒是可以確認了。


  紅梅??應該就是那個地方的人了。


  楚夢然可真是藏了個不得了的人在身邊。


  若是讓人知曉堂堂戶部尚書的大小姐,放了這麼個東西在跟前做貼身大丫鬟,京城這些自詡甚高的貴人們,會如何議論呢?


  眼睛微微一眯,笑了起來,「沒想到楚小姐的丫鬟竟然還有如此身手。」


  楚夢然心下一緊,面上卻做出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幸好紅梅有些手腳,不然我??」又看向摔在地上的孟夕瑤,夕瑤妹妹,這場比試還是你定的項目,你如今輸了,不怪別人,反倒來賴我,是何道理啊?」


  成功地將對紅梅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別處。


  這不,旁邊的趙留就跟著嗆了一聲,「楚小姐,好好說話啊!你這意思,莫不是叫人來責問遲靜姝?是不是下作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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