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如此救人(二)
見我隻是瞪著他不說話,他也不再回答我的問題,索性就換了個話題,“聽說,前幾日有個鬼麵人大鬧水牢,他……可是來救你的?”
我想到了那日藍行風離去時對我說的,他定會來救我,心底又是一陣發毛,就怕他跟個傻子似地學什麽劫獄。我抬眼對上慕容楚了然的目光,道,“三爺不都知道了麽?還問我做甚?”
他目光忽然變得極冷,嘴上卻笑道,“那你怎麽還在這麽個鬼地方?哼,莫不是他空有這個心,卻沒有這個能力,所以隻能眼睜睜瞧著你受盡屈辱?嘖嘖嘖,我原以為你隻是沒有腦子,不想眼光也這般差,找這種相好的,還想一心逃離我?你有這個本事麽?嗯?”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諷刺弄得心中火起,想到藍行風,卻隻能硬是忍下,如今之計,隻有出去才不至於讓我那二哥有什麽危險。我低著頭,一副知錯的模樣,微微抽泣著,“三爺說得是,是我有眼無珠,可又有什麽法子呢?得罪的是長公主,他能來看我一眼已是極好,此後便學那勞燕分飛,人鬼殊途了吧……”
我說這句話,其實是在賭,賭以我對慕容楚的了解,他會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下去送死。
事實證明,我賭對了!
他見我這樣,歎了口氣,再不來訓我,轉而拉過我的胳膊要我起來,我淚眼迷蒙地看著他,示意自己的腳上有鐵鏈綁著,他低聲道,“我可以救你出去,但你務必答應我,此後再不與那人往來。”
我低著頭想了會,便應了聲“好”。
他盯著我的眼睛,輕聲道,“發誓。”
我倒抽口氣,拳頭了又,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發了個毒誓,右手卻在身後小小地畫了個叉。
他又看了我一會,我毫不畏縮地迎著他的目光,他這才安心地抽出一把軟劍來,隨意往水裏畫了幾下,我腳上的鐵鏈應聲而斷,重獲自由的腳軟卻得使不上半點力氣。
我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載進水裏去,他手一抖,那把軟劍似有生命一般動了起來,直往我腰上纏來,我瞪著那寒光閃閃的物什,嚇個半死,直喊著,“換手!換手!”
他冷哼一聲,軟劍更是迅速地死死纏上我的腰身,他又是一抖,我已被帶離了水中,牢牢——摔在地上。
我“哎喲”一聲,捂著狠命瞪著他,“你……你就不知道接人家一把?!”
他嫌惡地自身上扯了塊衣料,在他那寶貝軟劍上擦了又擦,才放心地把軟劍纏回腰上。
我吞吞口水,那塊白色衣料,分明已經變黑了。
這水牢也不知多久沒有換過水,水底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汙泥,我膝蓋以下,全沾滿了泥,黑乎乎的,還泛著惡臭。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推開牢門兀自走了出去。
我不明所以,還是捂著坐在地上。這……這是什麽意思?放我自由了?還是他老人家先出去辦個事,一會再回來繼續探監?
“怎麽還不出來?莫不是還沒待夠?”門外那位老人家的聲音又涼涼飄來。
我抖著腿站起身來,扶著那堵滑不留丟的牆,一步一哆嗦地向前走去。
“三……三爺,咱們……就,就這樣出來了?”我很努力地喊著前方的某人,生怕他聽不見。
“嗯。”
哦,是個“嗯”字,“嗯”字就相當於“對”,是吧?
也就是說,奶奶的,老娘我真出獄了!!!!!
我拐著腿,使出吃奶的勁兒衝到他麵前去,然後一把扯著他的袖子,“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他把我扶好,一字一句道,“皇上下令,恕你無罪。”
我剛想歡呼三聲,猛地又記起一件事來,慕容楚這廝!這回來就是把我帶出去的!還故意裝模作樣老半天,嚇唬我發了個毒誓!靠!你這挨千刀的妖孽!你這壞心的變態!我說你怎麽一身白衣,大大方方進來看我,原來,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是故意來看我笑話的!!
想明白一切之後,我原本的那一點點感激之情全化為烏有,恨不得現在就將他大切八塊以泄我心頭之恨,如今我是什麽臉麵都沒了,他明明就可以早早救我出去,偏偏如此侮辱我,看著我滿身傷痕,看著我痛哭流涕,看著我違心立下誓言,慕容楚,你好狠!
他見我半晌不語,轉過頭看我,“怎麽上一刻還歡天喜地,這一刻卻如此咬牙切齒了?”
我冷冷注視著他,恨不得打掉他的無辜嘴臉。而事實上,我也的確這樣做了,“啪”異常響亮的耳光,伴著我的怒火。
這一耳光不像之前在牢裏的那一個,軟綿無勁道,一下就被他格開了,這個耳光我打得切切實實,任他武功再好,也沒來得及格開。
白玉臉上瞬間浮起五個鮮紅的指印,他頭偏在一邊,怔住了。
我也怔住了,沒想到,我竟真的打下去了?!
周圍一片抽氣聲,我這才發現,我們早到了牢外,牢外俱是明黃衣衫的官兵,還有兩匹高頭大馬,和……兩個騎著馬的小廝。
那倆人我見過,正是上回夜裏去老君廟開會的與會人員之一。他們正滿臉殺氣地看著我,若不是四周都是官兵,怕早就要衝上來找我拚命了吧?
我看向慕容楚,他也回過神來了,伸手撫著自己的那半邊紅腫的臉,道,“下回再如此……我就扭斷你的手。”聲音好像千年冰窖,凍得我心下一片冰涼。
他再不理我,顧自走向那兩匹馬,跳上一匹黑馬,駕著它怒氣衝衝地跑開了。
我一瘸一拐地摸到另一匹馬,因為腿腳實在使不上什麽勁兒,整整花了一炷香時間,才勉強翻上馬背,我身旁的小廝早就不耐煩了,氣鼓鼓地瞪著我,還有意無意地踩了我好幾下,我苦笑連連,也不跟他們去計較。
“早跟爺說過了,這個廢人索性就別搭理他得了,又是個斷袖之人,前陣子鬧得滿城風雨不止,還險些把爺的書房都燒了,這下可好,爺好不容易救了他,反被他扇了一巴掌,你說說,這叫什麽事兒啊!”兩個小廝小聲說著,音量正好夠讓我聽見。
好不容易?我冷哼不已,不過手到擒來之事,他慕容楚不雪中送炭也就罷了,非要弄什麽錦上添“花”,借機落井下石,冷嘲熱諷,也就是他,有如此大的能耐!
我一夾馬腹,憋了滿肚子的氣,朝慕容府奔去。
西苑就像被人扔了塊巨石似的,一下子開了鍋了!
苑裏眾人個個小心謹慎,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說一句話,隻要把份內之事做好,便早早躲回自己的下人房去,窩在被子裏,大氣不敢出一聲。
這幾日冷空氣降臨,誰也不想被凍著啊!
罪魁禍首不就是那個貌若天仙的楚三爺和言行無狀的斷袖神醫麽!
一切還得從自水牢回來的那日開始說起。那一日,三爺高高興興地帶上幾個小廝說要去把受苦的鳳先生接回來,誰知,到了晚上,卻是楚三爺一個人怒氣衝衝的先回來了,連馬都沒有拴好,就一個人躲回房裏生悶氣去了,晚飯也沒吃,也不讓人進去伺候梳洗,還破天荒地頭一次摔了套茶具,那一晚靠近三爺房間的下人們沒一個睡得踏實的。
聽人說,三爺回來的時候,左臉好像貼了個巴掌似的東西,紅紅的,還有五個指印。
還有那個一向笑臉迎人,愛開玩笑的鳳神醫,自那日回來後,倒也安安靜靜地修養了幾日,說他安靜,其實也就是不常在三爺身邊跟前跟後,胡侃亂語了,其他進他房裏幫忙的丫鬟們俱是個個被逗得笑靨如花的。之後據說病好了可以走動了,也開始不對勁了,先不說見著三爺就躲,躲不了就頭一撇,哼一聲走開,就是不跟三爺好好道個安,光是三爺差他辦點事,去見個禮,他也推搪再三,要不就索性說自己重傷未愈,反正就是不去見三爺。一來二往的,任是再木訥的人,也看出了那麽點門道來了。
哦,鳳先生和楚三爺,不合啦!
哦……莫不是,那日楚三爺臉上的那個巴掌似的東西,就是鳳先生賞的!
哦,這鳳先生好大的膽子!不過,好日子估計也該到頭咯!不信您瞧,楚三爺的臉可一日比一日難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