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8花之所向,都是她的影子(一更)
余致遠沒有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衣服上拿下來,只是安靜地站在她面前。轉過頭,笑著又說了一句:「放心,白家的每一個人我都不會放過,包括你。」
白芍清看著他,因生病而乾涸的眼睛此時已經無神。
這個她認識二十多年,結婚將近二十年,婚後寵了她二十年的男人。此時此刻她卻發現不認識他了,他看起來那麼疏遠,看起來……好恨她。
恨到一種難以用言語說出來的地步,恨到能笑著和她說話的程度。
「從天堂跌入地獄的感覺怎麼樣?難受嗎?心疼嗎?」余致遠一面說,一面朝窗戶旁的沙發走去。
白芍清攥著他衣服的手,隨著他離去的動作而重重垂落。偏頭,男人已經端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那種眼神,彷彿她是一個破爛的名~妓,他在打量她,不屑一顧的輕視打量。
可她還是不能相信余致遠會這麼無情,他和她同床共枕近二十年,一對人前人後都令人艷羨的夫妻。
她踉蹌地朝前走了兩步,腳很軟,伸手扶著一旁的櫥櫃。
「致遠,是不是我爸爸被檢察院帶走,白家被查封牽連到你了?你不要生氣,我……」
他看著她,冰冷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跳樑小丑。那眼神彷彿帶了冰錐,刺得她的心好疼,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門「咔嚓」響了一聲,余清歌從門外走來,走到余致遠跟前,將一份文件擺在桌子上。
她清冷地看著他,微微頷首。「我出去等您,那邊還有事找您商量,需要快一點。」
余致遠沒說話,余清歌懂了他的意思,退出房在走廊上等著。
病房裡重新恢復安靜。
余致遠拿起桌上的文件,粗略翻開了一頁。「你親口告訴我白家一條暗線,白老爺子在協議上親手寫了兩條,半個月的時間,我將白家所有軍火線都挖了出來。現在爆出一條,刻意讓海關總局發現,國家下發文件讓檢察院查封白家。從今以後,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白家了,白家近百年積累的根基,全部都是我的。」
「雖然,我並不稀罕這些東西。」
窗外下著小雪,雪花堆積在蒼老的海棠樹枝上,樹梢被雪壓得咯吱響,彈起了一曲非常不合時宜的輕快旋律。
余致遠望著窗外的海棠樹出了一會兒神,幽幽地開口:「阿搖以前最喜歡海棠花了,我曾許諾過她,娶她為妻之後,就在帝都為她種滿海棠樹,來年畢業季時,整個帝都都是花香四溢,滿城粉白。」
現在的帝都,除了傅擎蒼私人的鴻園城堡型別墅,每一個地方都種滿了海棠花。每一處街道,每一所學校,每一個能被太陽照射到的地方。
花之所向,都蘊含著她的影子。
白芍清終於承受不住,跌坐在櫥櫃旁的沙發上,整個人恍如被抽幹了力氣,嘴皮都泛起了白。
以前在軍校的時候,她第一次看到他,就是在那棵開滿海棠花的樹底下。
她以為他對海棠情有獨鍾,卻從來沒想過他鐘情的是人,不是樹。
余致遠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來,他有條不紊地倒茶,表情鬆弛,卻讓人看著十分刻薄。
「我和傅凌風唐容君近十年校友,他們兩之間連縫都插不進去,更別說擠進一個女人。趁我爭奪余家家主的那段時間,夥同你們白家的人弄虛作假,給阿搖和傅凌風扣上一頂帽子。在反間諜的軍校實戰里,借傅凌風的手殺了她。」
男人抿了一口茶,「你主謀,傅凌風誤殺,她才二十一歲。」
玻璃杯碎在瓷磚上,四處飛濺。
「可我,是真心愛你的……進軍校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情不比談搖少,甚至比她更多……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男人沒有看她,拿出筆翻開文件最後一頁,在某一處空白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止是你,整個白家都要給阿搖陪葬。你的父母老死監獄,兄弟姐妹男為奴女為娼,一輩子抬不起頭。」
他的語調平緩,就像他平日里和她說晚安一樣。可現在她聽起來,卻覺得胸口悶,喘不上氣。
「致遠,你不能這樣對我,不能這樣對白家。這些年爸媽是真心把你當成女婿,比對親生兒子更好……」男人無動於衷,簽了字準備起身。白芍清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聲嘶力竭:「是傅凌風開的槍,是他親手殺了談搖,難道你還要整個傅家替談搖陪葬嗎?」
男人神情一頓,偏頭看向她的時候嘴角忽地勾起一展弧度,好像在說,你猜對了。
「不止整個傅家,就連余家也一樣。」
白芍清恍如被三道天雷劈重,渾渾噩噩地往後退。「你要把自己……」
「讓傅家和余家魚死網破,一起去死。」
「你瘋了……瘋了……」她使勁兒地搖著頭,「余家數百年,是你祖宗的家業,為了一個女人你要背叛祖宗……」
「二十年前我就說過,那只是一沓廢紙。上族譜,我嫌它髒了我的名字!進祖墳,我怕自己死後不安生。」余致遠側身掃了眼桌上的文件,「把字簽了,這是一份余家家主和白芍清永不離棄的協議書。不是喜歡余夫人這個位置嗎?不是千方百計想得到這個位置嗎?那我就成全你,一輩子蜷在這,余家的祖墳給你留著,祠堂牌位都給你。」
「你……」
他瞥了她一眼,「穩定你自己的情緒,服了十九年的毒藥,你已經病入膏肓受不起刺激。醫生說了,從今日起若是不再吃維生素,保持心情愉悅,你能活到六十歲。我會派人盯著你,你要是死早了,我就讓餘九淵跟你一起死。」
男人揚長而去,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話。「餘下二十年的光陰,我希望你能生不如死地度過,這樣,才能不辜負我這些年對你的寵愛。」
四四方方的牆壁,比窗外的白雪更冷。
病房門如同一道枷鎖,「砰」的關門聲宛如將鎖扣上,帶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