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離那堆幹草堆還有三步遠，一個黑影突然躥出去，跑的極快，寒時還來不及將手中的鞭子甩出去就又隔了老遠。
寒時見人跑了，立即提著鞭子就追過去。
除了奔跑時的風聲，四周一片黑暗寂靜。
那個黑影在烏雲遮擋的月光中隱隱約約泛著白光，來人應該穿的白色衣服。
寒時狐疑了一下，腳下速度不見慢。
也許是在寧國公府摔的太厲害，之後發生了許多事也沒有好好修養，在韓家時，韓春樹也表示腿上得慢慢溫養。
才追了一段距離，寒時的兩個膝蓋就隱隱作痛。
那人一直在向著海邊跑，追了一會兒，寒時越發覺得那人的背影莫名有些熟悉。
越靠近海邊，路上石子和尖銳的沙礫或是破碎堅硬的貝殼就越多，路也變得崎嶇不平，寒時本就虛弱，腿上帶傷，在一個上坡時不小心腳踩滑了，摔倒在地。
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掌心和膝蓋傳來火辣辣的痛，寒時忍不住“嘶”了一聲，半天也起不來。
前麵的人聽到後麵重物落地的聲音，一下子就僵硬了後背停了下來，之後又聽到後麵隱忍的聲音，立即忍不住，掉頭跑了回來。
寒時掙紮了一番，又要顧及不能碰到手上傷口，又要估計受傷的膝蓋，一時卻起不來了，形容狼狽發趴在地上。
突然目光中闖入一雙墨色的靴子。
寒時抬頭一看，入目是顯眼至極的銀色長發。
那人蹲下來，麵無表情的半抱著寒時，將她攙扶起來。
“你……”寒時看著眼前的人，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
居然是漵朝！
算起來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過麵了，麵前的少年海人容顏依舊，用淡然的神色注視她。
之前莫名的窺視感大約也是漵朝偷偷躲在水裏看她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她該問他什麽？是他救了自己？還是為什麽在這裏？
漵朝也拿不定寒時對他突然出現的看法，微微抿著唇，神色冷凝。
寒時試著後退一步，膝蓋卻一軟，差點倒在地上，好在漵朝拉住了寒時的胳膊。
漵朝拉住寒時，皺眉：“膝蓋還沒好？”
寒時道：“需要修養……”
然後又沒了聲音。
漵朝突然後退一步，蹲下身，“我背你回去。”
既然那個可疑的黑影是漵朝，那就沒必要再在外麵遊蕩了。
寒時猶豫了一下，手指微微蜷縮，還是捏著裙擺輕輕靠在漵朝背上。
感覺到背上的重量，漵朝小心的背起寒時，轉身準備將她送回房間。
寒時卻說：“去海邊，我們……說會兒話吧。”
這是準備問他了。漵朝輕輕歎了口氣，依寒時去了海邊。
在海邊找了塊礁石，小心翼翼的把背上的人放到礁石之上，漵朝背對寒時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寒時揉了揉膝蓋，一時也不知怎麽開口。
海水反射月光，四周似乎比之茅草屋那邊還明亮一些。
海風輕輕的推起海浪，形成一朵朵浪花，後浪推前浪，一朵一朵浪花撞到礁石或是海岸線，發出響聲，之後消失不見。
“你認識蓮娘？”寒時似乎是漫不經心的提起話題。
漵朝轉身看她，微微頷首，但白皙麵容的表情似乎比以前還要複雜一些。
那就不需要問是誰救了她的問題了，寒時道：“……你以後決定怎麽樣呢？”
蓮娘對人族的憎恨隻要相處便能體會到，寒時覺得蓮娘似乎在這次海人族與人族挑起的戰役中有很大推動作用。
漵朝先是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神色有些掙紮。
寒時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一時又覺得自己無聊，漵朝做什麽決定又與自己有什麽關係？但又很想知道他的決定。
漵朝心裏糾結，他已經見過自己的同類了，也知道他們決定起義反抗暴虐貪婪的人族了，就在一個島上，上麵起碼集結了整個海人族三分之一的壯年海人。
多是琉璃色眸子的海人族，像漵朝那樣擁有藍色眼眸的海人已經不多了，據說在那座島上的全部藍色眼眸的海人就是僅存的藍眸海人，流落在外的藍眸海人不會超過五個，而漵朝就是其中一個。
那些海人希望他能留下來，畢竟每一個藍眸海人都可能得到海皇的傳承。
看著族人急功近利的眼神，漵朝拒絕了這個提議。
他在那些海人驚異的眼神中離開了那座島，在海裏毫無目的的漂流了四五日，直到蓮娘坐船找到了他。
蓮娘質問他為什麽不願意幫助自己的族人複仇。
漵朝隻覺得他們的眼神讓他厭惡。他知道，即使是無法繼承海皇傳承的藍眸海人，也能以燃燒自己生命的方式驅動海皇的權杖——佩劍月泠的力量。
那些族人見他不過是個剛化形的海人，即使是藍眸，也沒有在他身上抱多大希望，更多的是希望他留下，充作‘燃料’罷了。在人族無盡的掠奪掠殺中，海人族終於不複純真，染上了令人作嘔的自私涼薄。
說不在意海人族的興亡那個是假的，可是少年也無法控製對寒時的留戀。
蓮娘對漵朝這種為了情愛而至族人生死存亡不顧的選擇嗤之以鼻。但她還是默認了他跟上來。
過了好久，漵朝道：“我想跟著你。”
他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把寒時震的一陣恍惚，一時間也不知自己是開心多一些還是擔心多一些。
寒時看著他，堅定的拒絕：“不行！”
漵朝慢慢垂下眼簾，長長的睫羽遮擋住他的神色，嘴唇微微抿著。
寒時道：“對你來說，回到海裏才是最好的選擇。”
海人族本來就不應該踏入大陸，他們是海洋的霸主。
漵朝突然抬起頭，眸色幽深，少年清泠的聲音響起：“……你可以不管我。”
寒時：“……”在大陸上她能不管他嗎？
空氣突然冷凝。兩人都不願意聽對方的話。
“我送你回去休息。”漵朝微微彎腰。
寒時不理漵朝，掙紮著自己跳下礁石，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漵朝跟在寒時身後，在她快要跌倒的時候立即扶一把。
寒時不領情的推開漵朝，忍著膝蓋上傳來的陣陣痛意，繼續往前走。
漵朝歎了一口氣，上前一手穿過寒時項前，一手抄起寒時的膝蓋彎，抱著人大步大步往前走。
寒時僵硬著身體躺在他懷裏，失了言語。
把寒時抱回房間漵朝就離開了，不用說肯定是藏在一旁了，既然他打定主意不回海裏，必定是不會回的。寒時有些頹喪。
這人怎麽就不停勸呢？在她身邊肯定會很危險，明刀暗箭，防不勝防，她有時候連自己都顧及不了……
懷著滿腹心思慢慢睡去，第二日，簡單的烤了幾條魚，早上吃了兩條，剩下的當幹糧帶上。
直到啟程，蓮娘也似乎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安靜的站在船頭掌船。
漂流了大半日，約在申時末到達了錦州的邊境——去梅州時去到過的小漁鎮。
寒時身上的金珠銀珠早就丟了，蓮娘身上也沒有銀錢，自然不可能住客棧。
蓮娘斯條慢裏的放好船，帶著寒時找了一戶農戶居住。
農戶家隻有一個男人，約莫四十左右，黝黑的麵皮上帶著隱隱的惡相。他看到蓮娘，見怪不怪的開門讓人進去了，隻是偷偷打量了寒時好幾眼。
看來也是支持海人的人了，寒時不動聲色的跟在蓮娘身後。
蓮娘給寒時分配了一間還算幹淨的小屋，離開前深深的看了眼寒時，屋子裏隻有她們二人，那個男人去廚房做飯了。
蓮娘麵無表情，語氣冷淡：“明日你就自己走吧，我已經將你送道錦州了。”
再往錦州內部走，查的比較嚴，蓮娘是上了黑名單的人，自然得小心翼翼的防備著。
說完蓮娘抬步欲走，不過在跨出房門前她突然回頭，帶著豔羨道：“看到那個小海人那樣巴心巴肺的對你，我真羨慕你。”也曾有那樣一個海人如此珍貴的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