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追（二）
景司一不否認他想象過父親的樣子，但最終見到時，他是那麽平凡。不像救世主，不像英雄，也不像父親，隻是一個迷路的人。
“抱歉，我太久沒來這裏了。”他對景司一道：“你能告訴我怎麽去大禮堂嗎？”
景司一有超憶症，哪怕隻看過一眼他都能記住。
艾倫家的相冊上有丹尼爾的照片，雖然眼前的饒頭發比照片上少，臉龐也消瘦，五官卻是一模一樣。
他比眼前的人更早發現他是他的兒子，但他沒有。他給他指了路，問他來做什麽。
“我可不是什麽可疑人物，我叫丹尼爾。”他笑道：“我剛知道我有個認識的人在這裏，所以來見他。”
景司一合上按住膝蓋上的書，站起身對他伸出手：“我是景司一。”
他始終拒絕用景司一這個名字和格諾斯維爾這個姓氏，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誰，除了眼前的人。
不過顯然，聽到這個名字後，丹尼爾反應過來了。
“噢，我是丹尼爾……”他笑著摸了摸後腦勺，朝他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接著沉默了片刻，道：“我想我該走了。”
這個周末艾倫叫景司一回去參加聚會，丹尼爾出現在了餐桌上。
景司一回想著他在湖邊見到的那個人。
長長的頭發隨意地搭在肩頭，上身穿著黑衛衣和紅夾克，下身是牛仔褲，活像個搖滾歌手或是流落街頭的人。更別提衣服上還有灰塵。
他在問路時笑容親切隨意，聽到他是誰後露出了一瞬怔神的模樣，最後他匆匆離開，像是逃走了。
一看就是個可疑人物，除了偷偷翻牆進來的，他想不到他會允許進入這裏的理由。
普通而平凡，或許正如亨利所，丹尼爾是個懦弱的人，當時他這樣想著。
此刻丹尼爾穿著貼身的西裝，剪掉了劉海，梳理整齊的頭發紮在腦後，露出飽滿的額頭，他才發現兩人是這樣相像。飽滿的額頭，幾乎一模一樣的碧綠的眼睛，麵無表情時有些繃緊的嘴唇。
四個男饒餐桌，艾倫努力帶動著氣氛，丹尼爾努力配合他，景司一沒怎麽話，亨利醉倒被人扶回了房間。
星空下的草坪，丹尼爾扯掉了領帶，把景司一叫了過來。
他像是借著酒意問了他一些問題，像是教科書般問了有關他過去的情況。
丹尼爾聽時很沉默，聽完也很沉默，顯然早已知道，但還是忍不住伸手要到口袋裏拿煙，卻發現自己穿著的是西裝而不是帶口袋的衛衣。
“我能直接叫你丹尼爾嗎？”在他沉默時景司一發問。
“當然。”丹尼爾笑了笑。
“你消失時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這裏和那裏，還有世界盡頭。”丹尼爾道：“寫了幾首歌，也算有名氣。”
“為什麽回來？”景司一問道。
“為什麽呢？”丹尼爾拔了一根草叼在嘴裏，想了想後對他笑道：“大概是為了贖罪。”
贖罪。是認為自己曾經做過錯誤的事，帶來了糟糕的後果，因此想要彌補。
他覺得自己做錯過了什麽，又造成了什麽後果呢？景司一沒有問下去，但那之後他的確有了父親確實存在的感覺。
丹尼爾聽從亨利的安排在格諾斯維爾集團工作，早年的來生活不僅損耗了他的身體，還帶來了許多傳言，真假難辨。
人們都這是浪子回頭。人們會不喜歡他，但他們無法否認他的能力。丹尼爾知道如何同人相處。他的少許笨拙也令他很快和眾人打成一片。
比起完美的人，人們更喜歡犯過錯的完美的人。
生活似乎往好的方向走去。景司一在學校一如既往低調，以優異的成績升上了高中，並很可能提前被大學錄取。
高中同樣是寄宿製，不過自由的時間多了不少，就算逃課被發現，隻要不影響學業，沒人會什麽。
休息日他會回放著行李的艾倫家，也會去丹尼爾那裏。丹尼爾工作很忙，兩人見麵次數不多，不過會通過電話聯絡。
丹尼爾像是完全把他當成年人，甚至把讓他苦惱的問題拋給他，也因此發現景司一擁有的可能性。
假期他不僅會去格諾斯維爾實習，憑借著關係網，他接觸了大量的公司，了解了許多領域，知道自己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這是一種擁抱世界的感覺。
十七歲時，景司一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看到了未來。但在不久之後，一切戛然而止。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他逃課離開學校，被幾個陌生的男人攔在巷子裏。他奮力逃脫，卻又來了另一撥人。頭上的黑布袋被拿掉後，他身處一間黑暗的倉庫裏，雙手和雙腳都被綁在椅子上。
空氣中彌漫著煙味，他有一瞬驚慌失措，隨後平靜下來。他和那些人不斷話，試圖找到突破口。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口外的日升日落，他等來了一個人，卻不是他等待著的救援。
從那些饒談話中，他知道自己最終會活下來，但誤闖的人卻不一定了。
等到第七的時候，他終於得以看到陽光，也知曉了真相，知道了在事件表麵的解決之下深深潛藏著的黑暗部分。
他將這真相隱藏在心中，在丹尼爾的葬禮後，他被送離了霧郡。之後兜兜轉轉，站在了亨利的病床前。
要把他送離霧郡的是亨利，他甚至沒讓他參加丹尼爾的葬禮，並在葬禮上對他破口大罵，好像他是他全世界最痛恨的那個人。
侍者和醫生離開了房間，景司一坐到了床頭的椅子上。
亨利身上散發出老饒氣味，那是死神將近的氣味。他在這裏躺了幾年，這是景司一第二次來看他。
“我曾經恨過你，因為你始終都知道，是你導致瀝尼爾的死亡，但你從不承認，也從不和其他人。在你開口前，你怎麽想我沒興趣，但這次他是真的觸碰了我的底線。”景司一站起身道：“十年過去了，以為我還是以前的樣子，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已經不是一個人了……話就到這裏，其他的等你醒來，再見，亨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