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越獄8
院子裏。
孟嫿隱坐在屋角,一手拿著手刀,一手拿著塊巴掌大的木塊,在雕刻什麽。
動作有些笨拙,但是卻很認真。
石桌旁,聞風正在跟盛元澈匯報事情。
反正這裏也沒有外人,聞風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安王府的口風一致對外的緊,隻說是皮外傷,可瞧著宮裏的禦醫白著臉進來黑著臉出去,怕是情況不太好。”
盛元澈略略眯一眯眼睛:“宮裏如何?”
聞風搖頭:“牧嶼屢屢進犯,聖上忙的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安貴妃便借此機會慫恿寧安郡王接下這個差事,打著聖上的名義把素日裏就跟安王不對付的人都查了一通,攪合的人心慌慌,卻都不敢言聲什麽。先前闖府的那些個差衛,也是寧安郡王臨時調派進刑部的。而且,今日一早,刑部還把姑娘的懸賞金提高了,現在足足有一萬兩之多。莫家那邊處理好了喪事之後,也在四處搜尋姑娘的蹤跡,據說,緊急密令已經分到各處網點去了。宸妃娘娘很擔心王爺,讓卑職給王爺帶句話,務必小心謹慎,決不能在此時給那些人落下把柄。”
盛元澈不以為然的嗤聲一笑,緩緩端起手邊的茶盞,一副悠然自得的愜意。
“麒麟莊如何?”
聞風遲疑了片刻,這才慢慢的說道:“麒麟莊跟咱們王府一樣,都被刑部和莫家的人給監視了起來,上官莊主不是在竹林小築裏喝酒,就是在食場看賭犬。不過他今日提賞之後貼了張告示,說是姑娘的魁花已經賣給了王爺,姑娘是王爺的人,跟麒麟莊沒關係,讓那些想到麒麟莊抓人領賞的不必守著了,不如去宸王府門口坐著有用。”
盛元澈略略一挑眉梢:“他倒是撇的幹淨。”
聞風無奈的歎了口氣,緊跟著繼續說道:“此時的盛京城,已是人心惶惶,就連修緣道觀都被監視了起來,唯有這裏還能消停幾日,隻等莫夫人醒來,到時候有莫夫人為姑娘證明清白,姑娘就能光明正大的回城了。”
盛元澈不動聲色的朝她看了一眼,繼而鼻息微微一重:“沒那麽容易。”
聞風抿了下嘴角,好似想到了什麽,不禁又是一聲歎息:
“王爺所言極是,越獄一事倒不打緊,最關鍵的是安王遇刺,此事非同小可,倘若安王真有個三長兩短,姑娘可就……”
坐在屋角,一直默不作聲的孟嫿隱,立刻手中一頓。
隨著呼吸一凜,她的手指也緊跟著一陣用力,繃的指骨泛白。
身後,喜娟抽泣著從屋子裏走出來,不停的抹著眼淚。
孟嫿隱聽到聲音,立刻回頭看向她,緊跟著猛然站了起來。
“夫人如何?”她急聲問道。
喜娟搖頭。
孟嫿隱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瞬間黯淡了幾分。
看著喜娟身後的房門,她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再走進去一次,隻能重新靠著牆角蹲下來,繼續雕刻手裏的木塊。
喜娟望著她一下一下,用刀尖剜著木頭的動作,瞧著那木頭上麵雕刻的東西有點眼熟。
湊近一看,竟是一朵蘭花。
“姑娘這是……”
孟嫿隱眸光微微一顫,隨後不動聲色的說:“先前見夫人總是帶著一塊繡著蘭花的帕子,我想著夫人應該很喜歡蘭花,便想刻一朵蘭花為夫人祈福,祁願夫人平安無事。”
喜娟沒有懷疑,而是挨著她坐了下來,輕聲道:“那塊帕子是大小姐送給夫人,大小姐手笨,那朵蘭花可是繡了好久,奴婢還記得大小姐被針紮的手指頭都腫了,可把大小姐火的不行。”
說著,喜娟忍不住笑了起來。
孟嫿隱也跟著回憶起這段往事,忍俊不禁。
看著那張燦然的笑顏,喜娟不由得看癡了,那嘴角勾勒的弧度,那眼睛裏投射出的光澤,總是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
隻是,不等她再仔細琢磨,那臉上的笑意立刻不著痕跡的一斂。
“大小姐出事後,你是如何逃出去的?大小姐的屍身,又是如何落入宸王手中的?這些日子,你一直都躲在修緣山上?”
孟嫿隱一迭聲的追問,在喜娟看來就像是理直氣壯的質問。
喜娟有些不悅,可在她看向孟嫿隱的那雙眼睛時,卻又不由自主的垂下頭來,那眼神裏的壓迫感,陌生卻又熟悉,著實讓她打心眼裏的畏懼。
輕輕的抿了一下嘴角,她隻好說道:
“大小姐被抓走之後,奴婢也被打成重傷,奄奄一息之際,是得上官莊主所救,還將奴婢送去修緣山,請修緣道長為奴婢療傷,奴婢這才僥幸撿回一條命。可是,奴婢蘇醒時,已是三日之後,也是在這時得見了宸王。宸王說,大小姐已經回莫家,但二小姐不知所蹤,莫家現在正到處尋找二小姐的下落,但王爺覺得此時蹊蹺,便尋了個機會,帶奴婢瞧瞧的回了趟莫家。雖然二小姐與大小姐模樣相似,可奴婢跟著大小姐一起長大的,是不是大小姐奴婢一眼就看出來了。宸王為了保護奴婢,讓奴婢躲在修緣山裏,除了每隔幾日,修緣道長會親自給奴婢送些吃喝用度,其他的時間奴婢一直避著人,苟活至今。而就在兩個月前,宸王派人傳來消息,說是已尋到大小姐,並安排妥當。奴婢這顆心,也總算是能稍稍平複一些,隻是奴婢沒想到,這才不過數月的時間,大小姐被人害死,連夫人也未能幸免,奴婢真的不明白,大小姐和夫人待二小姐那麽好,她的心莫非是黑的嗎?”
喜娟憤慨的控訴,孟嫿隱卻攥著手裏的短刀,好奇卻也不解的朝著石桌旁,正在聞風說話的盛元澈看去。
“宸王是怎麽認識大小姐的?”
喜娟怔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不知。”
孟嫿隱不由得嗤了一聲。
也是,連她自己都想不起來,旁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問月送著修緣道長從茅屋裏走出來。
孟嫿隱再次站了起來,因為起的太著急,木塊從懷裏掉了下來也顧不得撿,趕緊向前走了一步,緊跟著問道:
“道長,夫人情況如何?”
修緣道長輕輕的一甩拂塵,對她點了點頭:“姑娘放心,目前來看夫人已無生命之憂,隻是夫人受傷太重,怕是還要昏睡上一段時間,至於何時醒來,就得看天意了。”
孟嫿隱蹙眉:“……天意?”
修緣道長意有所指的淡淡一笑:“姑娘難道不應該比旁人都更相信天意嗎?”
孟嫿隱眉間微微一顫,看著修緣道長眼裏的隱意,緊跟著立刻將眉頭擰的更緊了。
隻是不等她開口,修緣道長看向她身後,低了低頭:“王爺與貧道在林中散步論道,也是時候回去了。”
盛元澈不動聲色的微微一個頜首,繼而看向孟嫿隱蹙緊的眉心,沉聲道:
“聞風的話你應該都聽到了,以免引人注目,本王這幾日便不過來了。記住,沒有本王的吩咐決不能輕易踏出山穀半步。聽懂了?”
孟嫿隱雖然不甘心,可現在這個情況她也隻能留在這裏,而且,她必須得守著娘親。
“是,卑職明白。”
問月連忙走到她的身邊,心疼的囑咐她道:“姑娘可一定要聽王爺的話,千萬要躲好了,絕對不能出去!奴婢回去了。”
問月一步三回頭,直到徹底走進了林子裏。
孟嫿隱眉心依然緊鎖著,忽而覺得這山穀裏的風,浸骨的涼,凍的她忍不住打哆嗦。
身後,喜娟正拿著她雕的那塊木頭看。
見孟嫿隱回頭,喜娟暗暗抿了抿嘴角,連忙把木頭遞給了她:“大人您收好。”
孟嫿隱沒有太在意,也沒有伸手去接,隻是把手裏的短刀一邊插入掛在腰間的刀鞘上,一邊轉身朝著山穀裏走去:
“替我送進去吧,我……隨便走走。”
“是。”
喜娟應聲,繼而抬頭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布滿荊棘的籬笆後,這才轉身進門。
緩步走到床邊,喜娟挨著床沿跪下:“夫人,奴婢沒用,沒能照看好大小姐,害大小姐被奸人所害,死不瞑目。”
說著,她把雕刻著蘭花的木塊放在莫秋韻的枕邊,緊跟著抽了一些鼻子:
“夫人您看,這蘭花像不像大小姐給夫人繡的那朵蘭花?夫人,您放心,大小姐不會白死的,您也不會白白受害的,奴婢一定,一定會替您和大小姐報仇,就算拚了奴婢這條命,奴婢也在所不惜!”
喜娟向後退了一步,把腦門重重的朝著地麵上一磕。
山穀裏,一陣幽風透過後窗那半合的窗欞,鑽進了這間不大的茅屋,吹動了門楣上吊掛的草葉,搖擺出一道道淒美的虛影。
仔細聽,山風裏,好似有一個女子悲憤的哭泣聲。
幽遠,綿長,仿佛隻有在那無人之地,不被人輕易發現的地方,她才能不顧一切的宣泄著心中的哀怨和憤怒。
而在光影拂過之時,那昏迷不醒的人,也仿佛聽到了那風裏哭泣,緊閉的眼角處,滾下一滴淚水。
宛若,無聲的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