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變質的愛之靈藥(十四)
沉睡著的街道,整個城市都被深沉的藍色塗抹成了色塊,連街邊的路燈都一起跟著消極怠工。
重點是,現在正在下著雪。唯有紛紛揚揚、不大不小剛剛好的雪在發出柔和的白光。
從小就在南方生長起來的人類御主,對著雪白的結晶,無論看了多少次,都會由衷地產生一股新奇的感覺。
她赤著腳站在這街頭,本來以為會感到寒冷,卻沒有想到,小心蜷縮起來的腳趾頭一觸碰到堆積上的雪,卻產生了一種輕柔的、彷彿觸碰到棉花堆的觸感。
「?」
難道是腳被一瞬間凍麻了嗎?
因為,無論如何,雪也是微小的冰晶,柔軟不過是它的外表使人們產生的浪漫錯覺而已。
「因為這裡是我的世界哦,Master?」
柔和得一下令人聯想到甜度稍少的棉花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認真地盯著自己腳下的雪的人類御主再次抬起頭來,發現自己的面前,正聘聘婷婷地站著聲音的主人。兩儀式·Saber。
「式小姐!」
沒有經過大腦的第一反應,人類少女開心地便朝著著著華美雅緻的和服的女性奔跑了過去,「……咦、您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又是猝不及防的靈子轉移?……」
跑到兩儀式·Saber的面前,人類御主那墮怠的腦才開始再次運轉。
一想到這次自己從睡夢中,一下子就轉移到了這個一看就大有問題的城市街頭,可能是哪個熱愛搞事情的從者的手筆,她的臉上就露出了一個包含著「怎麼辦,心好累哦」「當然是選擇原諒ta啊」「迦勒底食物鏈倒數第二層就活該被人這麼欺壓嗎」的心累笑容。
「不是哦,」兩儀式·Saber搖了搖頭,「這裡是我和Master你的夢境連接的地方哦。」
「誒?……」大腦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不是有誰搞事真是太好了」,過來兩三秒,人類御主才反應了過來,「誒、誒誒——!夢裡!?」
她的雙手「啪」地用力拍在了臉上,一隻手捏著自己腮幫子上的肉就來了個90°的旋轉:「咦啊——噗!痛痛痛!……不是說是在做夢的嘛QAQ……」
「呵呵呵,」兩儀式·Saber看著立馬就蹲了下去捂著臉,兩眼淚汪汪的人類御主,忍俊不禁,「為什麼做夢就不痛呢?」
「……誒,那個,因為這是一個被謠傳了太多次的,被當做了事實的謠言啊,」少女不好意思地撓著自己的臉頰,「下意識地就去試了呢。」
「……」兩儀式·Saber笑摸御主狗頭,然後朝她伸出了手,「Master,要陪我一起散散步嗎?」
「如果你想的話……」
人類御主從地上站了起來,「不過穿著睡衣,是不是有一點失禮?雖然沒有人……我這樣會不會有點矯情?」
「沒有的事情,」兩儀式·Saber笑道,「保持禮貌和敬畏,是一件好事哦。」
「哇!」
只不過眨了一下眼睛,身上的衣服就變成了和兩儀式·Assassion同樣款式的琉璃色和服以及芳蘇色的皮夾克外套,人類御主眨了眨眼睛,興奮到原地起蹦,「好酷!」
她就像一個有了新衣服穿的小孩子那樣,得意洋洋地在兩儀式·Saber的面前揚起了衣袖:「怎麼樣,式小姐!看起來不會有奇怪的地方吧?」
「嗯,嗯,和合適喔。」
兩儀式·Saber真誠地回答著,「本來想給你換上我這一身的……但是,對於你來說,可能會變成負擔的呢,畢竟我們是要去散步。本來還有些擔心你會討厭式那孩子平時的著裝的。」
「怎麼會!我覺得式君那麼穿超帥氣啦!沒有想到我也有機會這麼穿一次呢!」
其實對於衣服不怎麼感冒的人類御主而言,她只是純粹地為和自己的從者一套衣服而感到興奮罷了。聽兩儀式·Saber講到她原本的打算,她打量了一下她的那身貴重的行頭,有點后怕,「不過,的確呢……一套完整的和服很重吧?」
「還好,」兩儀式·Saber看著御主怕怕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出來,「只有幾斤呢。」
「哇,那對於一般的衣服也夠重啦,」
比起衣服的美觀程度,更注重衣服的實用性和舒適度,在這方面根本沒有哪怕一星半點的女子力的人類御主連忙搖頭,「我穿和式君一樣的這一套就夠了。」
著裝的方面就可以看出來,她的Master還只是小孩子心性呢。
「來,Master,」兩儀式朝黑髮少女伸出了手,「我們走吧。」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倒不如說,她這樣懵懵懂懂的,永遠不離開她,才好呢。
「嗯。」
「Master,平日里在迦勒底,你一天到晚,都只穿著相同款式的衣服,不會覺得厭煩嗎?」
「誒?不會啦,」
只在從者們的視角里存在的御主呆毛晃了晃,「對於我這樣懶得思考衣服搭配的人來說,這樣反倒是方便呢。正好,也不會出現儀態失禮的問題呢。」
「……這樣啊,」兩儀式·Saber有些遺憾地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下巴,「本來還想看看Master穿著式那孩子的衣服,在迦勒底和她遇見的時候,那孩子臉上的表情呢。」
「……咦?……啊,那些衣服都是魔術禮裝,不好隨便換啦……」
兩儀式·Saber難得的惡作劇,人類御主雖然不能達成,但也不想看著她這樣失望下去,「式小姐,你要不要嘗嘗這個?」
「……嗯?」
黑色的眼睫上下煽動了一下,出現在兩儀式Saber面前的是一隻遞到她面前的冰淇淋,「……冰淇淋?」
「雖說冰淇淋是式小姐認為棘手的事物,但是我想,式君那麼喜歡吃的話,式小姐其實也不是很排斥的吧?」
人類御主用另一隻沒被兩儀式·Saber牽著的手,把米白色的冰淇淋往她面前遞了遞,「現在夢境里的場景雖然是冬天,不過卻不冷……對了,其實在冬天吃冰淇淋別有一番意味呢!那種感覺就跟在夏天裡吃火鍋一樣,絕贊!」
「Master……」兩儀式·Saber接過了形狀小巧可愛的兔子形狀的冰淇淋,「這個冰淇淋,是你想象出來的嗎?」
「嗯。因為之前的衣服,不就是您幫我換的吧?所以,」人類御主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西洋與和風並存的裝束,「我就在想,『雖然夢裡不會痛是假的,但是,夢裡能心想事成,真是太好了』!」
「呀——真是好~幸好這點不是謠傳呢,」
她摸著自己的後腦勺笑了起來,眼瞳孩子氣地純粹歡愉著,眯成了細細的一線,「所以我在想,希望能把喜歡的冰淇淋分享給式小姐什麼的,然後,這個冰淇淋就『砰!』地一下出現了!」
「……」
兩儀式·Saber鬆開了交握的手。然後,她看了一眼她,便在人類御主期待的目光之下小口地嘗了一下 :「……」
「……唔、唔唔,」
她長久的沉默讓人類御主不由得緊張了起來,「是味道不好嗎?對不起,起碼我應該先嘗一下的……」
黑髮少女在心中暗暗地罵著自己。畢竟這是在夢裡,冰淇淋想象出來的,萬一混入了什麼奇奇怪怪的味道就糟糕了!
「……不,」
墨一般的深邃,又如玉一般的通透,兩儀式·Saber好看的瞳眸微微眯起,「很好吃哦。很美味,我是說真的,Master。」
「誒?哦!」原本還懊喪著的人類御主瞬間又開心了起來,「這樣嗎?那就好。」
「……是真的,很美味呢。」
長發的和服麗人小口小口地吃著冰淇淋,很快,兔子形狀的冰淇淋就見底了。
此處是安詳,卻又不會被她厭倦的,奇妙的安詳。
就像她手中的這盒香草冰淇淋也是。奇妙的冰淇淋。明明冰淇淋,又冷,又甘甜,會讓人不知不覺地感到悲傷。可是這盒由她身側一同散步的少女遞過來的冰淇淋,雖然也是冰冷的,卻會在口中化作細小、存在感卻不容忽視的幸福……是混入了幸福的味道啊。
讓人眷戀的,這盒有著可愛形狀的冰淇淋……還有,這個人。
冰淇淋很快被吃完,盛著冰淇淋的透明玻璃高腳杯,在冰淇淋終結了自己使命的那一刻,就化作了碎屑金光,消融在了空氣中了。
兩儀式·Saber不由得握緊了身旁那個人的手。
「怎麼了?」
「不,沒有什麼,」
兩儀式·Saber看著人類御主,拂曉即將來臨,她面容上的那層夜色,便不如剛開始散步的那個時候濃重了,「只是,我在想,一開始,我以為會看見一個粉紅色的Master呢。」
「?」人類御主摸不著頭腦,「我為什麼會是粉紅色的?」
「……沒什麼。」
兩儀式·Saber仰臉對著她的御主溫柔地笑笑,眼角的餘光,卻堪稱冷漠地掃過角落裡悄悄蔓延的花朵,以及蠕動著的黑色瘴氣,「只是因為太專註和你一起散步,不小心說了些沒頭沒腦的話呢,呵呵……」
「?」
不過人類御主倒也是習慣了,自家的從者們有事無事說一些高深莫測、反正總之就是她沒有辦法理解的話,她的注意力也很快就被轉移走了,「你看、式小姐,是日出!」
「是啊……」
兩儀式·Saber看著身體上蒙上了一層暖色的、在她看來,自身的色調比陽光溫暖一萬倍的人類御主,感嘆著,「這是多麼絢爛的日出啊,Master。對你來說,我只是黃粱一夢而已。這樣的我是不可存在於此的幻影,但也確實留下了些東西。謝謝你,對我如此的溫柔。」
「式小姐……?」
對著似乎預料到了什麼,而扭過頭來的人類御主,兩儀式·Saber只是溫溫柔柔地一笑:「該醒過來了哦,Master。」
「咦?……對哦,我都忘記了,」人類御主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身體,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我是在做夢呢……嘿嘿……」
「不過,」兩儀式·Saber原地停佇著,直到她的身影徹底在夢境的世界消失不見,「希望您,不要讓我等候太長時間喔?」
「……啊呀啊呀,看來哥哥我還是慢了一步啊。」
出現在兩儀式·Saber身後的,是有常有繁花伴隨的冠位魔術師。
「……」
而另一位,全身縈繞著漆黑瘴氣的復仇者,看起來根本不想和這個騷包的魔術師多談的模樣,一看自己想看到的人不在,一秒也不願多停留。
「請先留步,」
依舊是那副溫柔的語調,兩儀式·Saber轉過身,抽出了自己的刀,「兩位還真是沒有情調啊……」
她這般低嘆著:「在我和Master談心的時候,那樣隨便地打擾……作為賠禮,請稍微陪我玩一會兒吧。」
寒光閃耀的冰冷刀刃上,倒映出了她不留任何放水餘地的凜冽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