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行路難(二)
王佐衽果然不好對付!
夜裏本該是眾人休息的時候,他卻一聲令下叫我替他端洗腳水,副將傳完令後一臉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道,“沒事兒,哥們兒幾個都是這般過來的。”
之前我也曾替慕容楚端過洗腳水,這點事兒倒也難不倒我,便向他表示了謝意,端著盆子進了將軍帳。
王佐衽高高在上地坐在塌上,鄙夷地瞪我一眼,“慢慢吞吞,磨嘰什麽?!過來給我放下。”
我唯唯諾諾地趕緊把盆子放在他麵前,轉身便想走,誰料手臂猛地被他扯住,他一臉怒目,“幹什麽?活兒做到一半就想走?給本將軍洗腳!”
未待我開口,他便自動自發地把鞋一脫,放進水裏,頓時一股“異香”撲麵而來,我險些沒破門而出,瞪著盆子裏漸漸泛黃的水,我實在有些難以接受。不是沒有給人洗過腳,隻是慕容楚的腳與眼前這位實在沒有可比性,慕容楚的雙腳白皙如玉,修長精致,就連身為女子的我都自愧弗如,而眼前這位……簡直就是慘不忍睹。
我吞吞口水,嚅喏道,“小人手拙,怕弄疼了將軍。”
“叫你做你就做,磨蹭個什麽勁兒!”他二話不說,在我尚未想好對策之際便硬拉了我的手,伸進那泛黃的水裏……
你完了,王佐衽,我管你是不是將軍!
我尖叫著跳起來,順勢打翻了那盆水,再甩著濕漉漉的雙手,將洗腳水全數甩在王佐衽的臉上,他暴跳如雷,喝道,“你發什麽神經!”
我抖著紅腫的手,可憐巴巴地說了句,“燙……”
王佐衽本還想發作,可一看我這紅腫的雙手也不像是作假,便隻能作罷,抹了把臉啐道,“臭小子哪來的這般嬌貴!罷了罷了,你走吧。”
我如蒙大赦,千恩萬謝地退出帳去,一直到無人之處,我才舒了口氣,盤算著今晚的主帳肯定熱鬧非凡。
天尚未大亮,我便被人粗魯地搖醒,一睜眼,竟然是掛著兩個黑眼圈的王佐衽,他正一臉鬱卒地地瞪著我,“都什麽時候了,起來!”
我一骨碌翻身爬起,仔細一看,在他臉上果然有好幾道指甲的抓痕,我不禁偷笑在心,哼!昨晚的癢粉滋味不錯吧?臉上卻裝出一副詫異的模樣問道,“將軍的臉怎麽了?”
他抓抓頭發,挫敗道,“你不是精通醫術嗎?本將軍昨晚被蟲咬了,你給我瞅瞅,治不好就治你的罪!”他二話不說,撩了袍子就自動自發地坐了下來。
我撇撇嘴,這般不客氣,讓你好受才怪!
我仔細看了看他的臉,驚訝道,“將軍這是水土不服,是過敏啊!”
“有什麽法子治好?”
“這過敏嘛……倒也好治,隻是……”
“隻是什麽?吞吞吐吐的,快說!”
“隻是這藥一敷上臉,非三兩天不能卸啊!”也就是說,這老匹夫要頂著繃帶去見人了,這足以讓他顏麵掃地。
他沉吟片刻,“這也好辦,本將軍現在就下令全軍原地待命,待本將軍痊愈後再行軍。”
我不禁目瞪口呆,“將軍,邊境戰況緊急,您現在停止行軍,不是陷邊境百姓於不顧嗎?!”
“本將軍自有分寸,你是什麽東西,敢教訓我?我勸你趕快把本將軍治好了,不然你就是那千古罪人,哼哼,到時候,百姓們怪罪的可不是我了。”
好你個老奸巨猾的老匹夫!!盡管我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再造什麽亂,乖乖幫他上藥,這人絕不是什麽忠肝義膽之輩,我現下隻能祈求昨晚下的癢粉沒那麽好用。
他見我不再表示意見,滿意道,“對嘛,你想想,本將軍若是纏著繃帶上戰場,讓我軍將士知道是水土不服弄的,本將軍的威嚴豈不掃地?哪還有力氣去對付百夷國嘛!”
我對他這番論調嗤之以鼻,不過造成這般局麵的畢竟也有我的過錯,我便沒有多說什麽。
他果然下令讓全軍停下休整,兩日後前進。
就在當晚,前線傳來急報,百夷國又搶占了南國一個邊境小鎮,殺光了鎮上所有居民。
王佐衽命人將這份急報燒毀,並嚴令不得將急報中所提情況傳揚出去,依舊沒有拔營的打算。諸位將領敢怒卻不敢言。
他喊我上前,“本將軍的臉麻癢難忍,是藥效發作了?”
“這是正常情況,不多大會兒就好了。”
“大約多久?”
“過了今晚就行。”
“好,那便再等等,若是過了今晚還不好,當心我治你的罪!”他嚇唬我。
“……是。”我牙癢癢地恨不得上前咬他一口,不對,這樣太髒了!
出了營帳,我隻聽得幾位副將在旁竊竊私語,隱約是說王佐衽如此行個徑已不是一次兩次了,皇上遠在梁州,根本不知道他有此行為,有幾個曾經報告過皇上的將領全被他秘密處決了,再加上他帶兵打仗確實有本事,皇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了了之。
我冷嗤,有此昏君,自然會出此佞臣,就是苦了邊境那些無辜百姓。
幾位副將見到我,馬上相互使了個顏色,不再說話,我笑笑,一一同他們打了招呼,朝自己的營帳走去。
快到營帳時,身後傳來一陣快速的腳步聲,有人在喊我“鳳先鋒。”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之前一直挺照顧我的那位副將,好像姓李,剛才竊竊私語的幾位中也有他。
“哦,李副將,什麽事?”
“鳳先鋒,方才我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什麽話?我聽見什麽了?”我故作不知,反問道。
他舒了口氣,撓著腦袋笑道,“沒什麽,一些閑語,哎,你覺得王將軍怎麽樣?”
我笑笑,“上頭的事,哪是我們這等小人物能說道的?反正行軍打仗之事我也是棒槌,隻要是皇上認可的人,我們聽了他便是。”
他一時語塞,“也對……也對……嘿嘿,隻是想不到鳳先鋒你這般開明。”
我調侃道,“怎麽,莫不是李副將擔心我受委屈了,特來安慰我的?”
他臉上一紅,訥訥道,“是……哦,不是,反正……反正隻要你不覺得窩火就行了,你休息吧,我……我先走了。”
我笑著目送他遠去,這小子,還挺厚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