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娶親當日
熊孩子——
謝爻心中蹦出這個詞, 也來不及長吁短嘆, 忙按住謝玄:「兄長,外人在場, 不合適。」
作為家主,年紀又稍長些, 謝玄自不似謝懿那般急躁,他深吸了幾口氣,稍稍緩了過來, 握著劍的手卻是微微顫抖,眼中泛起幾縷血絲,狠厲地瞪著謝硯。
而那個罪魁禍首熊孩子謝硯, 則一臉事不關己的坦然:「九叔不喜歡侄兒的賀禮么?」
謝爻眼皮跳了跳, 這孩子,火上澆油。
他也隱隱有些擔心,謝硯怎麼有些黑化的跡象……
成親送骨灰魂丹,大忌,還口口聲聲問對方喜不喜歡,不是砸場子是什麼。
看熱鬧的各世家修士竊竊私語, 皆譏笑堂堂南境最大世家謝家,竟拿一個雜種侄兒無可奈何,讓他在滿堂賓客面前興風作浪。
眼見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謝玄又要發作了, 謝爻忙在臉上堆了笑:「兄長, 給我一個薄面, 硯兒的事我來處理。」
謝爻生著一雙桃花眼, 添上眼尾細細的笑紋和臉頰淺淺的梨渦,笑起來給人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謝玄看著弟弟討喜的面容,氣消了一大半,理智總算回來了。
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他曉得。
「硯兒,過來給二叔陪個不是。」謝爻看兄長稍稍平靜了些,忙拉過謝硯的手將他拽到跟前,肌膚相觸的一瞬,謝硯顫了顫。
謝爻則瞭然了,對方手指冰冷手心潮濕,顯然,硯兒也是很緊張的,並非看上去那麼漠然冰冷,只是故意裝作一副大逆不道之姿。
他安撫似的拍拍對方手背,嘴上也沒多說什麼。
被這般溫柔又恰如其分的對待,謝硯心中一陣酸楚,面上冷若冰霜的面具一點點消融碎裂,狹眸微垂,已不復方才孤絕挑釁之態。
嘴唇動了動,話語卻依舊是克制的:「是侄兒不懂規矩,請二叔責罰。」
謝爻總算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及時給拉回來了……
謝玄緊抿著唇,盯著謝硯的眼神滿是厭棄,半晌,微微抬起下巴:「你對不起的,是你九叔!」
謝爻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有些微不愉快,硯兒不就送了些不合時宜的賀禮么,罪不至此,他本人沒表示,旁人倒替他上綱上線起來了……
「是,侄兒知錯了。」謝硯始終沒抬起眼皮,他是沒料到,自己做到這個地步,九叔還護著他,也越發不明白,自己在九叔心中是何種地位。
待謝玄忙著去招呼客人,謝爻將檀木盒子收進衣襟里,勉強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子,言簡意賅:「今夜,領罰。」
「是。」
「你呀,回家就好。」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句話,謝爻便轉身去招呼客人了。
……
過了子時,謝爻身心俱疲的回到須臾園,一日滴水未進,卻也困得沒食慾,倒在榻上便要睡去,靈奴忽然送來了一碗冰酥酪。
迷迷糊糊睜開眼,謝爻愣了愣,心下明了,坐起身子有氣無力道:「小少爺呢?」
「在門外。」
冰酥酪只不厭城有售,知他喜食者,只得謝硯一人。
謝爻點頭,待靈奴退下后,迫不及待地坐到桌前揭開瓷蓋兒,瑩白如玉,淡淡的甜香撲面而來,拿起小勺子嘗一口,乳香馥郁,回味無窮。
吃了小半碗,才慢悠悠道:「硯兒,進來罷。」
一人推門而入,帶著夏末深夜露水的清寒。
「過來坐。」侄兒做錯了事,他這個做九叔的,卻黑不下臉來。
謝硯依言坐在九叔對面的椅子上,相對無言,謝爻也不覺尷尬,細嚼慢咽的吃完一碗冰酥酪,連碗邊兒都颳得乾乾淨淨。
他有個小習慣,吃完了甜食,會下意識的舔舔唇,謝硯看在眼裡,喉結動了動。
「硯兒,這一個月去哪了?」 放下瓷碗,謝爻輕描淡寫的明知故問。
狹眸微閃:「幾乎都去了,除了東域。」
「循著夜行子蹤跡?」棕茶色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謝硯,印象里,夜行子沒死這麼早。
謝硯毫不遲疑:「是,傷害九叔之人,絕不放過。」
頓了頓,聲音又低了下來:「今夜之事,是侄兒沒規矩。」
謝硯本就生得俊美,露出一副做錯事的大孩子模樣,格外惹人憐惜,謝爻本就沒生氣,此刻更是心軟,好不容易擺出的長輩架子頃刻崩塌
「你是沒規矩,砸場子來了,」說罷清淡的笑了笑,一雙桃花眼水光漣漣:「不過,那日的氣總算消了罷?」
「侄兒沒生氣,」薄薄的嘴唇抿了抿,眼底掠過一絲波瀾:「九叔打算如何責罰我?」
謝爻淡淡一笑:「喏~這碗冰酥酪還不夠么。」
四目相對,黛藍的眸子光華流轉,半晌遲疑道:「九叔待宋姑娘也這般好么?」
謝爻與宋以洛『情投意合』這件事,是眾所周知的秘密,修真界早把他們當做恩愛道侶的榜樣。
因為心中無鬼,謝爻也坦然,無奈一笑:「謝家自不應虧待她。」
謝硯看九叔神色複雜,錯把無奈當做深情款款,眸色一暗:「可否告知侄兒,九叔喜歡她何處?」
謝爻怔愣片刻,沒想到侄兒是這般理解他所言,又不能說自己對宋以洛毫無感覺純交易這種不著邊際的話……忖度片刻,開口道:「宋姑娘她……也是性情中人。」
模稜兩可的評價……可不是性情中人么,他早有揣測,宋以洛看不慣書中女子炮灰的命運,又可憐他投不了胎終日無所事事,便安排了這場詭異的穿書,而後連她自己也穿了進來。
只沒想到,她瞧上了謝音。
一個人戲看多了,總想上台唱兩句,這叫入戲。
人是如此,鬼差怕也是如此。
性情中人?謝硯眉頭緊蹙,顯然不大能理解也不願相信九叔模稜兩可的評價,沉吟片刻,語氣沉冷:「可是因為,她是宋家人?」
單刀直入,不留情面,直中要害,這風格很謝硯。
謝爻覺得很熟悉卻想不起來,他完全忘了原書中謝硯對沈昱驍說過這句話……
「這……也算是原因之一罷。」因為找不到更妥貼的理由,謝爻只得順著對方的話說。
「如果,長樂海不再是宋家的,九叔可還願意娶她?」狹長的眸子似有冷箭射出,讓人毛骨悚然。
「……」這句話太出人意料,謝爻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長樂海,也不算什麼,」謝硯淡淡的說著,垂下眼眸:「明日便是九叔的好日子,侄兒就不打擾了。」
謝爻本還想問他如何打敗夜行子的,卻無奈困意來襲,也不多做挽留,想著日後再細細追問也不遲。
……
翌日,謝爻迷迷糊糊的穿上了紅衣,迷迷糊糊的拜了堂喝了合巹酒,眾人堆里又不見謝硯的影子。
書中沈昱驍娶宋以洛,等同於入贅到長樂海,到了謝爻這,是宋以洛嫁到南境,可以說謝家相當風光了。
先前眾人不解,這宋大小姐看上謝爻什麼了?論修為他雖也出類拔萃,卻不是最拔尖的一撥兒,如今大家算是明白了,這謝爻確實是生得極好看。
如今穿上了紅衣,桃花眼再彎彎的一笑,當真讓人心神恍惚起來。
謝爻作為新郎,被人拉著扯著灌了許多靈酒,早已暈暈乎乎上了頭,只覺與這言笑晏晏的婚宴隔了一層薄薄的紙,身在其中又與己無關,一切歡喜熱鬧都似霧裡看花。
他踉蹌著步子,執著綵球綢帶引新嫁娘入洞房,迷迷糊糊分不清東南西北,全憑提燈的靈奴引路。
窗戶半敞,夜風清涼,屋中紅燭昏黃,水紅色的帳幔隨風揚起,似夢非夢。
新嫁娘覆著紅蓋頭端坐於榻上,光線昏暗,謝爻眼中全是水霧,瞧對方似一抹影影綽綽的紅霧。
「宋……姑娘……今夜委屈了。」縱然上了頭,他也不會亂來,橫豎夏夜不冷,打算取一床衾被湊合睡在地上。
對方不響,依舊端坐著,桃花眼微微眯起,覺得今夜的宋以洛看上去特別高大……
他踉蹌著步子走到床榻邊,彎腰拽住一床被子,大著舌頭道:「我……借我一床被子……我睡……地上……」
對方依舊不言語,謝爻只當她不想睬自己,自顧自的抱了被子正要轉身離去——
「……! 」不料背後一沉,他猝不及防摔在榻上,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頭髮被人撩起,潮濕柔軟的觸感劃過頸間,暖暖的,謝爻卻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酒瞬間清醒了大半,他掙扎著想要起來,無奈對方氣力比他大得多。
壓倒性的,將他困於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