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自私到喪心病狂
“你這簡直是喪心病狂！”老頭兒忍了半天，看著蘇家家主的眼神就像看著什麽駭人的怪物一般，心裏是波濤洶湧巨浪滔天――可即使他憤怒成這個樣子，罕見的，他竟沒有破口大罵。
蘇家家主就像聽不見看不見似的，甚至悠閑自得的掏了掏耳朵，嘴裏嘖嘖驚奇道：“哎呀，這人一上了歲數，就不能有這麽大起大落的情緒，萬一哪句話激動了，後果就難以預料了，老道長，你說是不是？”
是個屁！
老頭兒憤然暗罵，不過臉上倒很好的扯出一絲僵硬的笑來，同他扯道：“想來蘇家主能想出這些來也是費了一番心思，這人的氣數將盡，反倒參透的道理也多了。”
“氣數將盡”這四個字無異於戳中了蘇家家主的痛處――“大膽！你竟敢口出狂言胡言亂語！簡直一派胡言！”
見他這反應，老頭兒眯了眯眼，心裏倒有了幾分定論，於是不急不緩撫著胡子道：“善哉，貧道觀蘇家主這麵相，眉間憂慮重重，雙眼渾濁無神采，雙頰塌陷嘴角下彎，想來蘇家主身體抱恙許久，全憑著藥草提神，縱然心中有萬千思慮，卻苦於時日不多，也難怪這般。隻是見多了陰毒之人，卻頭一次見到蘇家主這般，就是死到臨頭也不忘禍害他人。若早知你如此，未料竟是貧道看走眼了。”
老頭兒說這番話本來想著是嚇唬他一頓，說著說著，不禁想起蘇逸那倒黴孩子，忍不住悠悠一歎，可惜了這麽好的一個孩子，攤上這樣一個狠起來六親不認的爹，真是……
蘇家家主強裝鎮定，暗道定是這老頭兒故弄玄虛，想借此嚇唬他。於是強忍著急躁，愣是坐著穩如泰山，連話也不接了。
老頭兒見他如此，又下了一記猛藥：“可惜了，我那早就煉好的丹藥似乎也沒用處了，不如明日就搭棚施藥，與其讓那些狼心狗肺之人延年益壽，倒不如給了那些心善的平頭百姓，也算是功德一件。”
話未說完，竟是作勢要走，看樣子是要說到做到了。
這下蘇家家主不淡定了――“老道長，老道長，此話當真？你煉了什麽丹藥？真能延年益壽？”
老頭兒冷眼看他雙手激動的扯著自己的袖子，極為不滿道：“蘇家主這是做什麽，既然你沒誠意在先，那就別怪我老頭子翻臉無情，就是那些丹藥喂了狗，又與蘇家主有何幹係？！”
“老道長別動氣，快坐下說，坐下說，咱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怒呢您說是不是？”
蘇家家主這前後態度轉變的太快，好像剛才那個無禮傲慢拽的二五八萬似的人不是他一樣，眼下這諂媚的樣子，辣極了眼睛。
老頭兒端著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樣，似是聽不到他的話一樣，依舊是抬腳就要走。
蘇家家主見情況不妙，心下暗道莫不是自己剛才裝過勁兒了，真把老道長給惹怒了不成？那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眼見老頭兒冷著臉不顧他阻攔就要走出門去，蘇家家主再沒法了，咬咬牙，竟是“噗通”一聲，跪下了。
他跪在地上，雙手改為抱住老頭兒的腿，哀求道：“方才是我不知好歹，竟然在道長麵前擺架子，真是該死！道長您仙人心善，定不會見死不救，求求道長，救救我吧！”
老頭兒冷眼瞥他，終於肯開口了：“哦？蘇家主現下這般，又是為何？”
蘇家家主現在哪裏還有方才的囂張跋扈，明知老頭兒是明知故問，可也再不敢說別的，隻是苦苦哀求道：“方才道長所說一言不差，實不相瞞，我現在這副身子已經是半截入土了，可我不想死啊道長！我還沒看著逸兒成家立業，我還沒享到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啊！道長您大人有大量，菩薩心腸，救救我吧！”
“哼！”老頭兒一聽到他提起蘇逸，沒忍住冷哼了一聲，當即道，“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現在蘇逸那孩子正遭百毒侵蝕之痛，而你身為他的生身親父，卻隻顧自己死活，可悲可憐！！”
聽出老頭兒話裏的憤然，蘇家家主求生欲極強的，趕忙從懷裏摸出一個瓷瓶來，雙手哆嗦著捧給老頭兒看，討好道：“老道長切莫動氣！逸兒他那毒有解藥的，解藥就在這兒，道長您盡管拿去，隻求道長肯搭救鄙人一命啊！”
“當真是解藥？”老頭兒目的達到，將瓷瓶拿在手上後，又故作懷疑問道，“蘇家主這不一會兒功夫便判若兩人，實在是難以叫人取信呐。不會是欺我老頭兒老眼昏花，故意拿別的來誆騙吧！”
蘇家家主聞言立即搖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連聲道：“不不不，老道長，我哪裏敢欺騙道長，是不是解藥，您拿去一試便知了。”
料他也不敢再動別的手腳，老頭兒心裏冷哼，抬腳便要走。
“道長您救……”
“等那孩子醒了，你自然有救。”老頭兒丟下一句話，便匆忙而去。
不知是擔心老頭兒會反悔，還是擔心蘇逸吃了解藥會有別的狀況，總之蘇家家主愣了一愣，隨即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把臉便也立即跟了上去。
涼月喂蘇逸吃下解藥，一顆心忐忑不定，下意識就要看向師父，卻不想一眼就瞥見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蘇家家主，登時變了臉色。
“無妨，你隻管看著他，師父來解決。”老頭兒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涼月的肩膀，這才轉身向蘇家家主，示意他到外麵說話。
誰知蘇家家主卻沒看見一般，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床上躺著的蘇逸，臉上竟流露出了一絲悲痛來。
這神色不似作假，或許他畢竟為人父母，縱然心腸狠毒，見到自己的骨肉遭受這般痛苦，心裏再怎麽樣也會有一絲心痛吧……
老頭兒冷眼旁觀，待他看的夠了，這才領著人出去，走到院子裏站定，還沒等他開口，蘇家家主倒先苦笑一聲，率先說道：“我這人自私了一輩子，沒成想快進棺材了，居然良心發現，竟舍不得這骨肉親情了……說來也是可笑，我自認精明，按著精明的腦子活了大半生，到頭來才發現，原來天底下最糊塗的人就是我，所謂的精明，不過是平白被人利用欺瞞，害了自己，還害了逸兒。”
“……”話題轉變的太快，老頭兒一時居然沒能跟上節奏，於是報以沉默。
好在蘇家家主也並不需要人來回應，自顧自接著道：“逸兒他親娘去世後，我做了許多糊塗事，甚至對逸兒也不好，自認頭腦清醒，卻也是聽信了小人言，親手將自己的親兒子推入了火坑裏，造成如今這番局麵，說到底，也隻是我一人作孽，隻是苦了他，小小年紀，卻吃盡了苦頭……是我該死……”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那你為何狠下心來，給他下毒？”老頭兒終於跟上他回憶的節奏，忍不住開口問他。
蘇家家主臉上露出幾分難以啟齒的尷尬來，含糊道：“左右是聽信了小人讒言，認為這孩子長大了會與我命數相克，為了自保，隻能行此下策。”
“簡直是無稽之談。”老頭兒看著他的眼裏充滿了鄙夷，看著挺精明一個人，想不到腦袋裏裝的卻盡是漿糊。“那你自己這身體，卻又是為何？”
“逸兒他到底是我親生骨肉，就是真會克我，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於是到處去求高人指點，盼著能求來一個萬全的法子。許是老天憐憫，真叫我尋到一個，那人說是雲遊四方的高僧，我見他一派仙風道骨模樣，又探得他確實有幾分真本事，便信了他。”
“別告訴我，那高僧的法子就是叫你以身養毒，來克製你兒子體內的毒性？”老頭兒簡直目瞪口呆。
見老頭兒一猜就中，蘇家家主按下詫異，苦笑道：“是啊，我體內養的毒不比逸兒的少，這麽多年來他體內的毒一直被壓著沒發作，倒也算是有所成效。”
聽到這裏，老頭兒哪裏還能不明白――“但是你的身體不允許你繼續下去，眼看自己朝不保夕要被體內的毒反噬，你就想著棄兒子保自己，設計讓蘇逸毒發，借此來斬斷你們之間的聯係？這就是你這麽大動作的目的？”
真相被揭開，蘇家家主也顧不上再為自己粉飾了，承認道：“道長所言不差，正是如此。可這並不是要放棄他，等我成功了，他不過是癱瘓而已，而我就能保全性命，他的命也在，這不是兩全之法嗎？”說到這裏，蘇家家主竟然激動起來，“逸兒他雖然心裏恨我，但我知道，他最是孝順，若是他知道，肯定也不會置我與不顧。大不了到最後我養著他，等到我壽終正寢了，再給他喂顆藥，讓他陪我一塊兒去了，到了黃泉路上，也不至於孤單。”
“可誰知，誰知現在竟出了意外……他是能活了不假，我卻還要跟狗似的卑微求能夠延長性命的丹藥！老天待我不公啊！”
蘇家家主痛苦的捂住臉，突然仰頭大笑起來，嘴裏喊道：“命運不公啊！”待喊完這句，竟又蹲了下去，雙手捂住臉嗚嗚的哭了起來，嘴裏還是道，“命運怎的如此不公……”
老頭兒微微一歎，知他已是有些瘋魔了，擔憂他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來，於是手起手落，直接將人給打暈了，拖回了房間。
這邊蘇逸服了解藥，才剛剛有所反應，便已經是疼得滿頭大汗，可就是還緊閉著眼睛，沒醒過來。
涼月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又聽到方才屋外院裏蘇家家主那番話，心裏又是替蘇逸心疼不值又是焦灼，眼裏便又落下淚來。
“蘇逸，蘇逸你聽著，等你醒過來，等你好了，我們就成親好不好？你醒過來，好不好？”
話說出口，連涼月自己都愣住了。看著蘇逸無意之中緊緊握住的自己的手，心裏一陣陣疼得發緊。
她的兩隻手都握住蘇逸的，輕聲道：“沒關係的，蘇逸，隻要你能醒過來，往後我心疼你，護著你，再也不叫你孤孤單單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