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狼來了
正坐在車板上打瞌睡的府役,看到他們回來,連忙跳下車,將踏腳的凳子放好。
不待孟嫿隱靠近馬車,餘光裏,她忽然瞥見一個黑影從圖囹大獄聳高的石牆邊一掠而過。
猛地回頭一看,曠寂的空地上,那身影如同一條獵犬般,迅速的朝著遠處的黑暗跑去。
“王爺!”孟嫿隱沉聲。
盛元澈眸光一凜,繼而略略一抬下頜示意,孟嫿隱點頭的同時,立刻抬腳飛快的追了上去。
那人速度很快,一路追逐,直到了護城河畔,那人總算是停了下來。
或許是臨近汛期的緣故,連接著滄浪江的護城河水也變得異常的洶湧湍急。
冰冷的河水拍打著城牆下的石堤,聲音震耳欲聾。
那人驀然一個轉身,大口喘著氣,惱羞成怒的瞪著同樣氣喘籲籲的孟嫿隱。
朦朧的夜色裏,他穿著一身夜行衣,戴著麵紗,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可以看出他的身形修長,四肢纖細。
略略一緊眼芒,孟嫿隱提著手裏的燈籠,停止背脊的同時,深吸了一口氣,凜著眼芒如梭,朝他跟前走了走。
那人立刻警惕的向後一退。
身後河水洶湧,他下意識的向後看了一眼,緊跟著再次看向孟嫿隱的時候,當即一聲悶沉的厲喝:
“慢著!我隻是路過此處,與姑娘又無冤無仇,姑娘不如就當沒見過我,放我一馬如何?”
他不知用了什麽方法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很古怪,讓人聽不出他原本的聲線。
孟嫿隱當即將眸中的鋒芒眯的更緊了,不慌不忙的停下腳步的同時,繼而一個譏諷的冷笑:
“公子以這身裝扮鬼鬼祟祟的出現在大獄附近,躲在暗處,見人就跑,公子說隻是路過?
好,就當公子就是喜歡這樣在晚上到處閑逛不慎路過此處,公子難道不知盛京城令,宵禁之時,沒有通行令的人擅自在街道上行走的,不問緣由是要先杖責二十的嗎?
二十杖……嘖嘖,若是不慎落下個殘疾,以公子這身段那就真是可惜了了。”
她故意將“身段”二字咬的很重。
聽著她話中的意有所指,那人強作鎮定的用力一咬牙根,眼裏泛濫的寒光凜冽,緩緩抬起手摸向腰側。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那公子可聽得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看著燈火裏,她那張麵不改色的清顏朦朧,那人驟然一緊眉頭,放在腰側的那隻手,也跟著用力一攥。
隱約間,一束寒光從他手邊透了出來。
孟嫿隱頓時將嘴角的冷意勾勒的更加尖銳了,兀自繼續說道:
“不知公子可聽說安王抓了一個笨賊?
那賊先前潛入慕仙殿內偷走了天璽寶印,但沒想到自己偷的是個假貨,竟又想再次潛入慕仙殿盜取真正的聖寶,不曾想剛到宮門口就被埋伏在暗處的安王給抓了個正著。
說起來,那賊也是活該,居然敢打聖寶的主意。這不,被安王剁去手腳割了舌頭掛在牆上當壁畫不說,明日午時就要推到刑天門斬首示眾了,想必到時候肯會有很多人圍觀。
公子是不是也挺感興趣的,畢竟,人彘可不多見。”
隨著孟嫿隱的話音落下,身後一道水浪突然撲出河岸,將那人濺了一身。
可他卻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像是被定身了一樣,目光複雜且又陰鷙的盯緊了視線裏的人兒。
一陣冷風吹來,險些將燈籠裏的火苗壓製的傾斜撲倒,連燭芯也冒了出來。
倏忽間的明暗不定,在那張看似波瀾不驚的容顏上映出一層變幻莫測來,乍一看竟如同暗夜裏的妖魅一般動人又可怕。
男人眉間的褶皺用力一顫,略作遲疑之後,將緊攥在腰側的右手緩緩的放了下來。
“你究竟是什麽人?”
隨著他話音落下,孟嫿隱手中的燈籠裏,重新立起的燭火驟然一明。
她不言語,隻是目光清冽的看著他,不慌不忙的徐徐一蘊嘴角的弧度。
小小的梨渦裏,暗冽的鋒芒一如他身後翻騰的河水般洶湧。
男人不由得一磨牙根,眼神也在此時瞬間陰沉到了極致。
突然,他即將要垂下的右手猛地抬了起來,迅速向腰側抓了過去。
隨著一道寒芒閃過,他一把攥住藏在腰後的匕首。
然而,就在他抬起手的瞬間,電光火石般的一霎之中,孟嫿隱已然取下發髻上的桂枝,同時手腕倏然一轉。
那桂枝發簪,竟如同一隻利箭似得,隨著她腕力,驟然脫離於在她的指間,“咻”的一聲破開暗夜的陰空,狠狠的紮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男人猛地一震,一把捂住的肩膀,不可思議的看著那神態從容淡冽的人兒。
又是一陣冷風吹過,卷起她灑落的在肩後的青絲如幕,濃密如綢,幾乎要夜色融為一體。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隻得惱怒著死咬住牙根連忙向後退了一步,緊跟著縱身一躍,跳下了護城河。
孟嫿隱追到河邊的時候,洶湧的河水中,已經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岸邊,他落在地上的匕首在燭火裏瑟瑟放著寒光。
孟嫿隱俯身撿了起來,湊近黯淡下來的火光一看。
這匕首與眾不同,刀柄粗長,單刃微勾,通體雖然烏黑如墨,卻鋒利無比、寒光畢現。
乍一看,很像是世麵上不多常見的烏鐵所製。
但再仔細看看,又好像不對。
輕輕努了努嘴角,她也沒再繼續思量,而是立刻將匕首放進衣袖,趁著燈籠的燭火熄滅之前,轉身向著來時的方向飛奔而去。
馬車上。
盛元澈正襟危坐,俊冷的淡顏之上,雙眸緊閉,胸口隨著平穩的呼吸輕輕的上下起伏。
靜寂中,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
在那串腳步聲停在車外的同時,他緩緩睜開眼睛,不慌不忙的掀開了車窗的簾子。
陰影裏的深眸,不動聲色的掃過她隨手挽在耳畔的發髻。
“如何?”
孟嫿隱把匕首拿了出來,從窗子遞給了進去:“讓他跑了,不過他也受了傷。”
接過匕首在掌中把玩了片刻,盛元澈忽而淡淡一笑:“好東西。本王許久未見這般成色上乘的烏金了。”
烏金?
孟嫿隱意外的看向他手中的利刃,緊跟著立刻恍然過來。
她就是覺得這匕首拿在手中的質感與烏鐵不同,款式也有別於與中原內流行的匕首模樣。
沒想到,這竟然是一把罕見的烏金手刀。
烏金在盛朝也有,但是最好的烏金,隻產於天南之國,啟雲。
烏金手刀,正是啟雲國的皇族才能隨身佩戴的飾物。
三十年前,啟雲滅國之後,烏金手刀也跟著在世間銷聲匿跡。
如今,一錢上等成色的烏金,在市麵上已經炒到黃金十兩的天價。
即使這烏金手刀沒了刀鞘,但也能賣個起碼千兩有餘。
若是一套成品且品相完美的烏金手刀,怕是價值連城。
陰影裏,盛元澈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孟嫿隱沉思的垂眸,忽而將手向後一收。
“可知他是誰。”
孟嫿隱立刻回過神來,緊跟著眸光一沉,連聲音也跟著壓低了幾分:
“王爺,如果我沒有猜錯,那人……”
不等她把話說完,餘光裏忽而瞧見一架頗為眼熟的華麗馬車,從遠處緩緩駛來。
猛然一皺眉頭,她當即將話鋒一轉,眼底也緊跟著掠過一束暗芒。
“王爺,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