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火藥（三）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穀口突然響起一陣騷動，我凝神細聽，有慌亂的馬蹄聲，腳步聲，間或夾雜著喊殺聲，我心中一陣暗喜，約莫是王佐衽按照計劃，將敵軍趕入山穀中了。
我向埋伏著的眾人打了個手勢，大家紛紛搭箭，蓄勢待發。
我暗自冷笑，隻等大軍一穀內，便要你們束手就擒。我的目光緊緊盯著穀口，尋思著最好的時機，不過片刻，便陸續有幾個身影衝進了山穀，看他們跌跌撞撞的模樣，想必被王佐衽的鐵騎嚇得不輕，緊接著，便如泄洪一般，大批大批人馬全都湧進了山穀，不過片刻，整個山穀便亂成了一鍋粥，喊殺聲，刀槍碰撞聲，震耳欲聾，偏偏此刻太陽尚未照進穀中，整個穀底都是灰蒙蒙一片，根本分不清敵我。
時辰已到，我暗暗握緊拳頭，王佐衽這是怎麽回事？為何沒有按照約定跑到安全處？明明是他們追著敵軍打的呀，難不成還沒殺盡興？
思緒紛亂間，山穀中陸續亮起幾隻火把，我這才看清了山穀中的大概，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點火把的是百夷國的士兵，他們身前有一個身穿玄鐵甲的騎士正端坐在馬上，看樣子，應該是此次戰鬥的指揮官，他身後是拿著百夷國戰旗的士兵，一行十數人，皆靜靜地觀望著戰況，一動不動的姿態在整個混亂的場麵中顯得尤其突兀。
那玄鐵甲騎士帶著頭盔，從我這個角度看去，正好可以見到他臉上那似笑非笑，極度漠然的表情，仿佛兩軍對陣不過是孩童過家家，那不屑的姿態惹得我心中無端起了一陣邪火，特別是在看到他馬蹄下那麵破敗不堪的戰旗後，我心中更是憤怒到極點。
那麵戰旗上，勉強可辨出是隻麒麟，正是我們的戰旗，看來，被追得狼狽不堪的是南。
我心中一動，迅速傳了一道命令下去，隻等時機一到，便行動。
身旁趴伏著的士兵急了，“先鋒，萬萬不可！您這樣會讓敵軍發現的啊！”
我冷冷一笑，“就是要讓他們發現。”
當陽光照射進山穀的那一霎那，我“謔”地站了起來，大喊道，“擂鼓！”
頓時，鼓聲轟鳴，整個山穀都被突如其來的鼓聲震得顫抖起來，穀中激戰的雙方都不由自主地停住，緊張地巡視四周，當我的鳳凰旗高高揚起在穀頂時，穀中突然爆出一陣歡呼聲，
“是鳳先鋒！是鳳先鋒——”
“弟兄們！咱們有救了！殺啊——”
場上的形勢立刻逆轉，著黑衫的南開始一點點蠶食著白衫的百夷軍了，那個始終不動如山的男人朝穀頂望來，瞬間鎖住了我，我下意識地感覺到一陣發冷，心知這個男人的危險性，他是在警告我，不要多管閑事。我狠狠瞪回去，明明我們之間隔了很遠，明明我隻能隱約看到他的輪廓，可我就是知道他一直沒有移開視線，始終拿那種極冷極危險的目光注視我。
我的手心出了汗，相隔這麽遠，我還是能感受到這個男人的殺氣，他仿佛不再有耐心，終於移開了目光，我一下子放鬆下來，險些癱軟在地。
那男人朝一旁的隨從下了幾道命令，那隨從策馬跑進了戰鬥圈，沒過一會兒，形勢又一次逆轉，這次，南處下風。
我隱約感覺到那個男人在望了我一眼後，輕蔑地撇開頭去。
我命人節奏性地敲著戰鼓，連帶揮舞著令旗，穀內的南見到後紛紛有了動作，他們正以極慢的速度，不留痕跡地緩緩包圍住百夷軍，這種速度，若不是從上往下看，是很難發現的，而且，就算發現了，也來不及掙脫。
所以，當那男人終於發現不對了的時候，南已然將百夷軍牢牢包圍住，不留一絲空隙。他陰狠地朝我這邊看來一眼，的坐騎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不耐地踢了踢腿，我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伸出大拇指，然後，扭轉手腕，筆直朝下。
在這個時代，這種手勢是極侮辱人的。
男人果然被我氣得不輕，一扯馬韁，穩住坐騎後，陰沉地眯了眯眼，率領身旁的幾個護衛，殺出一條血路，顧自跑離了戰鬥圈，在穀口停住。
我不禁對他鄙視到了極點，當自己的兄弟還在與敵人浴血廝殺的時候，他卻選擇了逃跑，這還算是個男人嗎？！
我有些為自己可恥，鬧了這麽半天，對手竟然是這樣的人，還虧我跟他“眉來眼去”了這麽久，簡直就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和生命。
主帥一跑，包圍圈中的百夷軍更是方寸大亂，隊列毫無章法可言，看著場中大勢抵定，我心中雖有不忍，但還是堅定地揚手，狠狠往下一揮。
軍令一下，不動如山，穀頂埋伏著的士兵紛紛彎弓搭箭，一簇簇帶火的箭簇紛如雨下，射向包圍圈的中心，百夷軍所乘戰馬被火光驚嚇，不安地仰頭嘶鳴，把好幾個士兵甩在地上，穀中遍布我事先放好的枯樹枝，雖然經過一場大戰，使那些枯樹枝都散落各處，但在如此密集的附火箭的攻擊下也燃起了數堆火焰，還有不斷加大的趨勢。
穀口的男人皺著眉頭冷眼看著這一切，卻始終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見時機成熟，未免傷及無辜，便下令朝穀內擲火藥罐，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響起，穀內的馬匹紛紛受驚，四散而逃，百夷從來沒有見過火藥，自然不知道這東西的厲害，在聽到這一連串的巨響後，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跪在地上涕淚縱流，他們竟以為是天神降下的“天火”，紛紛祈求上天的寬恕。
隨著火藥罐的越擲越多，穀底漸漸升騰起一層濃霧，吸入濃霧的百夷軍無一幸免，全都軟倒在地，南訓練有素地緊貼崖壁，並用手巾捂住口鼻，這才幸免於難。
濃霧漸漸散去，我雙手抱，看著穀底七橫八豎躺著的百夷軍，滿意點頭，不經意朝穀口那男人站著的位置看去，竟是空無一人，他已不知何時離開了。
此戰大捷，我們總共俘虜了一萬百夷軍，而我軍隻傷亡了兩百人。
朝廷聞此喜訊，照例進行嘉獎，隻是嘉獎的對象是王佐衽不是我，也許是作為封口費，王佐衽分了我黃金五萬兩，依然讓我做前鋒。不過與上次有所不同的是，皇帝不知聽誰說此次我擅自製作了一麵鳳凰軍旗用來打信號，起了莫大的作用，便下旨我可以擁有自己的戰旗，與王佐衽的麒麟旗具有同等威信。
這種莫大的恩賜足以令人豔羨，可在我看來，卻是禍不是福，在接到聖旨的那一刻，我沒有錯過王佐衽眼中一閃而過的那抹陰狠。
看來，今後若還想在他手下混，就必須得十萬分小心了。
果然，沒過多久，朝廷便又下了一道聖旨，要王佐衽將火藥的製作方法交出來，看著王佐衽那似笑非笑的臉，我便知道火藥之事定是他上奏朝廷的。
我自然是不敢公然違抗朝廷的，又不甘心將火藥的製造術交出去，我知道，這種武器隻要一經麵世，便定會引來更大的殺戮，何況，這種技術本就不屬於現在這個時代，我若輕率妄為，隻怕這個世界的曆史便要重寫了，我隻能懇求王佐衽回稟皇帝寬限幾日，讓我好好整理資料，再趁機想想更好的回絕方法。
王佐衽一直不屑我在火藥中摻入迷藥的做法，正因如此才會無端招來了那一萬百夷軍分吃我們的糧餉，按他的說法，是最好將那一萬人殺光殆盡，免得後患無窮。所以眼見我要求寬限幾日，便在一旁冷嘲熱諷，“鳳先鋒怕是不肯交出來吧？也是，這麽厲害的武器，你不自己留著以後成為加官進爵的跳板，現在拿出來的話，將來還有什麽東西足以立下戰功，討得皇上龍顏大悅呢？”
我敢怒不敢言，冷笑道，“將軍未免太小看在下了，保家衛國乃我等大丈夫之本分，豈敢盼著靠這些東西加官進爵？”
“哼！口是心非，誰不知道你來了沒幾天便戰功赫赫，恐怕……沒過多久我便要尊你聲大將軍了吧？！”
“屬下不敢。”
“皇上不過要你交出火藥配置方法罷了，你也膽敢抗旨，鳳先鋒，我倒是奇怪，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你不敢的！”
我氣極，聲音更冷，“究竟……皇上是要將軍交出來，還是要我交出來呢？想必將軍是向皇上做了什麽保證了吧？那麽，既然是將軍說出的話，為何後果卻要屬下來承擔？”
王佐衽一時語塞，反應過來後猛地一拍桌子，怒喝，“大膽！！你敢這樣同本將軍說話，別以為你立下幾個戰功本將軍就不敢動你！告訴你，我就是現在把你殺了，也沒人敢說個‘不’字！本將軍看你是個人才，你也要掂掂自己的斤兩，別給臉不要臉，我隻問你一句話，你交是不交？”
我說得斬釘截鐵，“不交！”
他更是氣得不輕，大手一揮，“來人啊——將鳳引湘拉下去杖責一百！”
我臉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他猙獰一笑，“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板子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