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再次見面
最先踏進來的是雪豹,它盯著從天花板盤旋飛落在秦鬆手臂上的金雕,不動聲色地繃緊了身體,瞳孔閃著冷光。
隨即男人大步走進來,撞球室的光線比大廳暗一些,背著光,更凸顯男人的身材高大,輪廓深邃。這麼一張臉,都快成軍部的活招牌了。
周玉臣站定。兩人只對峙了一秒,秦松就面不改色地手臂一抬,讓金雕回到精神領域去了,雪豹這才稍稍放鬆軀體,退到了周玉臣身後。
「周上將。」
秦松露出微笑,敬了個禮,周玉臣的目光卻落在一旁靠在桌邊的庄晏身上,金髮男人此時好像感覺不到有人進來一樣,慢慢在桌邊找椅子坐了下來。
「秦少將。」周玉臣道,「你和庄先生這是在?」
秦松笑道:「我和庄晏是老相識了,聽說他覺醒了,我特地來看看他。」
庄晏已經又趴在桌子上了,秦松走過去,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道:「他喝醉了,別發酒瘋冒犯了上將閣下,還是我帶他回去吧。」說著便俯身要扶庄晏起來。不知是有意無意,他正好站在庄晏和周玉臣之間,擋住了周玉臣的視線。
周玉臣看著他搭在庄晏身上的手,淡淡道:「只怕秦少將還要招呼朋友,沒有這個空閑。」
伴隨著他的話音,門外又進來一人,是個褐發藍眼的年輕男子,也是個嚮導,模樣十分俊秀,看見秦松,再看他手搭在別人的身上,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秦松身體一僵,沒想到這人會和周玉臣一起過來,語氣有些不自然道:「……迪恩,你怎麼在這裡?」
那位叫迪恩的嚮導冷哼一聲道:「我不來,怎麼知道你還有閑心來參加交流會?而且來塔里也不告訴我一聲?」
秦松皺起眉道:「我來見我的一個好朋友。」
「我知道。」迪恩盯著桌上趴著的金髮男人,「這位就是庄晏庄教授了吧?聞名不如見面。」
庄晏這時候終於緩緩抬頭,看了一眼撞球室里忽然多出來的幾個人,只覺得吵得很,迪恩的目光再富有敵意,他也看不到,面無表情地又趴回了桌上,頭側枕著手臂,面朝欄杆,留給眾人一個後腦勺。
周玉臣施施然抬手道:「二位有話可以到外面說。」
迪恩盯完後腦勺又盯秦松。秦松知道這人的脾氣,不想他鬧起來讓場面不可收拾,便收手離開了庄晏身邊,他看了眼周玉臣,神色中暗藏一絲冷意,對迪恩道:「你等等。」
他打開終端呼叫副官道:「把凱文帶過來。」
周玉臣聽見這個名字,挑挑眉對身邊的副官低聲道:「去把玉郎叫來。」
不一會兒凱文就匆匆過來了,肩膀上掛著松貂,手裡還提著一盒給量子獸當口糧的馬卡龍,撞球室門外已經站了不少人,周玉臣親自來參加交流會,光從大廳門口走進來就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凱文走到門外,被這陣仗嚇了一跳,還以為教授出了什麼事。
他急忙進了撞球室,卻見除了趴在桌上的教授,剛剛見過的秦少將,屋子裡還站著另外幾個人,其中一個尤其耀眼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在新聞上見過許多次,陌生是因為——我滴乖乖,真人比照片還閃!
秦松道:「凱文,你老師喝醉了,你把他送回去休息吧。」
「哦,好的!」凱文回過神來,連忙答道。
周玉臣打量著凱文道:「凱文·布爾維爾?」
凱文愣了愣,下意識繃緊身體,點頭道:「是!」
周玉臣露出一個微笑道:「你好。」
「您,您好,周玉臣上將……」凱文受寵若驚,結結巴巴道。
秦松最後看了庄晏一眼,心有不甘,想要再叮囑凱文兩句,卻在迪恩的催促下不得不離開。
秦松兩人出去,在門口的負責人察言觀色,對門外駐足的人道:「沒什麼事了,大家請自便吧。」隨即朝周玉臣彎彎腰,合上撞球室的門。
偌大的撞球室又只剩下三個人。
周玉臣看著趴在桌上的人的後腦勺,今天傍晚之後有一個緊急會議,本來都打算取消來這裡的行程了,但一直到會議開始前,都沒有吩咐副官這麼做,反而是會議結束后立馬趕了過來。
玉郎必須他親自到場才能乖乖服管,不來不行——這是他給自己的理由。
周玉臣走到庄晏的身邊,淺金色的後腦勺一動不動,他想到方才秦松的動作,也俯下身,伸手去碰庄晏的肩膀。
才剛碰到,庄晏就像不舒服似的,枕著胳膊的臉換了個方向,細軟的淺金髮絲擦過周玉臣的指節。這下他是面朝著周玉臣了。
周玉臣手停在那裡,沒有完全搭上去也沒有縮回,注視著昏睡中的男人。庄晏的兩頰燒出了兩團紅暈,讓他又想起他覺醒那天,和此時很像,只是眉頭沒有因為難受而皺起,而膚色也在外面月光的映照下勻白,潔凈,沒有平時的過於蒼白。
他發現庄晏平時給人的威嚴刻板的印象和年齡感,全是由於他的皺眉和眼神,一旦眼睛閉上,眉頭不皺得那麼厲害了,臉上白裡透紅,五官反而透出與他平時舉止完全相反的稚氣,幾乎和外面那些二十歲的年輕人沒什麼兩樣。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留意著這屋子還有一個局促的真正的年輕人。
凱文還老老實實在原地站著,有點緊張和不知所措地望著他和庄晏,周玉臣隨口問道:「布爾維爾先生,你多大年紀了?」其實凱文的資料他早就看過,只不過見凱文緊張,問幾個問題讓他舒緩情緒。
「我……十八了。」
「十八歲。」周玉臣點點頭,「比玉郎還大兩歲。」
「玉郎是……」
「我弟弟。」周玉臣解釋道,「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受傷送醫的學員。」
「那是您的弟弟?!」凱文沒想到被自己害進醫院的居然是帝國上將的胞弟,趕忙彎腰道:「真的非常抱歉,害得您的弟弟受傷……」
周玉臣正要寬慰他兩句,撞球室的門又被打開了,副官站在門口,一個面色不善的少年走進來。跟著進來的還有興奮的阿拉斯加,一進門,就像有什麼感應似的,直衝著凱文去了。
這麼一隻半人高的「猛獸」衝過來,凱文連連後退了幾步。掛在他身上的松貂更是驚恐萬分,尖叫著在凱文前胸後背上上下下,一下子就消失了。
阿拉斯加見松貂躲回主人的精神領域去了,失望地蹲坐起來,嗚咽了兩聲,可憐巴巴地看著凱文,想要他再把那隻小可愛放出來。
「美人!」面對如此給主人丟臉的量子獸,周玉郎恨不得把它暴打一頓關進精神領域去。阿拉斯加只得垂頭喪氣地回主人身邊了。
「玉郎,這位就是布爾維爾先生。」周玉臣替他們相互介紹。少年直挺挺站著,臉色很臭,壓根不接話。凱文乾巴巴地說了句「你好」,氣氛立刻變成尷尬的沉默。
周玉臣見狀對凱文道:「可以請布爾維爾先生幫個忙嗎?」
上將說「請」字,凱文更加無所適從,受寵若驚。一旁周玉郎見了,心裡更是不屑。
「我有些要緊的事情要找庄先生談。能不能請你……」周玉臣示意周玉郎,「在這裡先照顧一下我弟弟,他性格莽撞,我怕他鬧出事來。」
「哥!」周玉郎咬牙喊道。
「而我可以替你送庄先生回去。」周玉臣無視弟弟的抗議繼續笑道。事實上他哪有什麼要緊事跟庄晏談的,這番說辭就是為了促成這兩個小年輕彼此認識。
凱文撓撓後腦勺:「這……」
「很為難嗎?」周玉臣嗓音低沉,自有令人信服的力量,「等我把庄先生送到宿舍,會給你發訊息的。」
凱文還是猶豫不決,對上將閣下他倒是不敢不放心,但是上將的這個弟弟……一副要吃人的樣子,有點可怕。
周玉郎在旁邊咬牙又咬牙,終於在兄長的目光中壓下心裡的火氣,擠出一個微笑道:「我第一次來『塔』,請你多指教啊~~~」
凱文一震:「其實這裡我也不熟,還是……」
「還是什麼!」年紀比他小,個頭卻比他高的少年直接把他後背衣服一提,「走吧,我請你喝酒啊~」
然後凱文連掙扎都來不及就被拖走了。
周玉臣看著他們倆的背影道:「看來他們會相處得不錯。」
門口的副官捏了把汗,閣下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剩下的就是那位趴在桌上人事不省的庄先生了。副官看過去,正想說就由我送庄先生回去吧——庄晏和上將的情敵關係在他們下屬中早不是秘密了。
話還沒說出口,卻見上將已經自己在桌邊將人扶了起來。男人這個時候倒是乖順,被周玉臣攬著肩膀,扶著腰,額頭抵著周玉臣的肩膀,因為筆挺的軍裝的觸感並不舒服,還皺了皺眉。
副官張了張口,看著兩人走出撞球室,在交流會的人群中穿過,往大廳入口去。
兩人走了不到一半,大廳里的很多人就都停止了交談,看著十分矚目的周玉臣上將,就這樣抱著一個金髮的、削瘦的、醉醺醺的嚮導,毫不避嫌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