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白花
荊照秋被叫醒后, 愣了好久,才明白過來這是怎麼一個場景。這下臉丟大發了。荊照秋面紅耳赤,瘋狂轉移話題。
「回、回來啦,吃菜哈哈。」
「不是吃雞腿嗎?」易之虞揶揄。
「那是……啊哈哈。」荊照秋打哈哈。他總不能說自己做夢夢到他遇到小號的易之虞,小號易之虞像顆可憐小白菜一樣餓了三天三夜眼淚汪汪地看著他,他化身大哥捨生取義奉獻手中雞腿一隻這種事情吧。說出去要丟臉死了,不過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不成他其實挺想當大哥罩小弟的。
荊照秋斜眼看著易之虞,這小弟型號有點大了,比了比自己的體型,他有點罩不住。
好在, 易之虞並沒有取笑他的意思,倒是飯菜都涼了, 只好打發下人去把菜熱了上來。
兩人認認真真吃了一份晚餐, 邊吃邊說些閑話家常。易之虞本來沒有飯桌上吃飯的習慣, 食不言寢不語, 這是大戶人家的修養。不過,荊照秋很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聊點有的沒有, 漸漸地就把易之虞的習慣給改掉了。
說到一些新奇事的時候, 荊照秋甚至會忘記動筷子, 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易之虞說。易之虞其實沒有講故事的天賦,甚至說話的語調都沒有太大的起伏, 即使是這樣, 荊照秋也能聽得津津有味。荊照秋忘記吃飯的時候, 易之虞就會停下來,順手給他夾菜。
這會兒,荊照秋聽到了一個猛料。
「這小子膽子不小啊。」荊照秋邊吃飯邊說。他說的是荊照珏。
「其實這種事本來是常見的。」易之虞客觀地說,「倒賣鹽引這種事的發生不可避免。」
荊照秋這才知道,荊照珏當日是怎麼勾搭上元鋒銳的,以利誘之罷了。倒賣鹽引其實荊照珏一直在做,不過以前他都把握住一個度,在這個度里,即便被皇帝發現,也能不輕不重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但顯然,這一次他的度沒有把握好。
元鋒銳是個貪婪的人。他的胃口極大,這樁買賣,雖然他是作為背後的指使者和利益的最大受益者,但任何一個環節都與他沒有關係,就算追查下來,也能把自己摘得一乾二淨。其實元鋒銳如果單靠自己想碰這一塊灰色地帶,也不能沒有人脈,但他更需要的是一個風險承擔者。
一個適時能及時推出去頂罪的頂包。
荊照秋嘖嘖了兩聲,僅憑三言兩語他就能想象出元鋒銳是個怎樣的人。與虎謀皮,可是風險很大的。這也就是荊照秋為什麼說他膽子大的原因。
而且,和荊照棋惡意地認為荊照珏賣屁l股不同,荊照秋雖然對荊照珏了解不深,但也大概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這個人確實不折手段,但若說以這個手段才贏得所謂的庇佑又是不大可能的。
更可能的是和元鋒銳狼狽為奸還差不多。倒賣鹽引,若說是元鋒銳逼l迫也不算錯,但他自己又何嘗沒有小小地貪婪一下,畢竟這裡面隱藏了巨大的利益。
荊照秋扒拉幾口飯,深深為這幾個人感嘆。這就沒幾個好人,因而最沒有心計的荊家四少一開始就會落水而死。
不過,這些都不在荊照秋的注意範圍內了。他只是這時聽到一耳朵,所以開口聊一聊,並不意味著荊照秋對這些感興趣。那兩人後來如何相鬥,荊照秋就沒有再關注過。
只大概知道荊照棋嗑什麼靈藥磕多了,又後來皇帝終於整治一直混亂不堪的鹽引這一塊。當然,這其中易之虞推波助瀾過多少,荊照秋就不知道了。但以荊照秋對易之虞的了解,他肯定會趁機踩兩下,沒辦法,誰讓他也護短。
即便荊照秋都淡忘這些事,易之虞還幫他記在心裡。
但,這些都是後來的事情了,眼下荊照秋並沒有關注過這些。
荊照秋也只只是在吃飯的時候,當做是個趣事聽著而已,看起來絲毫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確實,對於他來說,這些人本來就沒有什麼意義,甚至連仇恨的意義也不大。
因為他只是荊照秋,不是荊家老四。
相比之下,荊照秋更關心的是易之虞,甚至是易之虞已經過去不知道多久的童年。荊照秋酒足飯飽,沒事就盯著易之虞看。
這張臉正是百看不厭。荊照秋回憶起他夢裡朦朦朧朧見過的小號的易之虞,比十六歲的臉還嫩的幾乎只有七八歲的樣子。
唔,真是讓人很有狠狠捏一把臉的想法。荊照秋心裡這麼想著,手就很欠地不由自主輕手輕腳捏捏啾啾肥嫩的臉頰。可憐啾啾睡覺都不堪其擾,硬生生被荊照秋給弄醒了,嗓子哇一聲乾嚎起來。
荊照秋回過神,狠狠拍了拍自己的手,這下手欠,把兒子給吵醒了,只好手忙腳亂地又轉過頭去哄孩子。
這一通下來,累得半死,荊照秋暗暗發誓,下次一定不會這麼手欠了。可惜,下一次他又忘記這個教訓,再次把啾啾弄哭。
實在是個不靠譜的爹。
不靠譜的爹見兒子哄不好,心裡想著怎麼把哄孩子這種艱難任務推給易之虞。荊照秋苦著臉抱著兒子,一見易之虞從外面回來,火速站起來,立刻喊易之虞過來救場他真的頂不住了!
靠譜的爹接過兒子耐心地搖晃著哄啾啾睡著,嫻熟的哄小孩睡覺姿勢可一點都不像外人眼裡的冷血三爺。荊照秋拍拍胸口,小孩哭起來實在太可怕了。
易之虞很是無奈地看著荊照秋:「你多大人了,怎麼又把兒子弄哭了。」他都不用問就知道,睡得好好的兒子鐵定是被不靠譜的爹吵醒的。
荊照秋哈哈兩聲,十分羞愧,嘴上還嘟囔幾句,那不還怪你小時候長可愛。
「什麼?」易之虞沒聽清。
「沒,沒什麼。」荊照秋怎麼可能把這些話告訴易之虞,要是和他說了,今晚就能和易之虞深入探討一下究竟可不可愛這個問題。不過,荊照秋在這一點上,真是出奇地自信,他都沒見過荊照秋七八歲的樣子呢。
當然,綜合一下胖啾啾和少年易之虞的長相,他大概就能想象出一個差不多的輪廓。但那終究不是真實的,沒能見到還是有點可惜啊。
——
說起來,荊照秋都有些日子沒見過文添禎了。
文添禎這個大夫,醫術是有的,可愛錢多過一切。從最開始一顆葯和易之虞換一塊上好的玉就能看出來,現在呢,他也沒變了愛錢這一點。
請他出診價格高到嚇人,不過能請得起文添禎的,自然也不會在意這一點錢。而且出診貴,他賣的葯更貴。
文添禎現在可是做起來草藥買賣,這些不差錢的人能宰就宰幾個。當然,他也很懂,行醫問葯口碑很重要。
每月都有免費看診日,免費治病免費施藥,既賺了名聲,回過頭來,還要把這部分錢從不差錢的病人手裡賺回來。
荊照秋忍不住都說了句:「奸醫!」詞不倫不類,倒還挺像他。
文添禎看他一眼,不以為恥。
「這叫名利兩不誤。」
好吧。荊照秋被文添禎說服了,當然最重要的事,文添禎的草藥生意他可是有投錢進去的。文添禎顯得想得比他還多,什麼二手準備個人產業萬一掰了怎麼辦啥的,總之大道理一堆一堆,唬得荊照秋也一愣一愣。
「上個月怎麼樣?」荊照秋問的是收益,他只負責投錢,別的並不管。
文添禎這位看起來一點也不大夫的大夫把算盤這麼一撂,賬本甩給荊照秋看,顯得極其自信。不過這就是兩人私交比較好的原因,荊照秋還是了解他的。這個文添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要不是兩人私下裡的關係不一般,絕對不會對他這個侯爺是這個熟稔的態度。
荊照秋見過,他給人拍起馬屁來,簡直讓一干善於阿諛奉承的奸佞都甘拜下風。不過,這也是文添禎聰明的地方。若荊照秋是別的人,文添禎又是別的態度了。對荊照秋這種熟稔又不奉承的姿態,正是能讓荊照秋比較舒服的一種。
被皇帝突然封為侯爺的荊照秋可沒有那些官家子弟有經驗,他還是保留了比較平民的想法。沒辦法,他在上輩子做了那麼久的草根,還是適應不了這種官場生活。
要不是他不用上朝,莊子里盯著那些地就能混過去,恐怕荊照秋已經告老回鄉了。個人有個人的天賦,荊照秋沒有當官的天賦。
沒事要磕頭,只這第一樣,他就覺得難受。雖然上輩子只是個草根,可現代社會再草根的平民,也無需給別人磕頭。他磕皇帝的頭,別人又磕他的頭,如此循環往複,荊照秋不覺得有趣。
他也無法從別人給他磕頭這裡找到樂趣,平等這種觀念是深深紮根在荊照秋的心裡的。因而,文添禎和他平等的交往使他覺得最舒服。
文添禎大大咧咧把賬本甩給荊照秋看,下巴一抬,顯然對自己的業績十分滿意:「你看。」
荊照秋隨手一翻,嘿,這個人,說他是大夫還不如說他是個商人。收益挺不錯的吧。荊照秋不吝嗇地誇獎幾句,文添禎更驕傲了。
「那是!咱們強強聯合,就等著缽滿盆滿嘛。」
看吧,這是大夫嗎?當然文添禎是不是合格的大夫和他倒是關係不大,他反正就是給文添禎扯扯虎皮順便一起賺點小錢罷了。
「好嘛。真不錯。剛巧,我昨兒看上一樣東西,這下錢正好有了,倒不用從易府支出。」他倒不是不好意思拿錢,那哪能吶,易之虞都是他的了,他可一點沒覺得不好。就是不夠隱秘,荊照秋這回是要悄悄的。
文添禎順口就問荊照秋看上什麼。
荊照秋嘿嘿笑聲,並不隱瞞:「給易之虞買的。」文添禎看見易之虞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恨不得躲起來,想想也不會去告密。
文添禎啞然。這有夫之夫就是不一樣,他努努嘴,嘟囔一聲:「不是吧,真夠黏糊的。」顯然對荊照秋不是很理解。
荊照秋站起來拍拍文添禎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這是伴侶間的情趣,像你這樣的單身狗是不會懂的。」
說完瀟洒走人,才不管文添禎有沒有聽懂單身狗三個字什麼意思。
文添禎愣了一下,才回味出單身狗這個詞,不管懂沒懂,總之這一聽就不是個好詞啊。什麼狗腿狗拿耗子狗眼看人低,說狗能是好詞嗎?
文添禎牙痒痒,到底還是沒有回嘴。
唔,他慫。人現在畢竟是侯爺,嘴賤也要有個度,何況荊照秋臉皮厚,轉身就去和易之虞告狀也說不定的。
他深深覺得自己是顆可憐的無助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