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如此救人（一）
昏昏沉沉地睡了會，具體我也不知道究竟睡了有多久，直到牢外傳來一陣慌亂不已的腳步，然後“砰”地一下，牢門被人踢開的時候，我才睜開一條眼縫，謹慎地望向牢門處。
這回，不知又是誰來看我。
門外魚貫進來一列身穿明黃甲胄的禦林衛，站在最前頭的那位赫然就是上回奉命來尋慕容楚的成虎副統領，他的目光在昏暗的水牢中一掃，在掃過我的時候明顯頓了一下，然後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搖搖頭繼續掃視，我有些慶幸昨晚在藍行風走後立馬就把他的袍子丟到了水裏，不然現在就難交代了。
門外有個成熟厚重的聲音在問，“可有發現長公主？”
成虎回道，“請皇上稍候。”他接過身後禦林衛手中的火把，小心翼翼地朝長公主處移動過去。
我暗自好笑，長公主渾身泥沼，頭上的發髻，珠釵全七零八落地散在身旁，遠遠望去，還以為隻是一塊巨石。成虎靠近她，舉著火把仔仔細細照了一陣，我分明見到他的手還死死扣在刀柄上，恰好這時長公主一聲嚶嚀，緩緩醒轉過來，一張眼，就對上了成虎放大的凶臉，當下一聲驚叫，慌亂地後退幾步，手還不住往空中猛抓著，嘴裏哭著，“走開！走開！夜叉鬼！該死的給我滾！”
這一下把成虎嚇得不輕，寶刀出鞘，險些就要往長公主身上砍，在看清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的臉之後，他才錯愕地喊了出來，“長公主？！”
在牢門站著的禦林軍一聽，又跑進來幾個，合共四個人，不管長公主如何抓撓撕咬，硬是一聲不吭地忍著，恭恭敬敬地把她帶至門外那個他們叫“皇上”的家夥麵前。
皇上也被驚住了，喊了幾聲“傳太醫”，不想卻被長公主揪著頭發不肯放，外頭當即亂成一團，有長公主的打罵聲，有皇上的痛叫聲，有小太監尖尖細細的“護駕”聲，還有數不清的腳步聲，熱鬧得不得了。
我看得津津有味，皇上罵了句“瘋女人！”，命人把長公主點穴後帶走，外頭才漸漸安靜下來。
“人犯呢？”
“在……在牢裏。”獄卒戰戰兢兢地回到。
一個穿著明黃龍袍的高大身影走近牢門往我這邊探了探，又馬上捂著口鼻退出去了，怒道，“怎麽昨晚劫獄沒把他劫走？你們是怎麽辦的事！喝酒？嗯？死了一個 ，我看你也別想活了！若長公主有什麽三長兩短，朕要你們所有人陪葬！回宮！”
小太監尖細的嗓子又喊起來了，“起駕，回宮——”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南國的皇帝，我看不清他的長相，隻知道他和中國曆史上的成功人士長得都差不多，有一個肥肥的腦袋，和一個滾圓的肚子。
我翻翻白眼，這種人放在現代，便是典型的貪官汙吏！
獄卒等那一行人都走遠之後，才苦著臉走到我麵前，我兩眼緊閉，裝暈。
估計昨晚的事對他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他始終憋著一股子怨氣無處可發，在見到我斷裂的鐵鏈後，終於爆發出來了，他一手揪起我的頭發，毫不溫柔地把我的臉用力貼在冰冷滑膩的岩石上，在我第無數次懷疑弘月人皮麵具其實用的是牛皮的時候，他怒了，“的老子是招了什麽邪了會遇上你這麽一個挨千刀的？！要老子陪葬？我呸！你這小白臉最好給我老實點，別以為有個裝神弄鬼的在，我就會怕你了！我告訴你，我要是真去陪葬了，也絕不會讓你小子好過！”
他罵罵咧咧地重新把我的手拴好就關上牢門出去了，我又一次站在了又臭又冷的水裏。要不是你跑得快，我絕不放過你！我在心裏咬牙切齒地想。
終於可以安心睡一覺了，我打了個哈欠，沉沉睡去……
怎麽又有人在不斷吵我？！
“啪”靠！不讓我睡就算了，還扇我臉？！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熊熊睜開眼來，怒瞪著麵前這位，“你丫的還讓不讓人睡……是你？！”我錯愕地瞪著他。
他白玉臉上起了層，問道，“你說……你在睡覺？”聲音極輕，鳳眸中分明有著薄怒。
啊哦，危險……
我還處於驚見他的錯愕中回不過神來，他顧自在那邊冷哼，“看來，果真是我多慮了，鳳先生不論在哪都能過得逍遙自在。”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麽？老娘落得如此地步還不都是你小子害的？！我當下也不客氣，反手就甩出一巴掌來，他大手一擋，牢牢格住，驚問，“你這是幹什麽！”
我冷聲道，“誰允你打我了？還有，我鳳某人粗人一個，自是在哪兒都能活得逍遙自在，不勞您三爺費心。”
他愣了愣，“我打你？我何時……”他好像想到了什麽，突然嗤笑出聲，“方才我見你昏昏沉沉的，連人近了身都不知道，還以為你是暈過去了，所以才拍你臉，誰知你竟在睡覺，也好，長公主一夜未回，我以為她會對你……”他上下看了我一眼，“所幸是我多慮了。”話落，顯然舒了口氣。
“三爺倒是說說，我這般也算還好的話，怎樣才算不好呢？”我手腕上的鐵索已經被二度打開了，我一撩衣袖，露出一段手臂，隻可惜，本來柔美雪白的手臂上此刻已被汙泥染黑了，和著密密麻麻針孔，血是早就幹了的，凝在手臂上，分辨不出哪裏是血，哪裏是泥。
慕容楚倒抽一口冷氣，一把握住我的手，我疼得齜牙咧嘴，直喊他。
他後知後覺地放開，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方雪白的絲帕，小心地幫我包紮起來，我見他這樣，心裏好受了些，嘴上卻不饒他，嘲諷著，“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了？若不是你硬要將我留在你身邊，我早就做個閑雲野鶴去了，那還用受這種罪？！你……”
他始終一聲不吭地任我嘲諷，等到我說累了，他才小心地在絲帕上打了個結，淡淡開口，“此次，是我對不起你。”
我盯著他的發頂，冷笑道，“你隻知道對不起我，那我所受的罪呢？莫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夠了？！”
他猛地抬眼，這才第一次直視著我的眼睛，他不惱不怒，難得地以平靜的口吻問我，“你想如何？要我的命，還是要長公主的命？”
我一怔，是啊，我想如何？自入獄後，我隻想當著慕容楚的麵，把我這幾日所受的屈辱統統給他聽，然後呢？我想殺他麽？不，別說是他，縱使長公主就站在我麵前，我也下不了這個手，我鳳引湘從來沒有殺過人，我不喜歡那種被罪惡感壓迫地喘不過氣的感覺。
那我想要什麽呢？我腦中靈光一閃，對，自由！我想要自由！我不要再做你慕容楚的侍衛！我要去找弘月！
當下我便要將那兩個字脫口而出，誰想，話還沒出口，那人卻比我更快地說，“不行！”
我愣住，他淡淡掃了我一眼，還伸出手來碰我，我一驚，以為他要打我，下意識地往後一縮。
他的手頓在半空中，我以為他會不好意思地收回去，誰知他還是繼續往我臉上撫來，“除了讓你離開慕容府，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他溫暖的指腹反複摩挲著我左臉上的某處，有些麻癢，我知道，那兒是上回長公主打我時把人皮麵具給刮破了，我第一次毫無阻隔地感受到他真正的熱度。
“還疼麽？”他柔聲問。
我何時見他如此溫柔待我，隻沉醉在他比春水還波光瀲灩的眸子和比醇酒還醉人的嗓音中半天回不了神。
他輕聲一歎，“難為你了。”
然後，輕輕柔柔地攬過我的腦袋放在他口上，我鼻子裏滿是他好聞的熏香，耳朵裏也滿是他有力的心跳聲，如此安靜，如此甜蜜，如此……
不對勁！！
我猛地推開他，結結巴巴道，“公……公子，哦不，三……三爺請自重！”
他見我這副模樣，也跟著愣住了，半晌才紅著臉道，“我以為……這樣會讓你好受些。”
“我又不是色……色狼！”好險，差點就說是色女了！
他一臉認真地看著我，“我曾見過府外的龍陽之人，他們便是這般……若是……像剛才我那般抱著你，你應該會好受許多。”
哈？現在是怎樣？一向冷漠淡然的楚三公子在吃了我豆腐之後，借著我上回的糗事來給我裝單純耍白癡？！
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吧？
我氣惱地吼他，“我不是斷袖！！”
為防他再說出什麽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來，我又馬上接了句，“若你真想讓我好過點，就馬上把我弄出去，不然，三日後我就要橫屍菜市口，屆時你想留我為你端茶倒水都找不著人了！該死的，你究竟為什麽就是不放我走！”
“好，”然後，他沉默良久，才不明不白地說了句，“日後你定會明白。”語氣中已恢複了一貫的冷然。
我思考良久，才恍然大悟，“好”是答應要把我弄出去，“日後你定會明白”是在解釋為什麽不肯放我自由。
該死的，這是什麽破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