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誰更重要(4)
「陸景行?」懷玉看了他半晌,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
漆黑的睫毛輕輕顫動,陸景行半睜開眼,還沒看清床邊這人,唇角就先勾了起來:「你命也真是大。」
聽他聲音都沙啞得很,懷玉輕吸一口氣,喉嚨有些發緊:「我命大,你怎麼就弄成這樣了?」
「運氣不好而已。」他眯眼,「我沒料到你家皇弟已經狠到了這個地步。」
他回京找人,皇帝竟直接在滄海遺珠閣設埋伏等著他,想活捉。那麼大的陣仗,想也知道他一旦被捕,就成了牽制丹陽的籌碼。
好歹姐弟一場,丹陽本也沒打算再插手皇族中事,結果他還這般咄咄逼人。
輕輕搖頭,陸景行道:「真不是個善類。」
李懷玉抿唇,看了看他衣裳上滲的血,問旁邊的招財:「刀傷?」
招財點頭:「三處刀傷,沒傷著要害,但失血過多。」
「葯呢?喝了嗎?」
「已經喝過了。」
問完這些,懷玉沉默了,盯著被子上的花紋,眼珠子微微動著,臉上沒什麼表情。
招財覺得奇怪,一般來看病人的人,多少都會叮囑兩句,哪怕是廢話,也顯得對病人關心不是?可這位主子,跟他家公子關係那麼好,怎麼話就這麼少呢?
陸景行看著她,輕咳兩聲低笑道:「招財,你先帶他們出去見見就梧。」
「哎!」
門一開又一合,屋子裡只剩了他們兩個。
陸景行好笑地道:「你愧疚個什麼勁兒?」
「很明顯嗎?」懷玉扯了扯嘴角。
陸景行嘆息:「祖宗,我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傻兮兮地咧著嘴笑了笑,懷玉道:「也是,你都不知道給我收拾了多少回爛攤子了,每次我都麻煩你,不是害你破財就是害你遭難,你每次勸我,我都覺得自己想的才是對的。」
越說聲音越小,她覺得鼻子和喉嚨都酸成了一團:「可我錯得真離譜啊,從懷麟到江玄瑾,我沒一個人信對了,還把你連累成了這樣。」
她一直不敢去仔細想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一直不敢,恍恍惚惚地混著日子,就當自己在做夢。
可陸景行衣裳上這紅色真刺眼,刺得她回過了神。
昔日她最疼愛的弟弟,殺過她一次,正在想方設法地殺她第二次。昔日她最深愛的男人,不信她的話,將救他的所有人都送進了大牢,那些人,都是她出生入死的摯友。
她到底在做什麼?她這一輩子,又到底是在活什麼?
「丹陽。」陸景行皺眉,「你冷靜點!」
「我很冷靜啊,你知道的,我最冷靜了。」懷玉乖巧地點頭,眼裡的淚珠卻是大顆大顆地砸落在他床沿,「我只是有點難受……」
難受得要不能呼吸了。
在大牢里她還能分心去想怎麼逃,怎麼救人,可現在她坐在這裡,滿眼只有陸景行身上的血。
所有被壓著的痛苦都硬生生地翻了過來,她想逃都逃不了。
丹陽是個禍害,李懷玉是個騙子,她是個笑話。
自以為能匡扶社稷,保住幼主,像個傻子一樣樂呵呵地背著黑鍋,還說什麼「壞人比好人容易當……」,她謀划這麼多年,甚至舍了自己的姻緣,為的也不過是李懷麟能成一個明君。
可懷麟說,她殺了他的父親。
伸手捂著眼睛,李懷玉笑出了聲:「你說老天爺是不是看我不順眼?真那麼不順眼,一道雷劈死也就罷了,何苦這般費心?」
她愛之人皆恨她,她求之事皆潰塌,她壯著膽子賭一個花好月圓,也不過半載年華。
是犯了多大的過錯,才會得這樣的懲罰?
陸景行嘆息著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別哭。」
「我哭的時候,你別說這兩個字。」眼淚流得更凶,懷玉拿手背一下下地抹著,咬牙道,「越說越難受!」
「那該怎麼說?」陸景行勾唇,「罵你兩句?」
懷玉點點頭。
還真是頭一回遇見這麼奇怪的要求,陸景行想了想,毫不留情地啟唇:「你真是個不長眼睛的傻瓜瓢子!看男人的眼光這麼差,說你你還不聽,腦子餵豬了?」
李懷玉:「……」
陸景行理直氣壯地接著道:「你這人就是蠢,自個兒弟弟是個什麼性子,竟然還不清楚?他朝你撒嬌,你就真以為他是個小孩子啊?親兄弟明算賬聽過沒?更何況你還是在帝王家!」
「說實話,你哭起來的樣子特別丑,像個長歪了的倭瓜。我這兒還受著傷呢,你能不能善良點兒?」
深吸一口氣,李懷玉把剛剛的悲傷都咽回了肚子里,眯眼捏了捏拳頭:「你想不想看看真正長歪了的倭瓜是什麼樣?」
不著痕迹地往床裡頭挪了挪,陸景行痛苦地道:「你有沒有人性?自個兒讓我罵,罵了又想欺負我這毫無還手之力的病人?」
「我看你這說話的樣子,不像是有多難受啊,舌頭很利索!」懷玉咬牙,「讓你罵你就真罵這麼狠?」
「自然,你我誰跟誰?還客氣不成?」陸景行狀似玩笑地說著,看她的眼神卻是十分正經。
她和他之間,本就是不用客氣的。
李懷玉聽懂了他的意思,眼眶更紅。
是不是就是因為身邊有了陸景行這麼好的人,老天爺覺得她太過好命,所以才給她相應的坎坷以求公正?
這麼一想,心裡倒是好受了很多。懷玉捏著被子擤了擤鼻涕,再狠狠地抹了把臉。
「喂……」陸景行虛弱地道,「這是被子,不是帕子。」
「不都可以用來擦臉?」懷玉滿臉疑惑,「有什麼不同嗎?」
氣得差點背過去,陸景行咬牙:「的確沒什麼不同,好比殿下的臉和這邊城的牆,都厚得可以用來禦敵。」
「過獎過獎。」擦乾淨臉,懷玉伸手就輕輕將他掩著的衣襟掀開。
胸前橫貫捆著的白布已經是被血浸透了,她皺眉:「為什麼不換藥?」「還能為什麼?」陸景行抿唇,「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