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行路難(一)
勞累了一整日,第二天也是這般,慕容楚簡直在把我當奴隸使,每每接受到我憤怒的眼神,他總涼涼回一句,“不要工錢了?不想帶兵了?”
於是,我被成功!
回到房內,我搓著酸痛的小胳膊,把慕容楚祖上十八代輪番問候了個遍,才安慰自己道,沒事,我明天就離開了,他胳膊再長也管不著我!
慕容楚房內傳來呼喚,“鳳先生,進來。”
我拖長聲音“哦”了聲,推門進去,他坐在桌旁,桌上擺著數道菜,隻是用盤子倒扣著,不知道是什麽菜,我深深吸一口氣,好香啊!隨即又警惕地看著慕容楚,這妖孽,葫蘆裏賣的啥藥?
他嫣然一笑,“別害怕,坐。”
“切,誰怕了?”盡管有些不甘願,但嗅著這誘人的氣味,我的肚子早已擂起了戰鼓,我索性大大方方坐下,以一個壯士的態度同他對視。
他提起酒壺,為我們滿上,含笑道,“明便要遠征,此去定有風險,先敬你一杯,祝你凱旋……不,是平安歸來。”
我一飲而盡,“不止,我會凱旋歸來。”
他一一掀開桌上的盤子,一道道菜躍然入眼,竟和上次我們在茅草屋內吃過的菜色一樣,連熊掌也有!
我訝異抬眼,他解釋道,“之前沒有全部嚐過,這回便索性做了相同的……你不喜歡?”
“你做的?”
“嗯,嚐嚐看。”
我小心挾起一塊,色香味俱全,比之上次更美味,我點點頭,“不錯。”
“可你的模樣不像十分滿意。”
我苦笑,當時和現在的心情不同了,自然覺得不一樣,嘴上卻說,“楚公子,你又不做大勺,東西能吃就夠了,要那麽滿意作甚?”
“鳳先生……”他突然歎了口氣,鳳眸直勾勾盯著我,道,“鳳兒,你我定要這般說話麽?”
“那該怎麽說?”
“我們不該這般生分。”
“你是主,我是仆,本就該這般說話。”
他沉默不語,又為我斟上酒,“我知道,自打你進西苑起,便受了不少委屈。”
我沒料到他會這般說,反而一時語塞。
他自懷裏掏出一張紙來,“這是你的賣身契。”
果然,上頭還殘留著一道水印,我清楚記得那是我留下的“罪證”。
他將紙移近蠟燭,當著我的麵點燃,我驚叫,“你幹嘛?!”
他閃過我搶奪的手,眼睜睜看著紙燃成灰燼,才道,“你不是一直想離開麽?如你所願,從今以後,你與慕容家,與龍門,與我,再無任何關係。”
我怔住,自由,這便是我一直追求的自由,為何現在我得到了,卻恍如若有所失?
“此後,你不必為我負任何責任,也不必聽從皇上的調遣,你走吧,別再回來,還有,弘月在‘殷雷堡’。”,他淡淡說完這些,在我注視下起身,離席,不帶一絲留戀。
我緊緊按住他擱在桌上的手掌,迎上他的目光,嚅喏片刻,“我……我可以吃完飯再走嗎?”
他輕柔一笑,撫上我的臉頰,長指在人皮麵具那處破損處流連不已,“可以。”話落,他瀟灑轉身,出門。
我就著飯碗,機械性地扒著飯,耳邊一直環繞著那句話,“從今以後,你與慕容家,與龍門,與我,再無任何關係”,沒有任何關係……
眼前漸漸迷蒙,不知不覺間,已淚如雨下,我自嘲不已,“鳳引湘,你個沒出息的!不就是離開那妖孽嗎?犯得著開心成這樣麽?!”
眼淚越掉越凶,到最後,我索性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當晚,慕容楚沒有回來,第二日出征送別,他還是沒有來,我巴巴盼著,直到全軍上馬,皇帝一一召見大將,都沒見到他,我的心徹底涼了,我們真的再無任何關係了嗎?連朋友都不是?
皇帝說慕容楚於昨晚連夜下江南去了,事出突然,他不懷好意地問道,“怎麽先生不知道麽?說來也奇怪,朕明明交代了他明日才去的,他怎的昨晚就走了?也不來送送先生,甚至連個招呼都不打。”
我笑的比哭還難看,“許是他忘了。”
皇帝了然於心,對著我紅腫的眼睛故作訝然問道,“怎麽先生眼裏紅紅的,是沒睡好嗎?”
我勉強笑笑,“的確有些緊張。”為防止他再追問不停,我急忙下令“出發”,全軍齊動,喊著口號前進,街道兩旁俱是歡送的百姓,人人臉上洋溢著信任與敬仰,我原本陰霾的心情短暫恢複了平靜,揮著手向他們示意。
“哼!你是將軍,向他們揮什麽手?簡直丟臉!”身旁傳來一聲不屑的冷嗤。
我趕緊回頭,見是大將軍王佐衽,他斜睨我一眼,“你就是皇上欽點的先鋒將軍?”
“是。”
“是什麽是?本將軍問話你就隻會回個‘是’?軍中禮數你難道不知道嗎?”
“回將軍話,末將初入軍營,不甚知曉,多有得罪,還請將軍海涵。”我學著以前從電視上看來的說話方式,一板一眼道。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哪個營子裏的?以前怎麽沒見過?”
我無限汗顏,“回……回將軍,末將出生醫士,從未打過仗。”
“混賬!”他當街停馬,“沒打過仗你來湊什麽熱鬧?!給我滾!”
一邊的副將在他耳邊細語,“將軍,他是皇上欽點的,不能得罪……”
我把頭埋得極低,不參與討論,王佐衽極不信任地上下打量我,“把頭抬起來。”
我愣是沒好意思抬,他一手起我的下巴,對著我左看右看,“臉無四兩肉,”又一我的小胳膊,“身板瘦小,跟個娘兒們似的,你會帶兵?”
“回將軍,我隻是去對付敵方的毒霧。”
他再次冷嗤,“就憑你?但願皇上沒有選錯人。”他一拉韁繩,“我從不跟沒用的家夥走在一起,離我遠點。”
我朝著他的背影猛吐,自大的老家夥!
副將同情地在我肩膀上拍了拍,“王將軍是個非常……額,驕傲的人。”
我朝他笑笑,表示了解,不過看來這一路我是不會好過了。
梁州城內 某茶肆
右衛戀戀不舍地看著街道上那一騎白馬消失在人流中,對麵正主卻始終維持麵無表情,好整以暇地品著茶,不發一語。
直到軍隊出城,百姓散去,對麵那白衣公子才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走。”
右衛再也忍不住了,“爺,鳳先生真走了!”
“我知道。”
“戰場諸多凶險,你們這一分開,說不定……”
“這是她自己選的路。”
“……爺,恕屬下多嘴,屬下覺得,有時候……您真冷酷。您和鳳先生明明相互喜歡,卻……”
“知道多嘴就別說話。”
“……是。”
沒一會,右衛又忍不住了,“爺,您剛才看鳳先生的眼神,都快黏在她身上了,為什麽不幹脆追出去呢?難道您真樂意讓她去送死?”
“閉嘴!”
“……爺。”
白衣公子投去一個忍無可忍的眼神。
右衛趕緊擺手,“真的隻有最後一句。”
“說!”
“您真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