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到了後記得送信報平安。”寒時送霜瑜上了馬車，又對馬車夫道：“等下恐怕還有雨，可以現在柳城歇一晚，不要著急趕路。”
車夫點頭：“是，小人必定將二小姐與慕容公子安全送到葉城。”
霜瑜掀開車窗簾，扒在上麵眼巴巴的看著寒時，“我覺得我可以保護好自己的……”
寒時道：“等一會兒馬車出門的時候會有兩個喬裝過的侍衛跟著你，他們都是將軍府的人，以後就跟在你身邊了。”
霜瑜歎了口氣，“好吧。”
這人是死了心的要把她送走了。
寒時笑了笑，從袖袋裏拿出一隻裝的鼓鼓的淺綠荷包給霜瑜，對馬車夫道：“現在就走吧。”
霜瑜隻來得及接住荷包，馬車夫便揚起手中的馬鞭揮在馬臀上。
馬兒拉著馬車開始向前跑。
“你坐好，這樣很危險！”見霜瑜還要去扒車窗，慕容儀趕緊把人半抱著抱進馬車廂裏坐好，“又不是生離死別，幹嘛這麽激動？”
“哼，關你什麽事。”霜瑜哼道：“我就是不想和我長姐分開怎麽了？”
“明明我才是你正經表哥，你都沒叫過我一聲表哥……”慕容儀有些酸酸的說。
聽到慕容儀的話，霜瑜差點炸了，“我為什麽要叫你表哥？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是你們慕容家的人，那麽之前的那九年怎麽沒來認我？我長得像你們慕容家的人？可是在宮裏，這九年來慕容妃見過我不下一百次，她怎麽從來都沒認出我來？”
“你知道我遇到寒時前的那九年我是怎麽過的嗎？我活得不如一個洗碗的宮女！”霜瑜的眼角有些紅，“宮女活得起碼還有尊嚴，我呢？我，隻有屈辱！姓慕容就是給我最大的屈辱！”
說到底還是埋怨的，怎麽能不埋怨呢？
慕容儀張張口，卻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最後低下頭。
霜瑜開始抽噎起來，“我不認你們慕容家，你們表現的再無所謂我也知道你們在心底埋怨我，但是你們有什麽資格和寒時比？”
“她在我最無助最弱小的時候卻不嫌棄我，還拉了我一把，把我拉離黑暗的泥沼，她像是一隻蠟燭突然出現在我毫無光亮的生命裏，教我是非對錯，不嫌棄我頑劣。而你們慕容家……最多算是錦上添花罷了。”
慕容儀：“……”好像是這樣沒錯。
霜瑜不再理慕容儀，她就是因為離開，不舍，想要發泄一下情緒。
慕容儀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小表妹，要是一開始就把人認回來就好了，這樣她就不會經曆這些痛苦的事了，生活在慕容家的女孩子們哪一個不是應有盡有，享盡無限寵愛……
才下了傾盆大雨，天上仍然烏雲密布，一副大雨將至的樣子。
街道上很安靜，沒有來往的行人，就算有也是一兩個來往匆匆，挑著擔子叫賣的小販都找地方躲雨去了，擺攤的人也都收了攤子，很多開門做生意的人也關門了，隻有酒樓之類的生意火爆。
慕容儀掀開一點車簾，看著一些緊閉大門的店鋪有些擔心，也不知道那家叫王記的糕點鋪子有沒有開門。
“哎，停下停下，”慕容儀拍著車窗道，眼中有驚喜的光亮。
霜瑜翻了個白眼，這人叫她不要扒著車窗，自己的頭卻都要擱在外麵了！
霜瑜打定主意不理慕容儀，等馬車停下後，慕容儀古怪又興奮的跳下馬車她都沒再看過去一個眼神。手裏無聊的轉著手串上的珊瑚白玉粉水晶，心中思緒百轉千回。
她肯定不會乖乖待在慕容家的，除了慕容老夫人夫婦和慕容白、慕容儀這個傻子外，慕容家其他人的態度一點都不明朗，對於那些自詡高貴的人來說，自己不過是個半路出來的野種，誰會稀罕？說不定還嫌自己的出現礙眼礙事。
慕容妃當真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像她死去的大哥嗎？慕容家以女為尊，慕容妃怕是讓慕容家知道自己的存在影響了她的女兒了吧。
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果然，天底下除了寒時，所有接觸過的人不是對她有什麽企圖便是看不起她。
正胡思亂想間，霜瑜聽到了慕容儀那個大傻子的聲音。
“阿瑜，阿瑜，”慕容儀跑著上了馬車，進入車簾後還不忘吩咐車夫：“快點趕車，在雨下大之前到柳城。”
馬車重新在路上慢跑起來。
慕容儀身上的衣服有些深色的痕跡，外麵又開始下雨了。
慕容儀懷裏抱了一大包東西，拿到霜瑜跟前，討好一樣展開外麵的油紙包，露出造型精巧的糕點：“雨下這麽大，我還以為王記也要和那些鋪子一樣關門了呢，沒想到居然還開著，來，這是你喜歡吃的如意糕、七巧點心、玫瑰酥、荷花酥、粽子糖，茯苓糕、百合糖糕、鬆子糖和翠玉糕賣完了，沒買到。”
“可惜王記的糕點師傅不願意隨我們一道去葉城，”慕容儀有些失望的道：“這樣這些糕點糖果吃完了後，在葉城你就吃不到這些點心了。”
霜瑜心中微微有些顫動，她拈起一塊如意糕，抿入口中，香甜滑嫩，入口即化。
“怎麽樣？好吃嗎？”慕容儀也拿了一塊如意糕，他平時是不愛吃甜的的，咬了一口就皺起了眉，“……太甜太膩了，還不如我家從楚州請來的糕點廚子呢！”
“你不要不開心了，等回了家，我把我家的廚子送到伯祖父那邊去，讓他天天給你做糕點，或者你來我家吃，住都可以！”慕容儀笑的有些傻氣。
“我們慕容家的人都喜歡收集財寶，我自己也有很多，到時候分給你一半。”
霜瑜：“……”好想知道他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又是怎麽長成一個傻白甜的，她都坑他這麽多次了，他就沒點不樂意麽？還要給她分錢？
“那我以後對你好一點算了。”霜瑜有些傲嬌道。
慕容儀道：“那你可以叫我哥哥嗎？”
“滾……”
將軍府，花嬤嬤忙完了後扶著酸痛的腰首先去了小廚房，天冷了，要給寒時燉點補湯喝。
正在處理食材，忽然，外麵有小丫鬟跑進來，，臉上喜氣洋洋，手裏拿著兩張鮮豔的帖子。
“這是什麽？”花嬤嬤把手洗淨擦幹接過帖子。
“是喜帖。”小丫鬟語氣裏有一絲興奮，因為錦瑄失蹤，這幾個月裏錦都的氣氛很是沉悶，大街上說笑熱鬧的氣氛都被行色匆匆和沉默代替，好不容易有了這麽兩件大喜事。
“一張是孫侍郎家的，一張的李丞相家的。”小丫鬟解釋道。
“李丞相？”花嬤嬤睜大了眼睛打開兩張喜帖，找到李家的請帖。
現在這個時間，李家還有誰能辦喜事的？
“李家大小姐和通政使關大人？”花嬤嬤來回看了兩遍，眼睛都瞪大了，終於確定這事真的了。
眼角滿是譏誚，花嬤嬤冷哼一聲，這麽些年過去了，李家果然還是沒有絲毫長進，還是不想靠自己，光想靠女孩兒們謀前程。
裙帶關係最後能有什麽好下場？往往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到時候怎麽死的都稀裏糊塗的。
而且堂堂一品丞相的嫡出大孫女，如今竟然淪落到去與一個三品官員做續弦！
花嬤嬤湯也不想燉了，越想越氣，拿著帖子就往外走。
“咦，花嬤嬤，你這湯還做不做？”一個廚娘見花嬤嬤氣勢洶洶的走了，忙追出去問。
花嬤嬤頭也不回，“勞煩翠姑幫忙燉了，我現在有事找郡主。”
“好嘞。”翠姑爽快的答應了，轉身回了廚房繼續做湯。
小丫鬟還愣在原地，不知道為什麽花嬤嬤剛剛那麽生氣。
明明是兩件大喜事呀，不是麽？
翠姑看到有人站在一旁，便道：“小丫頭，去洗把手，幫我把蔥薑蒜剁了。”
銜霜閣，寒時和阿羅正在收拾東西。
花嬤嬤來的時候地上、床上、踏上、桌子上、椅子上擺的全是衣物。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連站的地方都沒了。
“收拾行李。”寒時頭也不回的說。
花嬤嬤道：“是要去葉城玩嗎？”
“……嗯，很遠……”寒時含糊其辭的道。
花嬤嬤沒聽清，但是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說：“李家的大小姐要出嫁了。”
寒時嗯了一聲，繼續收拾東西。
花嬤嬤：“……”
忽然，寒時的手一頓，回頭驚訝的看著花嬤嬤：“什麽？李家大小姐要出嫁了？新郎是誰？”
花嬤嬤麵無表情：“今年三十又二的通政使關大人。”
寒時眨眨眼，哦了一聲，又問：“什麽時候？”
花嬤嬤打開帖子確認了一下，道：“七月初五。”
中間隻有一個月，不過顯然之前談婚論嫁早在六月之前，也許已經談了三四個月了，早確定下來了。
“哦，真遺憾，”寒時抿唇，“我去不成了。”
“為什麽？”花嬤嬤道：“你平日在將軍府也沒什麽事。雖然李家大小姐是嫁人做續弦，但是她好歹是你表姐，不去能行嗎？”
寒時歎了口氣，鄭重的看著花嬤嬤，說：“還有四天我就要出征了。帶兵出征。”
花嬤嬤手裏鮮紅的請帖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
“你說，你要帶兵出征？”花嬤嬤有些遲鈍的說。
寒時點頭：“五萬兵馬。”
花嬤嬤怔愣的盯著寒時，大約過了半刻鍾她才緩過來，隨後臉上滿是痛苦和掙紮的神色，“我就知道我攔不住你的。”
寒時走過去將請帖撿起來，扶著花嬤嬤，怕她一不小心暈倒了。
花嬤嬤拍拍寒時的手：“你是霜風眠的女兒，隻要邊疆不得安寧，遲早有這麽一天的。嬤嬤不怪你。”
花嬤嬤說著，去看寒時和阿羅收拾的東西，阿羅連忙讓開。
花嬤嬤看著兩人收出來的衣裳，皺眉：“太薄了，到了邊疆不能禦寒，繡花花裏胡哨的，還有這料子顏色太淡容易髒，且料子太嬌貴，容易破，不能用這些。”
花嬤嬤仿佛很輕易的就接受了寒時要去邊疆的事，收東西的時候卻多收了一份自己的。
寒時當然不願意這個已經年過半百的老人再跟自己去邊疆受苦。
“嬤嬤，你年邁了，去了邊疆會受不了，那裏風霜大，而且戰事殘酷……”
花嬤嬤就道：“我就知道你是嫌棄我了！”
寒時無奈扶額，“不是。”
“我不去，誰去照顧你？”花嬤嬤難過的說。
“我身邊有阿羅，她年輕，力氣大，跑得快……”寒時說。
花嬤嬤兩鬢有些斑白，之前在邊疆，因為那裏的惡劣天氣，花嬤嬤看起來就比同齡人老了幾歲，而且之前在邊疆生病還落下過病根，現在能留在錦都將養，寒時是絕對不讚同花嬤嬤再去邊疆勞累奔波的。
何況現在那裏戰事頻繁，每天都有許多無辜的生命在悄無聲息的逝去，寒時不希望這個為霜家忙碌奔波了半輩子的人這麽狼狽的死去。
“李家的婚禮是七月初五，孫家的是七月十七，”花嬤嬤將帖子遞給寒時，“孫家的倒是真心的愛護自己的孫女，找的外孫女婿雖然不是什麽名門望族，但也是新一代青年才俊……”說著說著又說到寒時身上。
“世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也許你去了邊疆後，世子正好就被找到呢……”
寒時：“……”
思慮再三，寒時還是決定把想要退親的事說給花嬤嬤聽：“……嬤嬤，大祭司重新占卜過了，錦瑄世子一定會沒事……”
“哎呀，那就好！”花嬤嬤喜上眉梢。
“但是……”寒時皺起眉頭：“我決定和他退親。”
花嬤嬤怔愣住了：“……”雖然她也希望寒時能找到一個心儀的人共度餘生，無論權勢與富貴，貧窮或其它，隻要寒時能幸福，明顯世子各方麵條件都很合適，怎麽寒時就非要退親了呢？
亂世之中，能找到一個良人共度餘生絕非難事，錯過了錦瑄，以後可就遇不著條件這般好的男人了。
“你是有心悅的人了嗎？”花嬤嬤斟酌著問道。如果寒時真的有心悅之人，無論那人條件怎麽樣，她都決定支持他們，不讓他們和霜風眠夫婦一般留下遺憾。
阿羅低頭出去，把空間留給花嬤嬤和寒時兩人，還細心的把門帶上。
寒時搖搖頭，艱難的開口：“我的剩下的時間……嬤嬤你是知道的。”
花嬤嬤心中一痛，感覺十分的揪心，為什麽中毒受傷的不是她這個老婆子呢？寒時還這麽年輕，卻隻剩下最多二十年可活，那時候她的孩子才剛長成吧？
花嬤嬤有些頹喪，“嬤嬤知道了，無論你做什麽，都不要怕，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對你，嬤嬤也支持你。”
“謝謝嬤嬤。”寒時撲進花嬤嬤懷裏。
花嬤嬤輕輕撫過寒時的頭，“戰火無情，說句不好聽的，能躲還是躲，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寒時悶悶點頭，“寒時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