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進退兩難
那一瞬間,她竟覺著有些心虛,張口正要解釋,然而卻已經來不及。慕淮深看著她稍顯慌亂的蒼白小臉,目光稍斂,一字一句彷彿是從咬緊了的牙縫間逼出,「你就那麼想要跟他在一起?」
「我不過是想要跟朋友一起好好地參加比賽而已!」她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拔高了聲音喊起來,一邊看著眼前的男人,面色有幾許懊惱和賭氣,「另外,我當然喜歡跟禹教官待在一起,至少他不會強制我的行為和思想,無論是哪一點,都要比你好得太多!」
一語落下,她便覺得舌根一陣發麻,對上慕淮深那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般黑沉的面色,她懊惱得幾乎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大抵是被慕淮深前幾次的縱容慣得,竟越來越得意忘形了,一時間竟然忘了慕淮深可是自己的第一大債主,自己欠他的錢都還沒還清,還敢這樣接二連三地惹他生氣,如果他一時改變主意,想要即時收回那五十萬,自己又應該怎麼辦?
「慕……」想到那個天文數字,她不禁渾身一涼,想要解釋,然而觸及到他那有些失望的眼神時,她的心臟卻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揪了一下,竟泛出絲絲縷縷的疼意起來,只能止住了口。想說的話語,一時間均啞在了嗓子里,再也吐露不出半個字來。
奇怪……她對於慕淮深的感情不是僅僅只是感激而已么,為何如今見到他這樣的眼神,她居然會感覺自己有些過分了?可是明明是他先強勢地禁錮自己的自由,才會……
左小暖歪著混沌成一片漿糊的腦袋想著,卻無論如何都未能得出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來
禹東野顯然也未曾想到左小暖會在這時候抬出他來作對比,不禁稍作一愣,又看著眼前的左小暖那因為太過激動而微微漲紅的臉龐,不覺彎唇,且將那句明顯是賭氣而就的讚美認下了。輕輕地嘆出了一分笑來,算是打破了如今空氣里的沉悶,禹東野抬眼望向跟前面沉如水的慕淮深,微微挑眉,似乎是不動聲色地挑釁,「慕先生,你好像聽到了。」
沒有理會禹東野的話語,慕淮深只是將沉鬱的目光直直地投在了她的面龐上,「這是你的真心話?」
虧他行至半路還覺得早上對她太凶,心軟想要放她出門的,沒想到卻接到了鍾叔的電話,說是禹東野到訪。更沒有想到的是,他剛火急火燎地折返回來,便讓他撞見了這樣的場景,讓他如何沒有一種被戲耍的惱怒感覺?
「小暖,你不用因為害怕而否認。」禹東野看著左小暖蒼白失血的面色,皺了皺眉,傾下身來溫言安撫著,「有什麼不願意的地方大膽說出來,有我為你做主,誰也不敢欺負你。」
最後一句話,他微微抬起眼來,望向了跟前的慕淮深,顯然有著超乎尋常的針對意味。
兩個男人各據一方,空氣中都生成了搏殺的味道,縱然是在這樣寂靜的環境之下,也難掩兩人對峙時的鏗鏘之意。
半晌,左小暖才啞著嗓子開口,「禹教官,你先走吧。」
「可是……」禹東野一擰眉心,有些擔心。
還未等他說完,左小暖便已經平平靜靜地打斷了他的話語,揚起臉來,朝著他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堅定,顯然已經下好了足夠的決心,「今天就當做是我請假,從明天開始,我會補上訓練的。既然是比賽,就一定要竭盡全力,這道理我懂的。」
禹東野從來還未有捕獵失手的時候,雖然今天親自出馬都未能帶走左小暖令他有些挫敗和懊惱,卻也知曉這是她已經做出了讓步,畢竟還有慕淮深在場,也不好讓她為難,只能報以一聲無奈的輕嘆,到底是妥協了,「那就是這樣吧,明天,老地方,等著你來。」
他故意將最後幾個字咬得重了些,說得無比曖昧,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慕淮深的眼中有危險的光芒再次閃過,這才滿意地一笑,趁著左小暖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便已經收回了手去,從她身邊而過了。
行至慕淮深肩側時,禹東野腳下的步子驀然一頓,有些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眼他那冷淡的側臉。頭一偏,他便已經在他耳側處含笑壓低了聲音,「女人,是要好好哄的,而不是一味地把她囚在自己的地方里,這樣就算裡頭再美麗精緻,有一天等她見識了外頭的世界有多麼繁華熱鬧后,也會拚命想要飛出去的。」
說著,他又用眼角輕輕地瞥了一眼左小暖,驟然低笑出聲來,「你猜,她會多久套離開你設下的這個牢籠?」
「無論多久,她都是我的妻子。」慕淮深沉聲開口,對著這個對自己公然挑釁的男人微微彎起嘴角來,笑意卻未及漆黑如夜的眼底,一眼望去,深沉得怕人,「都還輪不著你這個無關外人來操心。」
左小暖尚未聽到他們之間一來二去的對話,只是知道禹東野在慕淮深耳邊說了些什麼后,慕淮深那鋒利的眉眼更加冰寒起來,彷彿要凍結一切。
左小暖心中的某個角落再次隱隱作疼起來,還想要跟他解釋幾句她剛才並非是在外人面前挑戰他的權威,慕淮深便已經疲憊地留下了一句「從今往後,我不再管你」,便拿起手中的公文包,大步走出了門外。
難不成禹東野是告自己小狀了?她有些疑惑地想著,頗有些無辜,看著慕淮深拂袖離開的身影,左小暖的雙唇張開了又閉了上去,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還好。雖然已經達到了她反抗的目標,然而卻意外的比此前還要更不開心。
難不成自己這是被虐待出習慣來了?如今聽到他親口說不會再管她,竟會是這樣的難過。
鍾叔看著呆立在原地遲遲未有反應的左小暖,不禁嘆了口氣,走至她身邊鞠了一個躬,「左小姐,您應該累了,先回房休息吧,慕先生晚上還會回來的。」
她此時根本沒有其他選擇,只能低低地「嗯」了一聲,便如一個斷了線的木偶一般,腳步有些踉蹌地順著欄杆而走上了樓梯。一直失神地走到慕淮深暫時為自己安排下的房間后,她才無聲地吐出了一口淤積在心間的氣,單手掩了門,緊接著身體順著門板一點點地滑落了下來。
大抵是家庭和生長環境所致,她一向不是一個任性的女孩,這十八年來,也均過得謹小慎微,從不去招惹事情,也從不去說不該說的話,做不該做的事情,每一天都過得乖巧柔馴,中規中矩。但……在他面前,她卻是不同的。不知為何,雖然與他不過短短几個月的相處,她卻莫名有種預感,無論自己如何放肆,他也會原諒包容自己。
事實上,在此前每一次自己稱得上荒唐的要求中,他也確實是這樣做的。
想起剛才在大廳里的混亂場面,左小暖不禁懊惱地將面龐埋進屈起的膝蓋里,沒有一絲一毫說出實話抵抗強權的快感。
剛才對慕淮深吼出的那些話,她幾乎是在出口的一瞬間便自知太過傷人而愚蠢。無論出於何種立場,她都不應因為維護禹東野而對他口出惡言。也知道他如今位高權重,對於負債整整五十萬的自己已經給予了莫大的寬容,她卻總是想在他的面前揮舞著孱弱的爪子,以一場場並無他用的反抗,來證明自己在他心中的價值。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副模樣?這分明不是自己現在有資格做的事情,為什麼總是貪心更多?
左小暖一邊想著,禁不住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心也毫無徵兆地陡然沉落了下去。她耷拉著眼皮,很快便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夜已深沉,左小暖呲牙咧嘴地站起身來,扶了扶因為長期保持坐姿而酸疼不堪的腰,正欲出門倒水,然而在路經他書房時卻見內里還亮著燈,從半掩的門扉中透露出點滴暖黃色的微光來。
慕淮深已經從公司下班回來了?現在這麼晚了,居然還在工作?
要不然……還是進去道個歉吧?她心裡這樣想著,一邊咬了咬唇,如同為自己壯膽一般,一邊這才抬手輕輕地叩了叩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