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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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台下的觀眾似乎也明白了,無論他們喊得再凶再大聲,台上的少女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她看著他們,美麗的眸子空空蕩蕩,仿佛他們完全不存在。
觀眾們自覺無趣,要知道,沒有對手,單方麵地保持憤怒是件很累的事,於是漸漸偃旗息鼓。
寧友友朝樂隊老師點頭致意,開始演唱她的參賽曲《香格裏拉》。這首歌的創作者和原唱為台灣歌手黃玠,而寧友友演唱的則是更有知名度的魏如萱版本。
“我以為認真去做 就能實現我的夢
以為寫首好歌 走路就能抬起頭
以為騎摩托車旅行就能變英雄
現在的我 失去了衝動
有才華的人唾棄金光閃閃的獎座
親愛的bain 是否也曾愛慕虛榮
多希望有人衝破疑惑帶我向前走
現在的我 變得好懦弱……”
舒緩的鋼琴伴奏中,寧友友的聲音輕柔,就像在你耳邊低語,就像怕驚醒一個,美麗又脆弱的夢。
井芸和寧友友兩個人,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從音樂品味到舞台風格,完全沒有一點兒相似之處。井芸常常吐槽說寧友友喜歡的淨是些彎彎繞繞、別別扭扭的歌——不就是“我不愛他”嗎?非要唱“如果我不做自己的觀眾,還以為在愛著他”(寧友友第一場比賽參賽曲《洛麗塔》,原唱卓文君);不就是“你不愛我”嗎?非要唱“你熟記書本裏每一句你最愛的真理,卻說不出你愛我的原因”(寧友友第二場比賽參賽曲《旅行的意義》,原唱陳綺貞),有什麽話不能直接說?害她聽得雲裏霧裏的。
然而,井芸悚然發現,寧友友現在唱的這首《香格裏拉》,她居然每一句都聽得懂,每一個字都聽得懂。
寧友友並沒有刻意哀怨煽情,然而從第一句歌詞開始,井芸的心就像被緊緊攥住一般,難過得幾乎喘不過氣。
寧友友果然是寧友友啊,父母離婚都能怪在自己頭上的傻孩子。
到現在,你還在把所有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麽?
你不懦弱啊,你已經從自己的世界裏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邁出了第一步;在所有人不約而同沉默的時候,你一個人為我鼓掌;對台下被毫無根據的憤怒扭曲了麵孔的人們,你用心靜靜地唱,最後一首歌。
你是這樣勇敢。
變得懦弱的,明明是那個曾經想衝破疑惑帶你走的人。
是我啊。
“雨會下 雨會停 這是不變的道理
夜空中 北極星 迷路的人不恐懼
我唱歌 你在聽 一切風停又浪靜
G和弦 的根音 撫平脆弱的心靈
我隻想 牽著你 走到很遠的夢裏
小木屋 紅屋頂 地址是一個秘密
你抱著 小貓咪 藍眼睛不在憂鬱
香格裏拉 讓我們去找尋……”
這一段副歌流麗之極,寧友友用她那如詩如夢、纖塵不染的聲線,勾勒出一個童話世界——一個沒有俗世煙火、人間嘈雜,隻有音樂和靜謐、紅屋頂小木屋和貓咪的世界。
寧友友描繪的那個世界那麽美,那麽好,那麽暖,井芸卻越聽越冷。
她知道,這是寧友友的告別。
這個小騙子才不是要去找尋什麽香格裏拉,她隻是要回去了。
回到她原本那個與世隔絕的夢境裏了。
井芸看著大屏幕上的寧友友,她看著台下,眼神平靜無波、一視同仁,充滿了事不關己的淡漠和寬容。
就像她從未對這個世界抱過什麽期望。
就像她從來沒有相信過。
就像她們之間的一切,從來不曾發生過。
井芸發現,那道牆,她好不容易打破的那道牆,又重新矗立在她們之間,無邊無際、堅不可摧。
井芸想,那麽我至今為止為你做的一切,有什麽意義?
我花了那麽多心血去教你。
教你舞步,帶你上節目,教你看鏡頭,教你習慣被看,習慣被拍,習慣被我保護,習慣找我幫忙……幾乎就是一把屎一把尿、一點一滴、含辛茹苦,把你這個死宅小孩拉扯成今天的模樣。
你就這麽回去了?
井芸想著,不自覺喃喃出聲:“你就這麽,被他們嚇回去了?”
身旁傳來一聲冷笑,井芸轉頭,看到一臉諷刺的陸拂曉。
她看著井芸,微翹起嘴角,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寧友友是被他們嚇回去的?——井芸,你一直都是這麽自我安慰的嗎?”
井芸看著陸拂曉,說不出一句話。
她突然想起一件無關的事,一次記者群訪的時候,在單cue陸拂曉的時候,有人提問:“你覺得你最大的缺點是什麽?”
陸拂曉頓了頓,說:“說話比較直接吧。”
井芸跟身邊的謝無缺耳語:“這好像是優點吧?”
謝無缺似笑非笑地說:“輪到你的時候,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當時謝無缺的話,井芸這一刻才聽懂。
直接到這個地步,已經不隻是缺點,根本是犯罪了。
這跟殺人有什麽區別?要知道,有些人,有些時候,是靠謊言活著的。
托陸拂曉的福,井芸突然不得不發現,嚇到寧友友的人,並不是台下舉著血色燈牌的芸朵,不是網絡上麵目扭曲言語惡毒的鍵盤俠,甚至不是居心叵測、任憑不實醜聞蔓延發酵的黎染和Money老師。
他們嚇不到寧友友,因為寧友友的世界,並不對他們開放。
對寧友友來說,他們等於不存在。
井芸想,但我就不一樣了。
寧友友,隻對我卸下心防,她隻聽我的,隻相信我,隻對我哭。
隻有我,能安慰她,能保護她,能丟下她,能傷害她。
隻有我,沒有別人。
井芸突然想起她問過黎染的話。
“你想過所有的可能,所有的結果……但是,哪怕隻有一分鍾,
你想過站在我這邊嗎?”
她問自己,哪怕隻有一分鍾,你想過,站在寧友友這邊嗎?
Money老師說:“這件事的本質是煽動你的歌迷和你的朋友成為對立麵,再讓你自己去選,對你來說,究竟哪一邊對你更重要?是為你衝鋒陷陣、無怨無悔的歌迷,還是區區一個隻會拖你後腿的寧友友?”
不是的,這件事的本質,隻是在測試,在我心中,寧友友和我自己,哪一個更重要。
腦子裏的黎染還在說:“這就是人生啊,小朋友。”
“選擇這種事,沒有對與錯。隻有想要,和更想要。”
閉嘴吧你。怎麽可能沒有對與錯。
明明有的。
隻是,不管對與錯,我全都想要。
我想要站在更高的地方,想要追上那個人,想要站在那個人身邊。
想要得不得了,想要得……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但是這個代價,無論如何,都不該是寧友友……
井芸站在那兒,思緒紛亂,呼吸急促,陸拂曉不知何時站到了她
身邊,輕聲說:“不知道怎麽選?教你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假設自己快死了。因為所有貌似重要的浮雲或者垃圾,名利地位,別人的期望,對失敗和失去的恐懼,在麵對死亡之時,全都會消失。隻有內心深處最想要的東西才會留下。”
內心深處最想要的嗎?
井芸看著寧友友,想,如果我就要死了,我最想要的,不是站在
多高的地方,俯瞰全世界。我隻想在你身邊,手欠地撥亂你的長發,看你的笑容。
井芸大步踏上舞台入口,來勢猛得幾乎撞飛了在幕後等待上台的季珊妮,黎染一眼瞥見,吃了一驚。
井芸看著評委席上的黎染變了臉色,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很爽。
黎染通過耳麥,低聲對工作人員發出指令:“看住井芸,別讓她上台!”
井芸用力甩開阻攔她的工作人員——改天再去道歉好了,現在,不好意思,她有一場仗要打。
這時,寧友友剛剛唱完,正在等待三位老師點評。 台下瞬間飆升的尖叫,讓寧友友不明所以地向後轉,正看見朝自己走過來的井芸。她根本不知道井芸過來幹什麽,隻是無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這無意識的退縮讓井芸差點哭出來。
友友,你現在,是在怕我嗎?
你還願意,相信我嗎?
求你了,先別走,先別放棄。
關於這個世界,我們一起,再試一次,好嗎?
井芸伸出手,握住寧友友的手。她的手從來沒流過這麽多汗,也從來沒顫抖得這麽厲害,但當她的手握住同樣在顫抖,在冒冷汗的寧友友的手時,井芸的心,卻突然安定下來。
比這一周的任何一天都要安定。
她確定,她在做一件可能讓她失去一切的事,然而她更加確定——這件事是正確的。
這種腳踏實地的確定感,真TM好。
好過做一百件,可以讓她登上頂峰的錯事。
對著評委席上見鬼一樣鐵青著臉的黎染,井芸微微鞠了一躬,她想說一直以來讓您費心了,黎染老師。
承蒙錯愛,看來我終究不是,做偶像巨星的材料。 比起做一個憋屈的頂級偶像,我還是想做,痛痛快快,坦坦蕩蕩的井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