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不瘋魔不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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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芸拿起麥克,湊到唇邊,對瘋狂叫她名字的歌迷說:“我從來沒有這麽討厭過你們。”
一瞬間,井芸的歌迷集體目瞪口呆。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個偶像,對粉絲說討厭。
黎染頹然倒在椅背上——就這一句話,井芸的偶像生涯,就算基本結束了。
一片靜音的演播廳,隻有井芸的聲音在顫抖:“你們相信謠言,以訛傳訛,傷害了我最好的朋友,你們讓我傷心,讓我丟臉,然而這不是你們的錯。”
“這全是我的錯。”
“沒及時出來澄清謠言,任憑流言泛濫,讓你們不安,讓你們無所適從的,不正是我麽?沒有底線地縱容你們,嬌慣你們,默許你們為所欲為的,不正是我麽?比誰都害怕失去你們,反而失去你們的尊重的,不正是我麽?”
歌迷們鴉雀無聲。
井芸繼續說:“我真的欠你們,一個道歉。”
“對不起。” 井芸深深地彎下挺直的背,一個標準的90度的鞠躬,她一直保持著鞠躬的姿勢,眼尖的歌迷看到她的眼淚滴下來,她們捂著嘴,啜泣起來,雜亂地喊著:“井芸不哭!”“井芸快起來!”
井芸鞠躬的時間太長,直起身子的時候,頭暈目眩,身子一晃,身旁的寧友友及時扶住她。
井芸順勢把寧友友推到前麵,對歌迷說:“現在,該你們了。”
“你們還欠她一個道歉。”
這下,不僅黎染認為井芸在作死,連寧友友都露出驚恐瑟縮的神色。
井芸拿起麥克風:“我們一起犯的錯,能不能陪我一起扛?”
此時,後台懸著心的小謝,突然發現她嚴重地低估了井芸的文化程度——她說“我們”,她說“一起”,她說“陪我”,這樣強大的運用中文的能力,當個大學中文係教授都綽綽有餘,粉絲們的少女心,哪兒受得了這種刺激?
在歌迷會幹部的帶領下,歌迷們一聲聲:“寧友友,對不起。”“寧友友,對不起。”回蕩在整個演播廳上空。
井芸麵無表情,手勁很大地,把不知所措的寧友友在台上擺好,然後深深地鞠下躬去,寧友友紅著眼睛拉起她,終於哭出聲來。
“我本來是可以的,真的可以的……”寧友友抱住井芸,一瞬間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真的,她本來是可以忍住不哭的,她本來是可以接受不公平的,她本來是可以不相信的,井芸卻硬要給她,給她本就應得,卻從未奢望過的一切。破釜沉舟,切金斷玉,斬釘截鐵,無路可退地給她,給
她誰也無法撼動的公道,給她誰也無法分開的擁抱,給她誰也無法懷疑的證據——證明有些東西,真的存在。
雖渺小,卻倔強。
於是寧友友隻好認輸了,隻好相信了。她終於不用堅強了,或者說,不用一個人硬撐了。她突然變得嬌氣又軟弱,扁著嘴委屈地哭個不停——因為她知道,抱著她的這個人,會包容她的一切。
井芸笑著擦幹她的眼淚,撥順她的劉海,然後兩個女孩十指緊扣手牽著手,向全場觀眾,深深地鞠躬。
場上的掌聲響了很久。這一次,不為炫目的表演,隻為這兩個女孩之間,令人戰栗動容的真實。
。
黎染氣得幾乎七竅生煙,不顧直播的進程,硬讓工作人員插播一段廣告,接著霍地起身離開評委席,走向後台。
他從來沒走得這麽虎虎生風,一邊走一邊按住自己的右手,生怕自己還來不及說話,拳頭就會失控地飛到井芸臉上。
黎染扯鬆了領帶,如憤怒的霸王龍一般,衝進一片亂糟糟的後台,人群自動散開為他分開一條道路。
女孩們簇擁著井芸和寧友友,又哭又笑,氣氛搞得好像婚宴。
黎染粗暴地把女孩們推搡得東倒西歪,一把揪住井芸,深吸了一口氣——還是不行,比起說什麽,他還是想先揍這個小王八蛋一頓。
說時遲那時快,井芸忽然毫無預兆地倒下了,黎染無奈地隻能順勢接住她軟倒的身軀,在女孩們的怒目而視中,指揮工作人員將井芸送醫院。
寧友友不聲不響地跟了過去。
黎染叫住她:“寧友友,比賽還沒結束,你要去哪兒?”
寧友友回過頭,輕輕地說:“我去陪井芸,你淘汰我吧。”
望著寧友友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黎染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
不同於謝無缺的任性叛逆,井芸的肆意桀驁,寧友友雖然外表是不接地氣的飄逸如仙,但內在一直是溫和的,柔順的,從不說“不”的。
然而剛才,白兔一樣溫柔的寧友友反抗了他。
寧友友那句輕聲細語,不尖銳,不響亮,根本沒有任何殺傷力,卻像一個意外的炸彈,幾乎炸亂了黎染的腦子。
直到坐回評委席,黎染還在想,比賽這才剛剛開始,出場的兩個選手已經一個大鬧天宮之後幹脆利落暈倒入院,一個寧願被淘汰也要貼身看護陪床——今晚接下來的比賽,到底要怎麽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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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趕到病房外的時候,已經將近夜裏十一點。
黎染問守在病房外的工作人員:“什麽情況?”
“醫生的診斷是,過勞,精神壓力過大,輕微中暑及脫水,已經打了點滴,注意休息就行。”
黎染問:“她們還不知道比賽結果吧?”
“之前友友想出去給井芸買點吃的,我沒讓,她也沒堅持,而且兩個人好像都沒帶手機,應該還不知道吧?”
黎染冷哼一聲:“不知道最好,省得受刺激。”
黎染走進病房,看見寧友友伏在井芸床邊,已經睡著了,而井芸雖也閉著眼睛,指尖卻輕輕纏繞著寧友友的發梢。
剛剛門把手剛一轉動,井芸就警惕地睜開眼,看見是黎染,又繼續閉目假寐。
黎染把一個保溫桶擱在井芸床邊的小桌上:“還裝死?你的特效藥來了。”
井芸不情願地睜開眼,慢吞吞擰開保溫桶蓋,熟悉的味道立刻在鼻端彌漫開來。
她深吸一口,立刻精神抖擻。
井芸根本沒接黎染遞過來的勺子,直接對著保溫桶灌羊雜湯,百忙之中不忘問:“你咋知道我好這一口兒?”
黎染看著她的吃相,默默把勺子放回去:“你是我選中的人,是我帶回這個比賽的人,我對你還是有一點了解的——當然,除了今晚這一出。”
井芸嗆了一下,咳嗽起來:“今晚,給你添麻煩了。”
黎染微微一笑:“沒什麽,反正最後一次了。”
井芸頓了一下,她知道這句話意味著——她被淘汰了。
隻是僥幸心理作怪,即使能晚一秒確認,也是好的。
她苦笑著搖搖頭,早該知道是這個結果了,不是嗎?
寧友友還趴在床邊睡著,不知道為什麽,井芸覺得今晚的寧友友特別好看。一想到以後隻能在電視上看見了,怎麽就覺得這丫頭,更好看了呢?
黎染的目光隨之落在寧友友身上:“還沒看夠?為了這個人,連自己都不要了。”
井芸驚訝地說:“要啊,怎麽不要?我反而覺得,恰恰是友友讓我找回了我自己。”
“我的確想站得更高,我的確想更接近我的偶像,我的確有很多想實現的夢……但那必須是我,而不是一個,連我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黎染冷笑:“你以為你的偶像,現在還認識自己嗎?”
井芸坦然說:“我不知道。”
黎染指著她,恨鐵不成鋼:“再過十年,再過二十年,你就會知道,你今天做的事情有多蠢了。”
井芸說:“不用十年二十年,上台前我就知道,我要幹的事有多蠢了。但有些蠢事是必須要做的。”
她看著黎染,說:“因為是正確的。”
黎染說:“我跟你說過,選擇沒有對與錯……”
井芸大聲說:“有的!黎染老師你知道有的。在這麽做之前我甚至不敢跟友友對視,因為我知道自己有多混蛋,我不配。所以,別再替我可惜,別再替我不值,這就是我的選擇。”
“我選的其實不是友友,而是我自己——是心安理得,不拖不欠的井芸。”
沉默了很久,黎染開了口:“能不為你可惜嗎?你本來是有希望的。像韓爵一樣的光榮時刻,你本來……已經很接近了。”
井芸怔了一下,笑了:“那個光榮時刻,已經出現了。”
她低頭望著沉睡的寧友友,輕輕說:“那就是我的光榮時刻。”
就是那個時候,大到一望無際的舞台,她顫抖著,走過去,握住寧友友的手,深呼吸,向所有的誤解和不公宣戰。
執子之手,與你一起孤立無援。
那才是井芸的,光榮時刻。
黎染霍地起身,一言不發地往外走,他一分鍾也呆不下去了——井芸的幹淨和率直簡直像對他的一種諷刺。
井芸在他身後叫住他:“黎染老師!”
黎染在門口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井芸看著他的背影:“你說,你知道我不喜歡你。不是這樣的,黎染老師,我喜歡你,比你想象得喜歡得多,隻是——我沒辦法像從前那樣相信你,尊敬你。再也不行了。”
黎染沒回應,他聽完,走了出去。
隻要井芸沒在病房裏用褲腰帶上吊,她總會知道,她又被黎染狠狠地忽悠了一次——事實上,井芸不僅順利進入鑽石女聲全國八強,更曆史性地人氣票數力壓謝無缺,首次成為人氣冠軍。
這是一個多麽不科學的結果,玄幻小說的主角都不會有這樣的狗屎運。
罵不得的人,她罵了;救不得的人,她救了;耍不得的帥,她耍了。然後應該過把癮就死了吧?不是哦,人家反而人氣登頂了!這種人生還有邏輯可言,還有道理可講嗎?
黎染絕不承認自己計算有誤,隻能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人躺著也中槍,有人作死都不會死。隻能說,經過井芸鬧這一場,他終於相信,有“命”這回事。
其實這個結果雖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觀眾是有靈魂的,即使那靈魂有時會被狂熱喧鬧蒙蔽,但他們總會冷靜,會判斷,會思考,會反省。
他們羞愧於與對寧友友的錯判,而他們補償的方式,就是犒賞井芸為朋友付出的,勢單力薄卻孤注一擲的巨大勇氣。
就這樣,鑽石女聲全國總決賽第四場結束當晚,井芸的人氣短信數終於超過蟬聯四周的人氣王謝無缺,成為全國八強中的人氣冠軍,而鑽石女聲全國八強席位也塵埃落定——西賽區全員,北賽區全員,即全國八強。
西賽區冠軍陸拂曉,亞軍寧友友,季軍藍晶琳,遺珠之憾季珊妮;北賽區冠軍原愛莉,亞軍文慕恩,季軍謝無缺,遺珠之憾井芸—— 全部進入下一輪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