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知道有那種可以讓鮫人隱藏自己的藥之後,花嬤嬤堅決不同意漵朝再住到銜霜閣,並在外院收拾出一間屋子,配了打掃屋子的小廝與丫鬟,勒令漵朝搬出去。


  寒時提了一盞燈慢慢走在石子路上,燭光照亮幹淨的地麵,把影子拉得斜斜長長。


  漵朝對外的身份是霜風眠的弟子霜顏,花嬤嬤也沒有太過苛刻與他,把外院中原本給府裏公子準備的長柏院收拾出來給漵朝住。


  從院牆外向裏看,院子裏漆黑一片。院門前也沒掛燈籠,兩扇門虛掩著。


  寒時推開門,發現裏麵一排屋子裏也都沒有點燈,隻有淡淡的月華照在緊閉的門上。


  大大的院子裏幹淨一片,既沒有雜草也沒種花樹,邊角處擺了一隻空蕩蕩的石台,寒時依稀記得原來那裏似乎放過一隻盛滿蓮花的大水缸,現在也空蕩蕩的。


  抬頭透過屋頂倒可以看到屋後植有高高的鬆柏樹梢競相輝映。


  難道他走了?寒時提著燈籠向裏走去。


  嘟嘟嘟——


  敲響房門,屋裏一片寂靜,全然不像有人在。


  旁邊的耳房也是漆黑著的,沒有丫鬟奴仆,院子裏寂靜一片。


  月涼如水,滿院的光輝更襯的院子淒涼無比。


  寒時試著推門,門一推就開,裏麵沒上鎖。


  把燈籠裏的蠟燭拿出來,找到燈台,點燃了幾盞燈,屋內瞬間被照亮。


  “漵朝?”寒時拿著一盞燈向裏間走,外間有幾隻凳子胡亂的躺在地上,仿佛是主人發了脾氣踢倒的。


  隔絕內外間的紗簾都被放下來了,裏麵的窗好像沒關,紗幔飄飄蕩蕩。


  寒時把紗幔都掛在兩邊的銀月彎鉤上,這才看清內間的情形。


  東西倒了一片,地上碎了幾隻花瓶,碎片就那樣紮在地上,一不留神就會踩上去傷到人,其他輕小的物件東倒西歪的倒在地上,屋內像進了強盜一樣,一片亂糟糟的。


  一切都像是被人為弄亂的。


  寒時小心的避過那些碎片,走到裏麵,看到了在床腳邊上蜷縮成一團的漵朝。


  他緊咬著唇,雙唇上甚至被咬出了血跡,臉色慘白,雙目緊閉,眉頭緊緊擰在一起,神色痛苦。藍色的頭發淩亂的散在地上。


  寒時忙把手中的燈放到一邊,走到漵朝旁邊把他扶起來,“漵朝,你怎麽了?你忍忍,我去找雲畫岫!”


  漵朝整個人微微有些抽搐,聽到寒時的聲音,勉強睜開了眼睛,伸手拉住她的衣袖,露出的手臂上浮現出青色的血管。


  他努力做出一個很輕鬆的表情:“……我,我沒事,不用擔心我……”語氣氣若遊絲。


  “這還叫沒事?!”寒時把他從地上抱起,這才發覺,漵朝看著比她還高大,體重卻隻有那麽一點,肯定是虛弱很久了。


  把漵朝輕輕放到床上,又去到了一杯水給喂他,寒時問道:“你是不是上午就不舒服了?”


  就著寒時的手喝下一杯水,漵朝的臉色稍緩,但依舊白的可怕。


  聞言他沉默的點點頭。


  “這院子裏的丫鬟小廝呢?都去哪裏了?怎麽你有事,不見一個人稟報?”寒時罕見的帶了一些慍意。


  漵朝的臉色有些黑,“……他們都被我趕走了。”


  寒時瞥見漵朝臉色不太好,問道:“為什麽趕他們走?”


  因為那個丫鬟想對他投懷送抱……但他為什麽要與寒時說?他們關係不可能再親密一點了……


  漵朝默了一瞬,道:“因為不方便。”


  他是海人,那種藥有時限,一不小心就會被發現他是海人。


  寒時歎了口氣,問道:“你其實不比在意……你真的沒事了嗎?”


  漵朝垂下眼睫,風輕雲淡:“沒事了。”


  “你怎麽會突然這樣?”寒時問道:“當時雲畫岫說過,你除那奇怪的眼疾,再沒有其它的病症了。”


  漵朝抿抿唇不語,湛藍色的眸子沒有焦距的看著虛空。


  寒時見他不願說,就坐在床邊沉思了片刻,看著他瓷白的麵龐與湛藍的眼眸,開口道:“是不是柳老板給的那種藥有問題?”


  “……”漵朝還是沉默,但眼神裏出現的變化表麵寒時的猜測是正確的。


  寒時抿唇,突然伸手在他的枕頭底下摸索,指尖觸到一隻冰涼的瓷瓶,將瓷瓶拿出來。


  “這是誰給你的?”寒時看著這隻與柳老板給的藥瓶不一樣的瓷瓶,皺眉問道。


  打開瓷瓶,裏麵裝滿了黑色的藥丸。


  寒時倒出一枚在手心,燭光下藥丸顯得十分漆黑。


  這些藥丸的外形與香味與柳老板給的別無二致,是那種可以隱藏海人的藥。


  燭光照映,寒時側坐在床邊,半張臉隱藏在陰影下,可是露出的半張臉卻是盛滿了怒意,她擰著眉看著漵朝。


  “是蓮娘。”漵朝輕聲歎息,看著寒時的那雙湛藍色的眸子晦暗不明:“你以後都不必管我了……”


  “我不管你,就讓你這麽作踐自己的命嗎?”他到底知不知道今日的情況有多凶險!寒時生氣的打斷漵朝的話,道:“那個蓮娘一看就是不懷好意的人……這藥明顯是有副作用的!是藥三分毒,以後別吃了,就用海人的形態又怎麽樣。”


  蓮娘看起來對人族充滿了敵意,但對海人族也不一定是友好的。


  說著寒時把瓷瓶收走,道:“以後都不準吃藥了,你明日就搬到萃星居,你放心,我一定會護住你的。”


  “嗯。”漵朝閉上眼眸,聲音很輕:“霜寒時,我記住了。”


  “記住什麽?”寒時莫名。


  “你對我說的話。”漵朝蒼白的唇慢慢彎出一個笑意,“這藥我吃的不多,你放心吧,我沒事……”


  “你一天都沒吃東西,我去拿點東西來。”寒時道。


  漵朝搖搖頭,“我不餓,不想吃,這麽晚了,我也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再三確定漵朝沒事,又在長柏院待了將近半個時辰寒時才離開,離開前她小心翼翼的把燭火都熄滅,隻留了他床頭的一隻蠟燭,把門窗帶上關好。


  回銜霜閣的路上寒時走的很慢,她剛剛看到漵朝蜷縮著,神色十分痛苦的倒在地上的時候,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彌漫起一股密密麻麻鑽心入肺的疼。


  那一瞬的疼讓她難過的差點落下眼淚。


  寒時慢慢撫上心口,也許她知道那股奇怪的悸動是什麽,可是……


  她幽幽歎了口氣,心情複雜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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