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寧亦棠包下的船很大,總共三層,一層和二層有五間可供休憩房的房間,每間房可媲美半間正屋,但一層算是船底了,第三層隻有三間,其餘的空間是甲板。
也不知道寧亦棠是從哪找來的畫舫,裏麵的布置也是盡顯奢華,不乏用極其珍貴的紅寶石、翡翠、芙蓉石做裝飾,掛著的紅紗也是極好的鮫紗。
寒時腿上不便,選了二層的房間,漵朝選的是寒時的隔壁。
阿羅就守在寒時房前,坐在凳子上溫習之前聽顧先生講的字,寒時受傷這幾天她又沒有去聽顧先生講課了,趁著此時可以溫習一番。
雲畫岫和慕容綺繡都選了第三層的房間。
慕容綺繡躺在柔軟的床滾了兩圈,想喝水時才記起來還有個小丫頭被她扔在馬車上了。
那丫頭傻得很,她讓她帶在馬車上別亂動,說不定就待在馬車上不動。
慕容綺繡跳下床穿了鞋,去找茶煙,路過寒時房前看到阿羅在看筆記,眼角抽了抽。
“二小姐你去哪?”阿羅見慕容綺繡從上麵跑下來,放下手中的宣紙,起身問道。
慕容綺繡擺擺手,“我去找茶煙,一會兒就回來,你看你的,不用管我。”
人已經跑出了畫舫。
阿羅坐下繼續看手裏記的筆記。
跳下畫舫,蹬在草地上,慕容綺繡走了沒兩步就撞在了一個人身上,那人像一塊鐵板,裝的慕容綺繡眼前發昏。
入目是刺目的紅。
“疼死我了!”慕容綺繡捂著前額,眼睛裏不自覺的浮現出一點淚花。
“你不在畫舫休息,出來做什麽?”寧亦棠也揉了一下自己被撞的地方,不由想,那丫頭的頭不會是鐵塊做的吧,怎麽撞得人這麽疼?
慕容綺繡沒好氣的道:“你不是也沒在裏麵麽?”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道:“你不是嘮叨說困了麽?怎麽還在下麵亂晃悠?”
“和你有什麽關係。”寧亦棠側身走上畫舫。
“莫名其妙。”慕容綺繡繼續向前走,去馬車那裏找人。
“茶煙?”慕容綺繡一把掀開車簾,看到乖乖坐在邊上的青衣侍女。
“二小姐……”茶煙唯唯諾諾的抬起頭看著慕容綺繡。
“……你還真的一直都待在馬車上了?”慕容綺繡道:“隨我來吧,上船。”
茶煙乖乖的跟在慕容綺繡身邊。
“……二小姐……”聲音細若蚊呐。
茶煙鼓起勇氣,輕輕地拉了慕容綺繡的衣袖一下。
慕容綺繡沒感覺出來。
茶煙又輕聲喊:“二小姐……”
“你在後邊嘀嘀咕咕什麽呢?”
快到畫舫,慕容綺繡忽然轉身,卻把茶煙嚇了一跳,往後猛然退了一步,差點跌倒,眼眶通紅,要哭不哭。
慕容綺繡:“……”
“起來!”慕容綺繡伸手。
茶煙飛快的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手小心翼翼的放在慕容綺繡手指間,被慕容綺繡捏住,拽起來了。
“……你有什麽事?”慕容綺繡看著茶煙。
茶煙動了動嘴唇,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慕容綺繡耐著性子看著她,盡量用溫和的語氣道:“你要玩打啞謎嗎?你到底說不說?我很困,我要去睡覺了!”
茶煙憋得小臉通紅,她給鼓起勇氣,拉著慕容綺繡的袖口到一棵柳樹邊上。
“……那個紅衣世子,有問題。”茶煙小聲的把她聽到的話說了出來。
寧亦棠早就不滿意錦州獨統十六州,梅州的實力並不比錦州差,憑什麽錦州第一,梅州永遠隻能排第二?與胡大人說了幾句模棱兩可的話卻被小丫頭記住了。
“就這?”說了兩句無關痛癢的話,就被這傻丫頭認為是大事……慕容綺繡扶額,花嬤嬤怎麽給她選了這麽一個笨丫頭。
“大話誰不會說啊?”慕容綺繡撇撇嘴,“你難道還指望梅州的人衷心於錦州?”
“行了,誰都知道他麽不安好心。”慕容綺繡往畫舫上走,補充道:“那個雲畫岫也不是好人。”
一小段插曲過後,慕容綺繡回了房間睡覺。
等她醒來時,寒時他們都去了第三層的甲板上賞湖。
在落日的餘暉下湖麵波光粼粼,刹是好看。湖麵偶有成群的野鴨,清風和煦,一派歲月靜好。
寒時還是坐在輪椅上,不過挨著左側的船舷,可以看到船下的湖水。
漵朝披著鬥篷站在她身後,手裏攥著輪椅的手柄。
寧亦棠站在船頭,張揚的紅比任何顏色都耀眼,墨玉一般的發在風中輕輕的往後飄揚,手裏端著一直紅釉茶盞。
雲畫岫靠著船舷坐著,目光渙散的看著遠方,身影略有幾分孤寂。
甲板上就四人,阿羅不知道去哪了,慕容綺繡挪到寒時邊上去。
發覺有人來了,寧亦棠回頭,半張被紅紗遮擋的臉有種莫名的喜感。
看到是慕容綺繡,少年覺得沒意思,又轉回去,看著湖麵。
到這個時候,湖麵上的遊船畫舫又多了起來,湖麵上除了寧亦棠的畫舫外,還有其它三座畫舫,與五隻小船隻。
坐畫舫的人非富即貴,那女老少皆有。
隨意漂泊的小船隻上有打著傘的姝影麗人,或是橫笛嘴邊的玉麵公子。
一艘華麗的畫舫從岸邊駛來,像是要靠近寧亦棠的畫舫。
的確是有目的的。
那艘船極精準的停在了紅色畫舫的旁邊。
而後,一道身形略矮的紅色身影自船艙中走到甲板上。
慕容綺繡睜大眼睛,看著那道身影,這不是錦瑄的那個討厭鬼妹妹麽?
雲鬢高疊,烏黑的發髻上珠環碧繞,讓人眼花繚亂,不覺得華美,反倒有些滑稽,臉上的珍珠粉摸得太多,讓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臉動一下,就會掉下一層粉來。
柳眉朱唇,看到寧亦棠的身後,透過多層的珍珠粉,也能看清她臉頰上染了紅霞。
朱砂色的襦裙,裙頭裙邊都用金絲線繡滿了梅花,群麵上鑲嵌了許多美麗圓潤的珍珠,腰帶是赤色的,綴了一排閃閃的玉石,別著一條鮮紅的鞭子。她步子有些大,走動的時候就露出一點繡花鞋出來,同樣豔麗逼人的紅,鞋頭墜了一顆碩大的東珠。
“表哥~”聲音酥麻,故作扭捏,讓人不忍聽聞……
小美人靠近紅色的畫舫,站在船邊上,動作有些粗魯的提著裙擺,踩著危攔跳到了寧亦棠跟前。
所有人都看著那個小美人,目瞪口呆。
五公主靠近寧亦棠,身上傳來濃濃的脂粉味讓寧亦棠產生濃烈的不適。他才剛喝一口水,還沒咽下去呢就……
“噗……”
寧亦棠嘴裏的茶水全部噴到小美人的臉上,糊花了小美人一臉的粉。
小美人先是驚呆了,然後伸手往臉上一抹,摸到一隻茶葉梗,便爆發出了一聲驚天大叫:“啊……”
漵朝握著手柄,把輪椅拉開,免得寧亦棠的爛桃花傷及無辜。
慕容綺繡捂著嘴憋笑,怎麽這個公主越活越離譜了。
船上的氣氛極其尷尬,雲畫岫是長輩,他雖然也不怎麽待見五公主,但是也不能讓人就這麽僵持著,毫無顏麵。
“五公主擦擦吧。”雲畫岫遞上去一條幹淨的手帕。
五公主麵上的粉幾乎全被茶水淋沒了,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臉色一陣青白紅交錯。
五公主覺得屈辱極了,眼眶裏淚水不停的打轉,但一直盯著寧亦棠看,希望這人安慰安慰她,給她道個歉,不讓她下不來台。
寧亦棠隔著蒙麵的紅紗捂著鼻子,神色難看極了,見自家舅舅理會五公主了,連忙退開幾步,拉遠與五公主之間的距離。
救命!他快要窒息了!
五公主沒接雲畫岫遞來解圍的手帕,看到寧亦棠還往後退,根本不想理自己,一時心中火氣,欺身上前,露出可憐巴巴的眼神看向寧亦棠,“寧表哥……”
雲畫岫見五公主不需要自己的手帕,神色坦然的又把手帕收了回去,轉身離開船頭回船艙,與寧亦棠對視一眼,露出自求多福的表情。
寧亦棠黑著臉看五公主,想到她受寵,斟酌著道:“……公主不是還在禁足麽?怎麽出宮了?小心錦州王知道又要怪罪於公主。”
五公主聞言一笑,“就知道表哥關心我,表哥不用擔心,我得了我母妃的同意的,表哥,沒想到這麽巧,在這西郊遇到了你。”
寧亦棠瞪了雲畫岫一眼,還不是他說西郊湖邊的柳樹發芽了,來遊湖甚好……
“公主就一個人出來嗎?很危險的,不如我遣人護送公主回宮吧?”寧亦棠不知不覺的往後退,表情糾結的看著五公主。
五公主嬌羞的抬起袖子掩麵而笑,她臉上的茶葉梗粘在她臉上尤其搞笑,“多謝表哥關心,我出來時邀請了遙雪和幾個姐妹一齊來,她們就在對麵的船上。”
對麵的甲板上,迎麵從船艙之中走出來三個窈窕的身影。
慕容綺繡靠在寒時旁邊的欄杆上,見到對麵的三人,小聲道:“看著都刁蠻的很。”
寒時點點頭:“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五公主結交的能有什麽良善的人?”
“錦州王室的公主還沒有秦姒卿會做人。”慕容綺繡道。
五公主仗著得寵就橫衝直撞的,蠢死了。
提到秦姒卿,寒時看了慕容綺繡一眼,猶豫了一瞬,沒有將秦姒卿失蹤的事告訴她,道:“錦彤隻是被寵壞了,我聽說錦州的大公主是女中豪傑,做事待人都很值得讓人敬佩。”
什麽大公主五公主,反正與慕容綺繡沒關係,她沒看到茶煙,道了句麻煩,與寒時說了一聲,進船艙找人去了。
那頭寧亦棠不耐煩的與五公主說話,指望著說完就能讓她走,或者找個借口溜了,結果五公主沒看出來寧亦棠的厭煩,還喜滋滋地朝對麵揮揮手,讓對麵盛裝打扮了的三個美人一同過來……
公主下令,哪敢不從,王遙雪矜持的提著裙擺在兩個小姐妹的攙扶下到了對麵的船上。
“見過世子,郡主。”王遙雪文靜的行了一禮,其她兩位也跟著行了禮,是之前相處的並不愉快的孫小姐與盧小姐。
寧亦棠想死。
三個人身上都抹了香粉,他真的要被那味道熏死了。
“世子表哥……”五公主又靠近了一步,“我聽說,劉管事把當日的賭注交給了你?”
伸出一隻白嫩纖細的手想要扯寧亦棠的衣袖。
寧亦棠側身躲開,又退了三步,“的確在本世子這裏,不過,”他補充:“我這兒隻有我自己下的賭注。”
“那我的項鏈在哪?”五公主焦急的問道。
那可是雲光玉!那麽大一塊嵌在項鏈上。喬妃得知五公主把項鏈拿去做了賭注,還輸了的時候,險些一巴掌打死五公主。
五公主從來沒見過她母妃這麽生氣的模樣,那麽凶狠,和平日的溫和有禮判若兩人。
“錦彤!你不給我把項鏈拿回來,就不要再叫我母妃了!”喬妃指著五公主,怒火中燒:“我喬玉芝聰明一世,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蠢貨?!”
生性柔和的喬妃第一次砸了一屋子花瓶碎片。
本來五公主被禁足在自己的宮殿是不能出去的,但上午雲畫岫有事經過那裏,她讓自己宮裏會說話的內侍去打聽了一下寧亦棠在哪,卻知道了下午他們會邀請霜寒時來西郊遊湖,這才求了喬妃,帶著小姐妹來西郊堵人了。
寒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寧亦棠讓了讓身子,向著寒時那邊看了看。
五公主順著寧亦棠的目光,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寒時。仰著頭,目光不善的走過去,在寒時麵前站定,伸出手。
“本公主的項鏈呢?”
寒時:“……”
寧亦棠要給她項鏈,她本來就沒想要的,讓花嬤嬤隨手收了,若是五公主態度好點向她要,她一定會給,但是現在嘛……求人也不是這種態度。
寒時慢慢的笑了:“項鏈的確在我這裏,我贏了,賭注全是我的,怎麽……堂堂的錦州五公主,連一條項鏈都輸不起嗎?”
“你……”五公主臉上通紅,小心的回頭瞥一眼寧亦棠,見他眉角含笑,以為是在嘲笑自己,麵子過不去,隻得惱羞成怒,大罵:“我是公主,你算什麽東西?別以為你與我世子哥哥訂婚了便可以高枕無憂了,他才不會喜歡你這麽無禮粗俗的人!”
拉過一旁柔柔的王遙雪,眉毛快飛天上去了,“看到沒有,我世子哥哥就喜歡遙雪姐姐這般溫柔和善的女子!你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有什麽好傲的?”
王遙雪本來在一旁看戲,沒想到火燒到她這邊來了,不由暗怪五公主多嘴。她朝寒時福了福,到底是身份高,現自還不好得罪,“郡主恕罪,公主天真不諳世事,莫要怪罪。”
五公主叉著腰,嘴裏還在罵罵咧咧,聽到王遙雪出口賠罪,更加憤怒,一把拉起王遙雪,單手指著寒時:“什麽賠罪?我呸!你算什麽東西!你今天必須把我的項鏈還給我!”
孫妙香和盧絲雨都是同五公主一夥的,此刻也上前來指責寒時。
“將軍府是多窮?連五公主的東西都要貪。”孫妙香拿著一條帕子捂著唇笑:“公主今年才多大?”
十一還是十二,但總歸比寒時小的,這是在諷刺寒時不僅目中無人,以郡主的身份欺壓公主,還暗指她以大欺小,恬不知恥。
盧絲雨原本就嫉恨寒時,她譏諷道:“可不是麽,到底是鄉長大的,既無禮又愛占小便宜。”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把矛頭都指向寒時,把五公主形容的多麽無辜和善良,寒時聽了倒還是一派鎮定,但偏偏挑起了五公主的邪火。
對,她是公主,寒時低她一等,憑什麽拿她東西不還?
五公主心中的邪火燒的她眼睛通紅,憋著一口氣,非要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