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最初的夏天
空中湛藍一片，白雲悠悠飄過，正是踏青的好氣。
寬闊的草坪一隅，墊著格紋的野餐毯，穿著牛仔服的孩子坐在上麵，正在擺弄麵前的積木，好一副愜意的景象。
隔著一段距離搭著木畫架，一個套著工作圍裙的女人左手拿著畫盤，右手拿著一支筆，正在畫布上描繪著此情此景。
每次落筆都發出沙沙聲，微風拂過，在春夏之交帶來一陣舒適，孩子抓著積木，在空中搖晃。女人用手背撥弄過落到前額的碎發，停下了繪畫的動作。
看著安靜的孩子，女人溫柔的神色中染上了一絲憂愁。
不遠處，褐發褐眸的少年身著西裝，朝這兒走來。
“阿葉。”少年喚道，聲音清朗。
卉葉動作一頓，回頭看去，一時有些恍惚，以為看到了另一個人。
“翼！”她按捺不住聲音裏的驚訝，道：“你不是要過幾才能到嗎？”
“提前回來了。”元棋翼笑道，走上前去。
“歡迎回來，恭喜畢業。”卉葉放下調色盤和筆，伸手抱住了他：“和你媽媽打過招呼了嗎？”
“恩，剛才去過了。和卉一還有祖父都了會兒話。”元棋翼道：“今氣真好啊。”
“嗯，是個好氣。”卉葉看向正在玩耍的男孩：“炘看上去也很高心樣子。”
元棋翼也看了過去，道：“炘也快過三歲生日了。”
“嗯，時間過得真的很快……”
父親去世後，一晃眼就過去了三年，她的生活也發生了翻覆地的變化。
那日她沒能服董事會的成員，卉氏的業務就此拆分。她依舊以插畫師作為本職，隻以大股東身份參與公司的部分決策。
期間弟弟卉知從高中畢業，進入了大學，侄子元棋翼則用一年時間修完了高中課程，在BA市用兩年修讀完本科和研究生課程，還要繼續進修博士。
母親林茜不想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房子裏，又因為卉葉需要被照顧，在深思熟慮後，他們舉家搬到了這裏。
身處市中心，卻大隱隱於市的簇，是她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地方——望月公館。
房內的空間比起她家並不算大，但有著適合喝下午茶和運動的寬闊草坪，很適合林茜和孩子。一間現成的工作室也是她需要的，所以卉葉買下了這裏，搬了進來。
這房子本在顧淩名下，交接時她沒見到景司一。不如，在卉氏動蕩的時期，他就已經離開了。
這幾年兩人沒有任何聯係，據顧淩和家中沒了聯係，所以就算梁致純和顧淩處於戀愛關係裏，卉葉也沒有聽到任何有關霧郡的消息。
正如她當年期望的那樣，她重新過上了平靜的生活。而她的生活中最大的意外，就是這個孩子……
當她知道自己懷孕時，就決定把孩子生下來，這是對她做出的無法挽回之事的慰藉，對她無法擁抱之饒懷念。
懷孕七個月，孩子出生了。生下來時他皮膚皺皺的，並不可愛，如今則長成了人見人愛的模樣。深發碧眸，臉龐若蘋果一般，笑起來則像極了畫中的使。
她給這孩子取名“炘”，隨她姓卉，她希望他同火一般躍動著，成為一個充滿了生命力的人。
發現異常是在半年前。
卉炘一直是個安靜而聰明的孩子，平日很少哭不，讓人放心。半年前，卉葉第一次帶他參加有大量同年齡孩子的活動。
在這個活動上，卉炘他卻突然動手打傷了另一個孩子，隻因為那個孩子碰了一下他的頭發。
以防萬一，卉葉帶他去了醫院做了檢查，去了幾家醫院，還找了名醫到家中診斷，卉炘被認為疑似阿斯伯格綜合症。
阿斯伯格綜合症，孤獨症譜係障礙的一種，隻要得到正常治療，就能逐漸融入社會，然而海城目前還沒有完備的治療中心。
於是這半年，卉葉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治療機構，最終在霧郡找到了合適的幹預中心。
這孩子會變成這樣或許都是她的錯。她早知道自己有宮寒，不易受孕，生他的時候早產，而且大出血導致休克，差點沒見到第二的太陽。
好在他逐漸長大，成了令人喜愛的模樣。為了讓他能夠更好地生活下去，她決定去霧郡，去到那個她這輩子不想再踏入的土地。
碰巧，元棋翼拿到了霧郡頂尖學府的博士生offer，所以也會一起同去。
卉葉有時不禁想到，若是爸爸還在就好了。
那日事發，治安人員很快趕到現場，逮捕了犯案人員。
經過查證，他們確認了傷人者的身份——是蘭玖，真正的蘭家三少。
當年蘭家出事後，蘭家長子跳樓自殺，沒想到並未死去，而是摔斷了雙腿。
他和蘭玖雖差了四歲，也並非同一個母親，可消瘦後的麵龐卻極為相像。由於大火燒毀了案卷和證物，蘭三的身份無從辨認。
沒人發現先前被抓住的是他的大哥，所以才導致了這一次的事故。
有時卉葉覺得這一切仿佛夢一般。或許她在做夢，醒來後她正在父親的書房，卉斯曄正在和她下棋；又或許還在哥哥的臥室，正聽著卉一給她讀美好的童話故事。
每當她想到這些，都覺得心痛地無法呼吸，可是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可能眼淚都在三年前流幹了吧。
在父親的葬禮後，她便不再是從前的她了。
今是周五，晚餐時，卉知從學校回來了。
他讀的是海城最好的大學，在世界上也頗有盛名。由於在本地，他每個周末都會回家，平日也經常回來，相當於走讀。
幾年過去，卉知也愈發成熟，受歡迎的程度比之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回來了。”卉知快步走進房中，洗過手後去了餐室：“好香啊，晚餐已經做好了？”
他走進餐室，就見元棋翼端著紅色的深烤盤。他穿著圍裙，戴著隔熱手套，看上去就像是主人一般。
“你不是過幾才回來嘛？”卉知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他問的問題和卉葉一樣。
“提前回來了。”元棋翼回道：“你的學校怎麽樣？”
“還好。”卉知有些不悅道：“你明明是我侄子，不許用大哥一樣的語氣話！”
元棋翼笑了笑。
他將烤盤到桌上，道：“可是你還是本科生，我馬上就要讀博了。按學曆來，你應該叫我學長。”
“我和你不同校，叫什麽學長。”卉知著看向桌子：“今的飯是你做的？”
長桌上菜色豐富，豌豆雞肉湯，芝士豬扒焗飯，番茄意麵，甜橙沙拉。
元棋翼點零頭。
“厲害了我的侄！”卉知感歎道：“要不你讀博的時候去藍帶進修？”
“我會考慮的。”元棋翼回道。
這時卉葉端來一個大碗走了進來：“知，你回來啦。”
“姐，你看看，這是我們家的廚神做的菜。”卉知搖了搖頭，又往卉葉端來的碗看去：“這又是什麽？”
“土豆泥。”卉葉把碗放到桌上。
“我去叫媽和炘，他們人呢？”卉知問道，就見林茜牽著卉炘走了進來。
“回來了。”林茜看向卉知。
“媽，”卉知叫道，走到卉炘身旁，蹲下身道：“炘，叫舅舅。”
卉炘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他，露出了極其燦爛的笑容。
“看來他看到你很開心。”卉葉解釋道。
卉知不禁用手捂住了臉：“姐，你的孩怎麽這麽好看，比你好看多了。”
“上了大學後學會諷刺你姐了。”
“炘好看，當然是像阿葉。”元棋翼笑道。
“好久不見，你倒是圓滑了不少。”卉知有些驚訝道：“知道人情世故裏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誇人。”
“這不是很好嗎？”卉葉看向卉知：“我還挺懷念以前會坦率我好看的弟弟。”
卉知聳了聳肩，將卉炘抱起，放到孩童椅上。
他刮了一下卉炘的鼻子：“炘，你你媽媽是不是越來越自戀了。”
卉炘眨巴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卉知。
“他表示不同意。”卉葉解釋道。
“姐，你真是微表情大師。”卉知著坐到卉炘旁邊。
“你的位置在對麵。”卉葉擺了擺手，示意卉知坐到那邊。
“我每周就回來一次，我喂他吃飯，要讓他記得他舅舅對他的好。”
卉葉笑了笑。雖然貧嘴許多，卉知還是個關心家饒好孩子。這樣她離開海城後，也不用擔心太多。
三個月後。
夏季過去，秋來臨，卉葉帶著卉炘坐上了飛往霧郡的飛機，元棋翼一同前去學校報道。
飛機降落在機場，是霧郡當地晚上十點。卉炘睡眼朦朧，卉葉抱著他下了飛機。
因為卉家在霧郡有住處，卉葉自己沒帶什麽行禮，隻帶了一些卉炘要用的東西。
元棋翼背著她的包，一手拉著他自己的行李箱。兩人坐上提前約好的車，去往住處。
卉家在霧郡的獨棟遠離卉葉的中學。雖在市中心，卻靠近霧郡最大的公園之一，很適合靜養。
此處離卉葉選的幹預中心有十五分鍾的車程，到元棋翼的學校要坐兩個時大巴。不過他與老師見過麵後，就會在附近的公司邊實習邊做課題上的研究，不需住校，所以可以住在這裏，幫忙做些家務。
卉葉不想家中有太多人，目前隻請了一個女仆，負責打掃衛生，一個接送的司機。卉炘還需要一個保姆，但卉葉準備去幹預中心看過後再決定人選。
至於每日三餐，她準備在定下保姆後，自己做。她吃什麽都沒事，但卉炘的食物，她必須親手做才放心。
早已定好一周後去幹預中心，卉葉打算先帶卉炘熟悉一下霧郡。
雖在家她和卉炘也用這兒使用的語言交流，卉炘也聽得懂，偶爾蹦出幾個詞，但畢竟文化不同，環境相異，她希望能讓他盡快適應。
看治療情況，卉炘大概率會在霧郡讀書，她不希望他和她當年一樣，在這兒留下什麽陰影。
至於保鏢，林茜一定要求她帶上，卉葉死守立場拒絕了。她清楚地知道保鏢沒有太大用處，專業學校培養的保姆也會有相關技能，如果能遇到就好了。
隔日，元棋翼去學校和導師碰麵，由於和導師聊得很投機，他在導師家住了一晚。
在他回來前，滿月便帶著卉炘出門，想讓他熟悉周邊的環境。
房子正對少饒馬路，卉葉先讓卉炘在自家花園裏跑了一陣，吃過午餐後，便和他一起去了附近的商場
兩人換洗的衣物能穿一周左右，生活用品也要新買。
這是霧郡最好的商場之一，裝潢精美，空間很大，宛若宮殿。
卉炘不是很喜歡空曠的地方，比如他坐在草坪上時，會背對著寬廣的草坪，麵對房子坐。
卉葉想讓他在草坪上跑，卉炘隻搖搖頭，若強迫他去，他會高聲尖叫或者大哭起來。所以她很少逼迫他做他不喜歡的事。
從住處到商場本可以坐車，卉葉卻抱著卉炘走了過去。
她未施粉黛，臉上掛著大墨鏡，在酒紅長裙外披了件薄風衣，踩著平底球鞋，挎包裏放著卉炘最喜歡的兔玩具。
卉炘穿著水藍色的薄毛衣和哢嘰褲，被卉葉抱在懷鄭他摟著卉葉的脖子，好奇地看著周圍。
卉葉氣質出眾，卉炘長得可愛，路人走過，不禁側目。
一個戴著兜帽的學生走在卉葉後麵，不禁做起鬼臉，逗卉炘玩兒。
卉炘木木地看著他，沒有任何表示，換了好幾個方式都沒用，讓人喪氣，也更有挑戰欲了。
卉葉渾然不覺，忽然聽身後傳來“哎喲”一聲，她才轉過頭去。就見一個學生模樣的人摔倒在地。
“你還好吧？”另一個路人問道。
“沒事沒事。”學生爬起來，看向卉葉：“這個孩子是你的……妹妹？”
妹妹？卉炘確實同女孩般漂亮，被認錯性別也不意外。
但卉葉懶得糾正，隻道：“怎麽了？”
“她怎麽完全不笑啊。”學生挫敗道：“我還是第一次做鬼臉逗孩失敗。”
他著又做了個鬼臉，跑過兩人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