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連綿的大雪下了三日,蓋住了畫香苑所有的花樹,天氣也愈發寒冷,寒時躲懶在屋子裏貓了三日。
阿羅非要在寒時房間裏放三個大火盆,因此房間裏的溫度十分高,寒時在屋子裏隻穿薄薄的一層衣衫。
寒時伏在榻上的小桌前寫字帖,漵朝坐在另一邊研墨,桌子上擺了一個插了幾隻紅梅的細口青花瓶,挨著寒時的腳邊放了個小火盆。
描好一張字帖,寒時舉起來吹幹,“好啦,和前幾日的總在一起,就有一百餘張了,可以做成一個冊子了。”
漵朝接過那張宣紙和之前寒時寫的收在一起,他又吃了一粒柳老板給的藥,麵貌上看起來和人族一樣。
阿羅捧了一個高腳果盤過來,裏麵盛了滿滿一盤金黃的小橘子。
“上午雪停了一陣,聽說有幾位小姐結伴去了別館的雪晴湖賞雪呢。”阿羅將果盤放在小桌子上。
寒時蹬了鞋,把手裏的字帖遞給漵朝,盤腿坐在軟榻上,拈了橘子剝,“一開窗就能看到的東西,還一群人眼巴巴的專門出去,還好她們沒叫我。”
阿羅有些不同意,“我看她們這是在排擠您呢。”
阿羅憤憤,那群小姐也太過分了,在場有誰的身份能越得過她家小姐?居然這麽明目張膽的排擠人。
寒時不以為意,又撈起一隻小橘子,“過幾日等雪晴了,還不是分道揚鑣?要是她們排擠我,和她們一起出去才讓人不放心。”
阿羅一想也是,就不再嘮叨這件事了。
“綺繡呢?”寒時突然道,這幾天都很少見到小丫頭的麵。
阿羅搖搖頭,“中午過來吃了點飯就回房間了,現在應該在房間裏吧。”
“你去把她叫過來。”寒時道。
她幾天前閑來無聊,在屋子裏找到了一套墨寶,想和漵朝寫字玩,卻發現漵朝雖然識字,但是寫出來的字和狗爬一樣難看,於是在房間裏貓了三天,寫了一百來張字帖出來。她的字雖比不上名家術法,但也算拿得出手,想著先讓漵朝照著練,日後等字好看了些再尋其他字帖給他。
“她這個年紀正應該讀書習字,”寒時道:“她來將軍府後發生的事情太多,都擱置下了。”
阿羅點點頭出去了。
漵朝趴在桌子另一邊,拿了毛筆準備描字,寒時看他整個人都趴在桌子上了,筆也攥的極緊,就知道他寫出來的字肯定又不能看了。
果然,漵朝這樣寫字,不僅費力,而且寫出來的字還是比狗爬好看不了多少,他皺著眉把寫糊了的紙揉成一團扔進火盆。
紙團一扔進去就著了,不一會兒就化為飛灰。
寒時穿鞋下來,走到漵朝旁邊,道:“你的姿勢和握筆的手法都不對,要是再讓你扔下去,這一踏紙都不夠浪費的。”
桌子上放的一踏紙起碼有三百多張,都是光整平滑,用來寫字的好紙。
漵朝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筆,“不然還是算了吧,我去外麵雪地裏練。”說著要起身出去。
寒時按住他,“去外麵幹嘛?以後寫信什麽不還是要在紙上寫?來來來,我來教你。”
寒時從背後圈住漵朝,右手握住他的右手糾正他的握筆手法,強迫他身子直起一點不要離桌子太近,牽引著他的筆鋒在宣紙上落墨。
勾撇彎折,一筆一劃,一個略微帶些鋒芒淩厲的字就規規整整的出現在紙上。
漵朝的身體早就僵硬的不能動了,他努力的把注意力集中在紙上,可是鼻間的泠香總是讓他心煩意亂,他的耳尖紅了一片。
寒時鬆開漵朝,她注意到了他的緊繃,同時看著他即使坐著也比自己高出半截的身高,意識到他第一片心鱗已掉落,如今也算是少年時期了。
寒時略微有些不自在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好了,你現在糾正姿勢自己練習吧。”
漵朝埋頭寫字,回憶寒時教他時的感覺,不知不覺中他的臉上起了一片緋紅。
外麵門被推開,挾來一陣冷風,慕容綺繡神色萎靡的跟在阿羅身後。
阿羅搬了一張圓凳放在火盆前,對寒時道:“慕容小姐在床上睡覺,屋裏的火盆熄了都沒發現,剛剛服侍她起來的時候發現她身上冰冷,沒有一絲暖和氣兒。”
慕容綺繡坐在圓凳上,淡淡的盯著火盆裏燒的火紅的金絲碳瞧,聞言也不說話。
寒時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慕容綺繡,這孩子從寧國公府回來了就不對勁,隻是問她出什麽事她也不說,真叫人捉急。
“阿羅你去瞧瞧後廚房有什麽糕點。”寒時對阿羅道。
慕容綺繡早上沒吃早餐,中午出來隻吃了碗裏薄薄的一層米飯,這麽下去身體怎麽受的住。
“是。”阿羅答了一句,依言去廚房尋些糕點過來。
寒時歎了口氣,“你不是那種沉不住氣的人,我也沒聽到有哪家小姐在寧國公府起爭執的事。”
慕容綺繡搖搖頭,“我沒吵架。”
“是秦州人?”寒時道。
慕容綺繡悶悶的嗯了一聲。
恐怕還是和那位大長公主有關了。寒時剝了一個橘子遞給慕容綺繡:“如果你還能因為她而生氣,說明你心裏對她還是在意的。”
“不會了,”慕容綺繡有些狼狽道:“不會在意了,以後都不會了。”
慕容綺繡眼角微微泛紅,“秦州大長公主的女兒已經死了,她親口承認的。”
寒時微怔,心裏不禁懷疑,這個秦素樊真的在意自己的女兒嗎?好像巴不得自己女兒死去一樣。
漵朝也頓了一下,墨滴在宣紙上落下一個大黑點,他伸手把紙揉成團。
說完這句話,慕容綺繡心裏堆積了好幾天的怨氣與怒氣突然好像散去了一大半,她深深吸入一口氣:“我現在是真的無家可歸了。”
“將軍府要你,”寒時抽出一條柔軟的手帕給慕容綺繡擦點眼淚,“要是你願意,我收你做義妹,你以後就把將軍府當作自己的家。”
得到寒時的保證,慕容綺繡含著淚笑了起來。
這幾日出了對秦素樊的怨憎還有對未來的恐懼,她不再是秦州大長公主的女兒,甚至連秦州人都不算了,她害怕寒時會不要她了,現在寒時居然讓她做義妹,她以後就可以住在寒時家了,也不用怕那些人對自己怎麽樣,慕容綺繡撲進寒時懷裏,不知是開心還是傷心的嚎啕大哭了一場。
阿羅端著糕點進來的時候嚇了一跳,還擔心慕容綺繡怎麽了,知道原有後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這幾天慕容小姐悶悶不樂的,我們都以為是被誰給欺負了。”
可不是被欺負了,慕容綺繡抬起頭,伸手在盤子裏拿了糕點啃。
阿羅把糕點放到小桌子上,怕慕容綺繡手段夠不著還特意放在了邊上。
吃完半盤點心,慕容綺繡擦擦手,看到漵朝在練字,一臉憧憬的湊了過去,看著漵朝一筆一畫認認真真的寫字,豔羨道:“這是字帖?真好看的字。”
寒時記起來想讓慕容綺繡習字的事,問:“你在秦州時啟蒙了嗎?”
各州小孩啟蒙的時間大多都差不多,七八歲之間,一些王公貴族家的子孫可能會稍早一些,再晚也不會超過八歲了,慕容綺繡今年已經八歲,應該是啟蒙了的,能識得一些簡單的字詞。
慕容綺繡搖搖頭,“那些公主小姐們總愛找我麻煩,秦素樊也不許我出去亂走動。”
寒時皺眉,秦素樊居然不讓自己的女兒啟蒙?她摸摸慕容綺繡細軟的頭發:“等回去後讓花嬤嬤找一個德高望重的女師來給你啟蒙。”
“我會有那樣的字帖嗎?”慕容綺繡問。
寒時道:“那是我自己寫的,頂多算是整齊,等回去了給你們找名家術法的字帖。”
一聽是寒時寫的字帖,慕容綺繡眼珠轉了轉,“那等回去了,漵朝用名家字帖,這些字帖歸我。”
漵朝聞言皺眉:“不給。”
兩人爭了半天,吵得人腦袋疼,經寒時勸解無效,隻得讓倆個人各退一步,寒時伸手取來那一百一十張字,分成兩部分,二人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