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背脊一涼
還沒過玄關,便已經聽到了鍾叔焦急而嚴肅的警告——「這位先生,這裡是慕先生的私人公館,如果沒有主人的告知,您是不能夠擅自闖入的。」
是誰?敢這樣明目張胆地闖慕淮深的家?左小暖不免好奇起來,剛要探頭去看個究竟,便已經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堵厚實的牆上。
「嘶——」左小暖死死地咬著下唇,倒吸了一口涼氣,努力沒讓自己當場痛呼出聲來,一邊呲牙咧嘴地揉著被撞疼了的腦袋,想看看跟前到底是哪堵牆突然生了出來,然而剛一抬眼,便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雙如清泉般溫潤的眸子里。
沒想到這個人竟會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她陡然一驚,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卻腳步一拐,往後一個趔趄。
眼看著身子不受控制地離地面越來越近,左小暖憋在喉嚨里的半聲驚叫還未溢出唇瓣,就只覺得腰間一緊,緊接著身子一輕,轉眼間便已經落到了一個溫暖的臂彎內,「沒事吧?」
「禹……」耳畔聽得這把熟悉的男聲,左小暖這才確定剛才眼前所見並非是自己眼花,連忙一挺身子,從他的懷裡掙脫開來,依舊有些驚魂未定,「禹教官!」
「怎麼這樣不小心?」禹東野微微一笑,自然地收回了手來,看著面前神色有些不可置信的女孩,又是一彎唇,「還是……我很可怕?」
「沒、沒有……」左小暖這才發覺自己剛才的反應太過失禮,連忙迭聲道謝,又似乎突然間想起了什麼一般,抬起毛茸茸的小腦袋來,疑惑地看著眼前始終保留溫潤笑意的男人,有些遲疑地詢問道,「只是,禹教官您……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禹教官是怎麼知道自己住在慕淮深家裡的?
「看你今天沒有來訓練,有點擔心,就過來看看。」她的心思全顯露在那張蒼白小臉上,透明得讓人幾乎都不用費心去猜,禹東野看得一片通透,自然也不會告訴她已經私下裡跟慕淮深打過了交道,只是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
還沒等左小暖繼續發問,身後已經響起了鍾叔的聲音,「這位先生,我已經給我們家主人通過電話了,請您馬上離開這裡,否則就要採取強制手段了。」
「哦?強制手段?」禹東野從鼻腔里哼出一聲輕笑來,面色看似一如往常般的溫和,細看卻發覺透露了幾分嘲諷的意味,顯然並不在意鍾叔的警告,一邊只是順手揉了揉左小暖頭頂柔軟的髮絲,示意她不用害怕。
眼見得鍾叔不悅的眼神投到了自己的身上,左小暖不禁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緣由正是因為禹東野略顯親密的動作,連忙下意識地偏側過頭去,躲開了他溫暖的手掌,站在了一邊。
就算她明曉如今跟慕淮深之間建立起的關係不過是因為那五十萬,她卻還是不想被人誤會。而且當下的形勢……她哪裡是害怕,只是怕禹東野再待在這裡真會出事。
「我來不過是想把我的學生帶回去而已。」彷彿沒有注意到左小暖不自然地躲閃,禹東野語氣淡淡,一字一句卻都帶著凌厲的氣勢,由不得人半分拒絕,「試問慕先生是她的監護人么,又有什麼資格將她禁錮在這裡?我可不記得慕先生什麼時候傳出有了這麼大一個私生女。」
畢竟是軍官出身,哪怕只是平平靜靜地站在那裡,都自然而然地帶出了不怒自威的氣場來。一時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幾個僕人大聲也不敢吭,只能躲在一邊,想知道接下來應該如何收場。
禹東野口中一句句絲毫不容置疑的話語,聽得一邊的左小暖心驚膽戰,生怕鍾叔將原話傳達給慕淮深的耳朵里。惹怒了那個男人,到時候勢必倒霉的是自己。
她不過是想正正常常地出門訓練而已,怎麼牽扯出這樣大的事來了?思及於此,左小暖不禁嘆息了一口氣,趁著事態還沒發展得太僵凝之時,連忙伸手捉住了禹東野的袖口,一邊拖著往門外走,一邊急聲懇求道,「禹教官,我們先出去再談。」
突如其來的肌膚碰觸引得禹東野禁不住一愣,低下眼來時正看到揪著自己袖口的白皙而幼細的手指,那溫軟的觸感正是從其上源源而來。他飛快地一瞥,便收回了眼去,然而唇邊的弧度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又擴大了一些,只是細微得他自己也未曾察覺。
聽得此話,鍾叔的面色驀然一變,連忙上前,攔住了左小暖的腳步,「左小姐,主人事先吩咐過了,不能讓您出門。」
「鍾叔,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只是跟禹教官說一些事情……算了,管不了那麼多了!」左小暖頭痛萬分,再耐不下性子來解釋,只顧著埋頭拖著禹東野出去,正欲撥開鍾叔阻攔的手硬闖出去時,忽然門卻自己打開了。
她一怔,還未反應過來,自門外已經傳來一把冷淡而沉鬱的男聲,「這裡什麼時候,已經淪為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地方了?」
如同一句魔咒一般,左小暖的動作瞬間僵凝住,混沌不堪的腦子內第一個浮現出的詞便是——「完了」。
禹東野自然也聽到了這句並不算客氣的話語,卻也只是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隨著左小暖的視線往門外望去。
那個高大而頎長的人影,此時此刻正逆著光而立。雖然因為光線的緣故,而暫時看不分明面上的五官,然而憑著那足以碾壓一切的凜然氣勢,便已然可以猜出到底是誰。
僅僅在門口停頓了幾秒鐘,待視線與屋內的眾人一一對接上后,那個男人才微不可聞地輕哼一聲,一步步地從大開的門外走了進來。長長的陰影投射下來,幾乎能夠罩住她本就纖細瘦弱的身影。
對這個男人本能的畏懼讓左小暖身子一顫,正欲說些什麼時,卻被禹東野閑適異常地搶了話,「慕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慕淮深絲毫沒有理會主動發難的禹東野,只是率先看向了面色有些躲閃的左小暖。冷凝的目光第一時間便落在了左小暖攥著禹東野袖口的手,慕淮深眯了眯狹長的眼睛,從內里透露出了幾分危險的味道。
這個小女人,他才剛出門沒有多久,就與別的男人這樣親密了?
左小暖只覺得脊背都被他的視線盯得一涼,尚未來得及跟他解釋當下的情況,眼前的男人的目光已經躍過了她的頭頂,恍若將她視作空氣一般,徑直抬步自他們身側走過。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卻不動聲色地將她細軟的小手從禹東野的袖口上撥下,順勢握到了自己的掌心裡,輕巧一帶,便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左小暖腦子依舊迷迷糊糊的,只覺得身子一晃,便到了他的身邊來。她正有些彆扭地想從他手掌的包裹中抽出手來,然而身側的男人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她不安分的異動,重重地捏了捏她幼嫩的手心,緊接著反而攥得更加緊了一些,好像是變相的警告。
她立馬停止了掙扎,只有些迷惘地瞥眼看去,不知自己又是哪裡惹惱了這個男人,只見得他的側臉冷酷英俊,一如初見時般,好像時時刻刻都要拒人以千里之外。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強勢地將自己護在身側,與眼前的禹東野對峙著,儼然是一副護食的凌人姿態。
一瞬間,左小暖的腦袋更加混亂了起來——僅僅是逢場作戲,用得著這樣逼真嗎,就連她這個當事人也有些被帶入情境了。
沒有再去注意身邊小女人變幻萬千的心理活動,慕淮深只是看向了眼前的禹東野,語氣冷淡而暗含警告,「無論你是處於何種目的硬闖到我家裡來,現在都請馬上出去,不然我可以馬上以私闖民宅罪將你扭送法院。」
「我不過是偶然得知我的學生被強制帶到這個地方,所以盡一個教官的義務過來拯救她而已。」禹東野並不害怕,咄咄相對,「不知道慕先生您想不想試試看『非法拘禁罪』呢?」
「非法拘禁?」慕淮深重複了一句,忽然間彎唇一笑,卻充滿了冷冽和諷意,「她如今是我的合法妻子,自然應該住在我家裡,哪裡來的非法拘禁之說?」
左小暖還沉浸在那句鏗鏘有力的「我的合法妻子」里迷迷糊糊的找不著北時,只聞得一側的手被用力地拉了拉。
她回過神來,抬眼看他,尚有些不明白他這時候拉自己因為何故,轉眼面對上禹東野不可置信的眼神時,才恍然大悟了幾分,只朝著禹東野乾笑了幾聲,頗有些尷尬,「我們的確是領證了,但是……」
後頭的話語還沒有說完,慕淮深便已經自然而然地截過了她的話,「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你現在可以打道回府了。」
很快,禹東野便恢復了平靜,眼神有些複雜地看了一眼左小暖,然而氣勢卻半分也未曾甘於人后,「我來就是要帶走左同學的,連自己的學生都不能看護周全,還算得上什麼教官?就算你們是夫妻,在我的手底下,左小暖也只是我的學生。」
僅僅是三言兩語的對話下,空氣中已經碰撞出了鮮明的火藥味,彷彿一場激烈的戰爭正在吹起號角。
覷著慕淮深越來越黑沉的面色,左小暖心知不好,一邊只能對著禹東野抱歉地笑了一笑,「禹教官,我看我還是明天再開始恢復訓練吧,您放心,我會認真對待這次比賽,不給隊友丟人的。」
她話音剛落,身側就傳來了一個悶悶的男聲,「明天也不要想。」
「慕淮深!你到底有什麼資格對著我的人身自由指手畫腳!」左小暖有些惱怒地撇過頭來喝了一聲,然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便察覺到了幾分不不對勁,動作稍顯一頓,有些小心地抬眼望去。
他正看著自己,那一雙泛著墨玉般光澤的眸子此刻鮮明地沉蓄著難言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