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悲傷的大公主
有道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涼月倒是覺得今日自己這裏倒是熱鬧得很,見小千一臉焦急的樣子望著外麵,不由好笑道:“你急什麽,這裏好歹是丞相府,她們來,我們也不好攔著,迎著就是了。”
“可是小姐.……”小千欲言又止,見她已經起身出去了,忙不迭趕緊跟上去,隨著涼月站在院裏等著。
遠遠的見兩位公主已經過來了,後麵還跟著自家兩個弟弟,瞧那兩個熱情的樣子,涼月暗自搖頭,不知怎的,右眼皮突然跳了起來。
“小千,我爹可還在府上?”涼月歪頭問了一句。
小千道:“老爺在,此時應該是在書房裏。”
涼月稍稍鬆了口氣,又低聲吩咐道:“你先不用在這裏伺候了,去書房找我爹,叫他派些人守好我這院子。就告訴他說兩位公主金枝玉葉,容不得一點閃失。”
小千愣了愣,趕緊應下,見自家小姐已經去迎接公主了,自己便悄悄退出去,轉而去書房找了老丞相。
“兩位公主大駕光臨,我竟因身體不舒服沒能出去迎接,還望恕罪。”涼月客客氣氣的迎著兩位公主,看向自家兩個弟弟時,微微的蹙了蹙眉。
“大姐。”涼澤和涼允規規矩矩的喊了聲姐姐,見涼月看著他們,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去,但眼神總還忍不住往兩位公主身上瞟。二少爺涼澤和三少爺涼允都是大夫人所生,不過這倆人和大夫人關係一向不太好,平時這倆兄弟就是能躲著大夫人就躲著,恨不得自己沒有生母才好。就連大夫人慘死,這倆兄弟也是不為所動,隻是在爹麵前象征性的哭了兩嗓子,之後便什麽事兒也沒有了。
許是年紀還小吧,不懂事,等大一些就會懂了。涼月在心裏歎口氣,為這兩個傻弟弟找借口。
可是皇家的公主,哪裏是說幾句好話就能哄到手的?這倆人隻知道吃喝玩樂逗貓逗狗,這大公主二公主也是看在他們年紀略小一些,把他們當弟弟看待,才會如此和顏悅色的回應他們。若是知道了他們的心思,隻怕這兩位公主連一個眼神都不肯施舍給他們的。
“你們兩個今日怎麽沒去先生那裏?”涼月有心支走這倆傻弟弟,便皺眉問道,“先生布置的課業可完成了?這是又偷溜出來玩了?仔細先生知道了,又要打你們的掌心。“
涼澤和涼允今年都是十四歲,從小被大夫人管著去學堂讀書,奈何這兩兄弟不是讀書的料,隻會搗蛋調皮,第一年兩人便合夥兒捉弄教書先生,被抓到現行還會死皮賴臉的哭鬧就是不承認,氣的先生甩手不幹了。第二年換了個先生,這倆人被教訓了一次,不敢再捉弄先生,倒是學會了逃課,每每從家裏出去假裝是去學堂,實則走到半路就拐彎去了別處,逗貓逗狗鬥蛐蛐兒,總之就是不去學堂讀書。此等惡行在半個月之後終於被爹發現,兩個人一塊兒被捉回去,幾乎被打了個半死。
大夫人比任何人都盼著自己的倆兒子能爭氣有出息,因此向老丞相求情,說要在家裏為他們請個先生,也好親自看著,嚴加看管,不怕他們敢耍滑頭。
於是在他們兩個九歲那年,家裏專門請了個教書先生,每天天不亮就要被叫起來讀書,一直讀到天黑才能吃晚飯。大夫人又看的緊,隻要他們兩個一不老實,一鞭子就結結實實的挨在身上,有時還會罰他們不能吃飯。隻要他們一哭鬧不樂意,大夫人管不住了,就會跟著一起哭,邊哭邊說自己多麽多麽不幸,就盼著倆兒子爭氣能長大成材讓她享福,諸如之類。
大概對於涼澤涼允兩兄弟來說,人生之兩大噩夢便是讀書和大夫人。那樣的噩夢一直持續了有大半年,終於兩兄弟熬不住了,一個病了,另一個接著也病了,病的都還不輕,高燒,說胡話,就是睜不開眼清醒。請來大夫一看,是勞累過度加上營養不良,體力不支才暈倒了,大夫人又沒有及時請大夫來看,直到他們發起高燒了才敢和老丞相說,等到大夫檢查身體,一撩開衣服,好家夥,青青紫紫的傷痕遍布全身,新傷加舊痕,讓人看著就心疼。這一病,就是病了一個月才見好轉。
大約是那次發燒傷了身子,之後兩兄弟的身體差得很,一吹風就得臥床幾日,大概是身體變差的原因,兩人一改前行,變得不愛玩不愛鬧,就連見了人都不想開口說話,尤其是見了大夫人,兩兄弟跟耗子見了貓似的,能有多快就跑多快。
更叫人大跌眼鏡的是,大夫人被老丞相痛罵了一頓,反而覺得自己很委屈,自己就是沒有錯,自己也是為了他們兩個好,是別人都不理解她,她很委屈。正常人都會千方百計的去哄孩子,總之別叫自己的骨肉記恨上就好。可大夫人不一樣,因為這事她被罵了一頓,覺得很委屈,倆兒子更是怕自己,也不主動來找自己,於是更加委屈了,接著就怨恨上了,怨自己沒能生個有出息的兒子,怨涼澤涼允兩個人不爭氣,長大了也成不了氣候,更怨涼岑和涼月為什麽就那麽好,怨恨著怨恨著就有些原形畢露了,不僅見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沒有好臉色,見了涼月也是經常陰陽怪氣的,隻要老丞相不在家,整個丞相府裏就是她的主宰場,下人們不敢惹她,涼岑隨軍在外不知道家裏的情況,好在涼月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大夫人還不敢做的太過分,涼澤和涼允兩個人有涼月護著,大夫人就是有心發作,也找不到機會。
親生的母子,搞得像仇人一樣,能不見麵就不見麵,見了麵也是不說話,漸漸地,母子之間也就有了跨不過去的鴻溝。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兩兄弟不承認自己有那樣的一位母親,反而喜歡跟在涼月身後,對她遠比對其他人要親的多。
等到身體養的好了,涼月不想看他們兩個整天隻會玩樂度日,便請示了父親,千挑萬選為他們請來了一位學識淵博的先生,每日隻讀半日書。因為是涼月的安排,他們兩個雖然抵觸讀書,可也不敢不從,怕傷了涼月的心。因此這一年來倒也算聽話。
聽到涼月這樣問,涼澤涼允兩兄弟嘿嘿一笑,答道:“就知道姐姐會這樣問,放心吧,我們都是寫完了作業才出來玩的。”
“學過的課文可都會背了?練字寫了嗎?明日要學的內容可都提前預習完了?“
涼月這三連問簡直跟催命符一樣,兩兄弟都白了小臉,掙紮著企圖為自己求情:“好姐姐,就玩這麽一會兒,玩完了再去寫,行不行?”
“不行。”無視掉他們兩個臉上可憐巴巴的表情,涼月果斷幹脆的拒絕了,“先去寫作業溫書,寫不完就別想出來。再磨蹭,練字另加五張。”
“好姐姐,五張練字,也太多了吧!”涼允哀嚎道。
“多說一句話,加十張。”涼月麵無表情道。
“姐姐.……”涼允還想著再掙紮一下。
“十五張。”
“.……”
兩兄弟苦著臉落荒而逃。嚶嚶嚶,這樣的大姐一點兒都不可愛!
“噗——”大公主忍不住笑出聲來,“月兒妹妹果真是為兩個弟弟操碎了心,兩個皮小子還就是聽你的話呢。”
涼月微微一笑道:“弟弟們年紀小不懂事,讓兩位公主見笑了。”
“哪裏的話。”大公主故作嗔怪,又上前一步拉住涼月的手,頗為親昵道,“一日不見怪想你的,這不,特意和母後打了個招呼,我和二皇妹就來看你了,來得突然,沒耽誤你的事吧?”
“兩位公主能來丞相府就已經是群尊降貴了,涼月真是受寵若驚,就是手頭上真有急事,也得先放一放,得陪好兩位公主不是?省得傳出去,叫人笑話我們丞相府的人沒規矩。”涼月笑得燦爛,可嘴裏的話就不怎麽讓她們愛聽了,話裏話外都是軟綿綿的刺。
大公主臉上的笑僵了一僵,不太自然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二公主,誰知二公主也不知怎麽了,隻是低著頭不肯搭話,要不然就是扭頭看著別處,不怎麽願意搭理她。
大公主隻好自己唱獨角兒戲,挽著涼月的胳膊進了屋子。
小千從老丞相的書房裏回來,一推門見兩位公主都坐在那兒,硬著頭皮見了禮,而後走到涼月身邊俯身悄聲告訴她,蘇逸來了。
涼月似是笑了一下,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抬頭見大公主二公主兩個人都在看著自己,便吩咐小千去沏茶。
大公主客套道:“不必麻煩,我們來就是想找月兒妹妹你說說話,待不了一會兒就走了。”
涼月從善如流道:“那好吧,小千你先下去吧。”
大公主:“.……”
”兩位公主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月兒可是聽著呢。“涼月笑得一臉純良,假裝沒看到大公主那一臉便秘似的表情。
“嗬嗬嗬嗬.……”大公主尷尬的笑了笑,腳下卻偷偷踹了二公主一腳,道,“昨晚的事,是千兒不懂事,今日來,是特意來和月兒妹妹你賠個不是的。”
涼月選擇性失憶了:“昨晚?昨晚發生什麽事了嗎?”
大公主提醒道:“昨天千兒不懂事,出言不遜,惹惱了月兒妹妹,我和母後也是教訓了她一頓,這不今日特意來哄你,咱們姐妹幾個關係素來不錯,哪能為了一點不愉快就斷了來往呢?月兒妹妹是咱這京城裏出了名的通情達理寬懷大度,想來也不會和千兒這丫頭計較的吧。“
涼月是真的笑了,心想這兩姐妹還真是有意思,這皇後也是有意思。“大公主原來在誇讚我,我都不好意思承了這誇讚呢,人人都知丞相府的大小姐恃寵而驕,到了大公主這裏卻都是優點了,果然是皇宮裏出來的會說話。月兒可是嘴巴笨,要是哪句話沒誇在點子上,還得靠大公主您指點指點呢。”
大公主一噎,敢情她是在誇自己?可這話怎麽聽起來就這麽別扭呢?
許是二公主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悄悄地伸手扯了扯大公主的袖子,低聲道:“皇姐,要不然咱走吧?”
大公主立即瞪她,以眼神示意道:“走什麽走?難道你忘了母後的話了?”
二公主被瞪了一眼,覺得很無辜,同樣眼巴巴的回了過去:“難道就在這裏自討沒趣嗎?”
大公主又瞪了她一眼,不再看她,轉而看向涼月,換了一副笑眯眯的麵孔道:“哪裏哪裏,誰不知道月兒妹妹你才情橫溢,若是個男兒身,那就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呢。”
“可不是,要怪就怪自己投錯了胎,還生錯了地方,要真是個普通人家的兒子也就好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然會辛苦些,可到底也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事來累心,大公主你說是不是?”涼月很會順著她的話往下接,不過意思卻是變了,話裏話外都在透露著:雖然我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但我也不想管這些彎彎繞繞的事,你們別來煩我。
大公主還沒接話,二公主倒是先沉不住氣了,直接站起來不滿道:“皇姐!你還在這裏跟她廢這些話幹什麽?沒看見人家對你都愛答不理的嗎!咱們何苦要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呀!“
涼月掩嘴輕咳,借此掩飾住了自己嘴角快要憋不住的笑容,看吧她就知道,二公主不是那種來受氣的軟包子,隻要二公主沉不住氣了,她還用愁怎麽趕走這倆人嗎?
果然二公主伸手就要拉著大公主走,由於來之前被皇後教訓過了,她是強忍著怒氣不敢說別的難聽的話,隻是生氣自己的皇姐為何要這般低聲下氣的來討好一個大臣之女。
論出身,明明她們才是皇家公主,高高在上,身份尊貴,涼月隻不過是一個丞相府的大小姐,哪裏能比得上她們?可為什麽母後非要她們兩個來討好一個大臣之女呢?明明她們才是那個身份尊貴要被別人爭著搶著來討好巴結的人啊!
大公主卻反拉住她,不讓她走。“千兒你又胡鬧了,快坐下說話。”說著,不顧二公主那明顯很難看的臉色,硬是拉著她坐下來,又對涼月笑道,“千兒脾氣衝,都是被母後和我給慣壞了,月兒妹妹可不要介意。”
涼月一看,自己這樣不待見她們,她們卻還能忍著不發作,甚至態度變得更好了,便不由得在心裏暗自歎息,何必呢?
就像二公主所說的,她再有盛譽在身,可也隻是一個大臣之女。公主是皇家的公主,是天子之女,身份地位無比尊貴,又何苦來這般討好她呢?
拋去那些好聽的話,說到底,她們如此低聲下氣,是為了讓皇後滿意,而皇後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呢?還不是為了那個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的三皇子赫連景。
再說的坦白一些,就是為了能夠得到丞相府的支持而已。
看吧,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了權勢,便有了錢財,為了那個太子之位,竟能讓一國公主都如此這般,有求於人,卑微至此。
其實涼月也不是喜歡端架子的人,再說她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既然早就清楚她們的意圖,倒不如直接攤開了說,也省的以後沒個清淨日子。
“兩位公主的來意,我自是清楚,皇後娘娘的一片苦心,我也能看得到一二,若是再不表個態,那豈不是顯得太不知趣了?”涼月道,“隻是,大公主,我知你明事理,不妨攤開了直接說,我知道我家爹爹的心思,今日不如就鬥膽替我爹爹表個態:我們丞相府曆年來隻效忠於皇帝,管他什麽黨派之爭還是別的,也不管別家如何表態,我們丞相府是萬萬不會參與的。我爹爹年紀也大了,這丞相之位遲早會讓出去,哥哥又常年在外征戰,不在朝中做官,我又隻是一介女子,下麵雖有兩個弟弟,可也是不成氣候的。我們一家子就隻想安生過日子罷了,根本不想參與什麽太子之爭,這太子之位到底是誰的,最後還要看皇上怎麽決定,真正能擔得起太子重任的,自然會擔得起,也不必搞什麽拉攏。若是動靜搞得大了,叫皇上知道了,難保不會發生什麽變數。大公主,凡事三思而後行,今日我把話給說開了,至於您和皇後娘娘怎麽想,這我就管不著了。時候不早了,您和二公主還是請回吧。“
這番話說的大公主啞口無言,於是隻好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明明是才到正午,晴空萬裏一片朗朗,哪裏是時候不早了?就連找個趕她們走的借口都找的這麽爛。
大公主忽然覺得很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