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行高於人,眾必非之
秦鈺疾步來到秦記食府正門向左右張望，但見整條街道上黑壓壓的跪滿了百姓，他們哭喊著祈求秦大少爺為他們做主。
“保安團草菅人命，論罪當誅，懇求大少爺做主……”
圍觀的人群見到秦鈺，自發的讓開一條通道，一個又一個被蹂躪的鼻青臉腫的男子被拖到他的跟前。
一個，二個，三個……
秦鈺目光掃過保安團的這些正憤恨的瞪著他的武士們，他大概數了數，竟達五十七人之多。
然後，秦鈺嗅出了陰謀的味道，保安團的武士縱然沒有其統領方元的身手，想來也不會比葑、芸他們弱，這些老百姓何以將他們拿下？
難道是四方閣自導自演的？秦鈺旋即搖了搖頭，雖不排除秦芳氏出謀劃策的可能，想來不會是四位侍者公議的結果——四方閣即便要處決門下敗類也不會鬧得人盡皆知，否則範芳氏也不會跟他隱瞞。
梁家、範家、齊家都有可能在背後捅他一刀，但在秦鈺想來，楊氏的嫌疑最大。看看黑壓壓跪在食府門前求他做主的人群，秦鈺頭皮發麻。這種事兒說好聽點叫為民請命，其實就是慫恿他做這個出頭鳥罷了。
所謂槍打出頭鳥，得罪了四方閣，他就成了天下公敵，遠的不說，關中楊氏恐怕也不敢再將女兒嫁過來了。
撒手不管？秦鈺在心裏也否決了這個想法，所謂人心叵測，這些受他恩惠的民眾不會理解他的苦衷，他們隻會記住秦家的大少爺畏懼四方閣不敢替他們做主的事兒，若再有人推波助瀾，他好不容易積攢的威望將不複存在，這威望恰恰是他對抗四方閣最重要的籌碼。
秦鈺從來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主意既定，他大手一揮，吩咐跪地的百姓們起身將四方閣的敗類押送到位於益州城中心四方禪院山門前。
秦鈺沒有吩咐人奔走相告，他相信這事兒定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傳遍益州城的每一個角落。
四方禪院不僅是益州府香火最鼎盛的寺院，同時也是四方閣四位侍者每月例行集會的場所。
秦鈺率眾浩浩蕩蕩來到四方禪院山門前，不用他做什麽，知客僧惠明早將這一切告知了禪院住持了空禪師。
了空年逾六旬，眉毛、胡須俱已花白，配合著頭皮上的戒疤，很有大德聖僧的範兒。
“師父，出大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惠明，為師說過多少次了？出家人需戒驕戒躁。”了空眉毛低垂，“退出房門，待你整理僧容後再進來。”
惠明不敢辯駁，出門、平心靜氣後再次叩響房門，待師父許可後方才推門而入。
“師父，秦家大少爺綁了保安團五十餘人，現在已到了山門，聽說要公開處決……”
“你說什麽？”了空大驚，哪還顧得上對惠明那一番說教？氣急敗壞的道，“你怎麽不早說？”
惠明：“……”
縱然心裏腹誹，惠明也一五一十的將山門前發生的一切完完本本的告訴了師父。
事涉四方閣，了空不敢掉以輕心，他一麵吩咐惠明火速前往北城城門告知前去迎客的四位侍者，一麵匆匆走向山門。他覺得有必要跟秦鈺好好談談，即便要殺人也得等那些大人物到齊以後再殺。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了空慢條斯理的唱一聲佛號。
秦鈺雙手合十回禮，態度恭謹，絲毫看不出倨傲與跋扈。
“施主種牛痘預防天花之術澤被萬民，即便老衲也身受大恩。”了空恭維道。
“大師言重了，益州城幸免於難都是佛祖庇佑，鈺豈敢貪天之功？”
了空有些不知如何接茬，他身為佛家子弟不假，但自從做了這四方禪院的住持，他越發不相信真有漫天神佛。了空與秦鈺接觸不多，他卻不相信他這樣的男子竟能說出這番話來。
“施主既有此慧根，今日又何以押解著四方閣保安團的武士來到敝寺？”了空看了看鼻青臉腫的武士們又道，“不知他們有何過錯而遭此無妄之苦？”
“殺人放火、奸淫擄掠！”
秦鈺言簡意賅的八個字道盡這些人前些日子的所作所為。
了空做大吃一驚狀，秦鈺心知肚明老和尚知曉這一切，他隻是不點破罷了。
“秦施主，四方閣門規森嚴，門下有錯，自有閣主指派的天下行走親自處置……”
了空話音未落，押解著武士們的百姓們登時像炸了鍋似的，他們叫囂著隻相信秦大少爺雲雲……
老和尚也是八麵玲瓏的人，他意識到其中的不同尋常，秦家這位少爺似乎有些身不由己。
秦鈺衝憤怒的人群做了個壓手的動作，待人群漸漸安靜下來，他清了清嗓子道，“鄉親們，欠債還錢、殺人抵命，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是，這些惡棍該殺…”
“該殺！……”
人群中有人大聲響應，聲音此起彼伏。了空冷眼旁觀，他忽然竟有點同情秦鈺，這個半大孩子以一己之力拯救了整個益州城，固然賺足了聲望，卻也應了一句老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他這是被人擱火上烤呢。
當然，出家人四大皆空，了空不會插手這些俗事，他卻是想問秦鈺一句：你殺人便殺人，跑到這佛門清淨之地意欲何為？
秦鈺恰到好處的說道，“鄉親們，你們抓來這些人之中固然有的罪大惡極，可也有人罪不致死，如若不問而誅，那我們與那些劊子手又有什麽區別？”
沒有人附和，倒有不少人豎起耳朵聽著。
“鈺嚐聽人言：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人在做天在看，作奸犯科者累累惡行可以欺瞞人卻欺瞞不了漫天神佛。我們何不將這些人的審判權交給佛祖？”
圍攏著秦鈺的人群眾頓時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這年月百姓愚昧者居多，他們篤信鬼神之說，固然有人心生不滿，卻也不敢公然反駁秦鈺的話。
了空聽得歎為觀止，秦鈺此番言論，百姓無可辯駁，四方閣也不會歸咎於他，果真好手段。至於佛祖審判罪人，不管別人信不信，他反正是不信的。
“了空大師，秦鈺想借貴寶刹大雄寶殿一用，萬望大師開方便之門。”
了空用仿佛便秘的眼神看著秦鈺，他若不開這方便之門，你這廝再扇點陰風、點些鬼火，這所有罪孽恐怕就都落到他老和尚的頭上了吧。
“秦施主請自便。”
了空邊說話邊焦急的抬頭張望，也不知惠明消息送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