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修羅本場
廊中風靜, 寂寂無聲。
靜室內坐著七人, 謝家主與宋以塵端坐於上席,謝爻與他另四位哥哥坐在一旁, 眾人一時無言,六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他, 瞧得謝爻額頭直冒冷汗,太陽穴跳動不休。
他勉強做出一副從容淡定的模樣,扯了扯嘴角:「此事重大, 請兄長容我再考慮考慮。」
他終於曉得謝硯那句『不要答應他們『是何意,那宋以洛看上的人並非謝硯,而是他……
對, 是他, 謝爻。
他的腦子一時還轉不過來,書中第一美女子,對沈昱驍死心塌地的宋大小姐,幫助沈昱驍走上人生巔峰的賢妻,謝硯的情敵……居然,點名道姓, 要嫁與他。
「此事為兄與宋公子已商量妥當,你只需應下便是。」家主謝玄面上歡喜之色難掩,一旁幾位哥哥都隨聲附和。
「這……兄長, 我認為宋姑娘或許認錯人了。」天地良心, 他和宋以洛連面都沒見過, 更別提說話了。
「九爺, 此事無需擔心,我姐姐絕無可能認錯人的。」
說話的正是宋以塵,謝爻這才分開神思打量此人,細眉細眼倒是一副陰沉的俊美,給人一種不好親近之感。
「宋公子,事關我與你姐姐的終身,且容我再同兄長從長計議。」謝爻答得不卑不亢,心中卻是無可奈何的悲愴。
宋以塵微微眯起眼,饒有興味地打量著眉目微垂的謝爻,他們宋家人高高在上慣了,不曾想過會被推辭,一時倒來了興緻。
「也罷,畢竟是終身大事,九爺可以仔細考慮考慮。」宋以塵下巴微揚,眼含笑意,透出一股子與生俱來的傲慢。
「既然宋公子如此說,九弟,你便再考慮一晚罷。」如此說著,謝玄面上明顯露出失望之色,生怕一夜過後宋家人改變了主意。
能與宋家結親,乃修真界各世家夢寐以求之事,謝玄的擔憂也是人之常情。
宋以塵笑得若無其事:「無妨,九爺慢慢考慮,我姐姐等得起。」
眾人散了,夜已深,謝家上下又忙活著招呼宋以塵入客房,生怕怠慢了這未來小舅子。
謝爻憋了許久,才找到與謝玄單獨相處的機會,無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兄長,那宋小姐,我娶不得。」
謝玄面色一沉:「理由?」
「我們未曾見過面說過話,感情無從談起。」
「別裝糊塗,人家小姐指名道姓要嫁你,還想賴賬。」
「……」謝爻冤枉,現在搞得人人都以為他勾搭了宋以洛似的:「這……宋小姐算我小輩,不合禮法。」
謝玄哂笑:「禮法?九弟,俗世那一套別沾染了,你們情投意合便足夠了。」
「問題就是,沒有情投意合……」謝爻急得幾乎跺腳。
謝玄笑著擺手:「好了好了,別推辭了,今夜好好休息,穩定下情緒,明天便應了宋公子罷。」
「兄長!」
「我乏了,去歇了,你也早點睡。」說罷便揮袖翩然而去。
謝爻滿面悲愴站在原地,他算是明白了,這謝玄只將自己想聽的話聽進耳。
他懨懨往回走,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自己也沒做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兒,怎麼就把劇情扭曲成這個鬼樣子,這支線也太坑人了……
他是來棒打鴛鴦的,不是娶妻生子光耀謝家門楣的,對主角的女人與地位也了無興趣。
魂不守舍的走到須臾園,半明半昧的琉璃燈映出兩道修長的身影。
是謝硯和沈昱驍,一見他走近便迎上前來,面上皆不掩焦急之色。
「九叔,怎樣?」黛藍眸子不復往日的雲淡風輕,滿是迫切。
謝爻懨懨的搖頭,嘴角浮起一絲苦笑:「暫時拖了一夜,兄長讓我明兒便應下。」
「不可答應。」謝硯嘴唇顫了顫,語氣不容置疑。
當然不可答應,可謝爻也沒料到自己侄兒如此強硬讓他拒絕此事。
「謝前輩,今早我才從靈使口中聽聞此事,擔心信靈走漏消息,故而親自趕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些。」沈昱驍斂起平日那副傲慢自負之氣,神色肅然。
謝爻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很想說一句『要不沈公子再努力一把,爭取爭取美人芳心?』,又覺得太像風涼話,遂只淡淡道:「辛苦沈公子了,即使早些曉得,也無解。」
這是大實話,眾人也心知肚明。
「沈公子,此事……實在是……對不住。」謝爻不知該說什麼,對沈昱驍無奈的嘆了口氣。
沈昱驍卻釋然一笑:「雖然如今這麼說不妥,但此事對我而言,卻是鬆了一口氣。」
謝爻疑惑地看向沈昱驍,瞧他神色坦然毫無虛偽之色,心中更疑惑了,連沈昱驍的人設都歪了么,他不是心心念念要娶宋以洛,好名正言順的修習宋家道術掌握長樂海控制權么……
誒等等,如此一來,沈昱驍和謝硯不就可以名正言順在一起了么……
太慘了。
沉吟片刻,沈昱驍遲疑著開口道:「其實,晚輩一直很疑惑,謝前輩與宋姑娘是何時相識……」
「絕對沒有!」叔侄倆竟異口同聲說道,彼此都有些詫異,視線相交又離開。
沈昱驍也怔了怔,旋即勉強一笑:「如此看來……那些皆是流言了。」
「外人如何說?」謝硯蹙著眉,一張臉白似冷玉,毫無光彩。
「說前輩早已……與宋姑娘互通心意,私定終身,又隱瞞得極好,宋姑娘不樂意了所以……」沈昱驍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打量謝硯的臉色。
「……」太扯淡了!謝爻心中凄涼,活生生將他傳成一個不想負責臨陣脫逃的渣男了,如果此番拒絕這門親事,他自己要被全修真界唾罵不說,宋以洛怕是也沒臉見人了。
「無中生有。」謝硯言簡意賅道,絲毫不將這流言往心裡去。
「謝前輩如何打算?」沈昱驍也不知是處於什麼心態,一言難盡地看向謝爻。
「此事,我必然不會答應的。」謝爻心中明了,雖然拒絕此事會讓他名聲掃地,宋姑娘也受到牽連,甚至謝家會把他驅逐出去,但成親這事,勉強不得,寧可讓人家姑娘傷心一時,也不能禍害耽誤人家一輩子。
再說,他實在想不明白宋以洛為何指名道姓要嫁與他。
「如果前輩不嫌棄,可以到歌川避一避,和阿硯一起。」漆黑的眸子定定望向謝爻,隱藏著幾分期待。
謝爻怔愣片刻,算是明白了,這沈昱驍不放過任何一個能把謝硯帶回歌川的機會,如今又沒了宋以洛這個阻礙,他們倆的關係當真一帆風順了。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前有狼後有虎,謝爻腦仁一陣疼。
「多謝沈公子好意,出了此事,歌川我是不好意思去的了。」他這話說得在理,本宋以洛是要嫁到歌川的,如今他半路攪和,歌川沈家人能記他幾輩子的仇。
「那前輩……」
謝爻咬了咬嘴唇,片刻沉聲道:「事已至此,明日我當面與宋以塵說清楚。」
他自然曉得,當面說清楚意味著什麼,可能宋以塵與他那幾個哥哥當場便能把他打得灰飛煙滅……
橫豎他死不了,呵呵。
聞言,沈昱驍面露擔憂之色,欲言又止,倒是謝硯一臉釋然:「好,明兒我同九叔一起去見宋以塵。」
「你同我去做什麼?不合禮數。」謝爻淺淺勾起唇角,曉得侄兒是擔心他安危,想陪著他。
果然,狹長的眸子掠過一簇淡藍幽火:「我不放心九叔。」
「你還能幫我把他們打一頓不成?」謝爻瞧這侄兒乖巧,心頭一熱,心情也放鬆了許多。
「能讓他們再不敢欺負九叔。」語氣篤定又張狂,內斂如謝硯鮮少如此展露情緒。
一旁的沈昱驍卻發笑了:「他們不是欺負,是惦記,和你一樣。」
「……?」謝爻面上一片空白,聽不懂。
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聲音很低很低:「所以,我一個人就好了。」
沈昱驍不寒而慄,謝爻卻沒聽清。
……
這夜本是無眠,謝爻在榻上輾轉了半宿,窗外月色明明,清寒入心。
沒有叩門,咯吱一聲,門被推開了,謝爻沒轉身也知是誰。
「怎麼,你也睡不著么?」
來人不答,腳步聲由遠及近,謝爻往裡挪了挪身子,留了一大片位置,那人順其自然的躺下。
屋中寂靜,兩人的呼吸心跳聲交疊。
「九叔,為何不願娶宋家小姐?」
謝爻轉過身,兩人相對而卧,距離不過一寸,近得能分明感受到對方呼吸的熱度。
「不想禍害人家姑娘,」謝爻如今做了決定,內心安穩,心情也鬆弛了,一雙桃花眼含著笑意:「怎麼,難不成你也變卦了,想讓我把宋姑娘娶回來給你當嬸嬸?」
「侄兒不需要嬸嬸。」謝硯神色依舊是清冷,眼底卻似有什麼一閃而過。
謝爻瞧少年人直白得可愛,認為他是擔心自己有了老婆忽略了侄兒,不方便再撒嬌了,莞爾:「好,帶你一個就夠折騰了,我可不自尋煩惱。」
「折騰?」
「你呀,撒嬌的……」洶湧的困意猝不及防襲來,謝爻也不曉得怎麼回事,便捱在侄兒身側,迷迷糊糊睡著了,嘴角還捎帶著未斂去的笑意。
恍惚間似有什麼柔軟溫暖的事物掠過唇畔。
這困意,不尋常。
他卻不知,這一睡,便睡出了變故。
……
夢裡白茫茫一片,不是雪,是空無一物的虛妄之白。
他,是謝遙,是原本那副使用了二十二年的身體。
原先這張臉,倒是和謝爻有八*九分相似,驟一切換回來,毫無違和感。
他曉得自己在夢裡,也不著急,朝著虛空處發問道:「鬼差小姐姐,是不是算我提前完成任務,領我去投胎了?」
「急什麼,才剛剛開始呢。」襟帶隨風而動,虛妄的白光中勾勒出一個縹緲的人影,仍舊是看不清。
謝爻早料到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微微一笑答道:「此番招我來,可是因為宋以洛那門親事?」
「咦,開竅了。」女子拉長語調,十分愉悅。
「有何吩咐?」謝爻無奈勾勾唇角,他是認命了的。
「娶她。」兩個字,意思明白,不容置疑。
謝爻表情凝滯:「拒絕。」
「理由?」女子微微挑眉,倒也不著急。
「我穿書的任務是棒打鴛鴦,可不是娶妻生子的。」謝爻理不虧,說得不卑不亢。
「讓你娶妻,可沒讓你生子,別想歪了。」
「……」
「你不是性冷淡么。」
「……那也不能耽誤了人家姑娘。」謝爻扶額,性冷淡這事兒,能不能別三番四次提起。
「哦?如果你是擔心這個,那就想太多了。」
「怎麼說?」他可沒覺得自己多慮,這是作為一個男人基本的自覺和責任感。
「到時候你就曉得了。」女子笑微微的賣了個關子。
謝爻扶額,試探道:「如果我偏不娶呢?」
「投胎之事就無從談起了。」女子語氣篤定,絕不是說笑。
「……這算不算以權謀私?」謝爻嘴上不滿,心中卻也無可奈何,他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沒有選擇。
「算,又如何?好了,回去娶她罷。」
「好歹給我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謝爻仍不放棄最後一絲掙扎,看女子笑而不答,心中有個大膽的揣測:「話說,那宋以洛,不會就是……你罷?」
「嗯,是的。」女子答得漫不經心,謝爻卻聽得直冒冷汗。
他扯了扯嘴角,漫不經心道:「你……看上我了?」
「呵呵,」女子冷冷一笑:「你,性……」
「性冷淡,別說了……」謝爻也是說笑,他自然不會自戀到真以為鬼差小姐姐喜歡他,擺擺手苦笑:「好了,曉得對方是你,我倒是無所謂了。」
形婚這事兒,他只在狗血劇里聽過,實際操作起來不知又是怎樣一種滋味。
「你放心,我會規規矩矩的……」雖然對方是鬼差小姐姐,謝爻仍念他是姑娘家,遂補充一句保證道:「讓我醒來吧。」
「好。」女子揮了揮袖子,風乍起,純白虛妄的結界劇烈晃動,似冰紋般漸漸碎裂。強烈的白光刺進眼中,謝爻抬起袖子遮住了眼睛。
「謝爻。」女子一反常態笑嘻嘻的態度,忽而正經了起來,聲音夾在風中輕飄飄的。
他睜不開眼睛,微眯著道:「怎麼了?」
「多謝了。」
……
白光驟然消散,視網膜上烙了無數明晃晃的斑點,睜開眼,卻是天光未明的光景。
甫一切換回來,靈魂與身體沒融合好,全身發麻無法動彈,胸口也憋悶異常,就似被人扼住咽喉呼吸不暢。
許久,才漸漸緩和過來,一轉頭,便瞧見挨在身側的謝硯,濃長的睫毛在瓷白的皮膚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面頰泛著薄薄的紅,抹額不知何時鬆散了,額頭那抹淺淡的夕蓮印記在熹微晨光中若隱若現。
本是平靜安寧的光景,他卻心中一跳,呼吸都亂了,隱隱覺出危險的氣息。
這謝硯,太好看了,好看過分的事物總是令人不安。
輕闔的眼皮顫了顫,狹長的眸子裂開一條縫,黛眸閃過些微波瀾,似飛鳥掠過水霧氤氳的湖面,驚起淡淡漣漪。
「硯兒,我打算娶宋姑娘。」不知為何,與侄兒坦白此事讓他莫名心虛忐忑。
眸色頃刻轉暗,暗流洶湧,良久,從齒關擠出沉冷的聲音:「為何?」
語氣中毫不掩飾的失望與憤怒,還有一絲不動聲色的委屈,謝爻怔了怔,勉強擠出一絲笑:「想通了,娶宋姑娘是好事。」
其中緣由,他自然說不清,說了也無人信。
薄唇血色頓失,顫了顫:「我不同意。」
一字一字,斬釘截鐵,讓人不寒而慄。
謝爻眉頭微蹙,沒料到謝硯如此堅決的阻撓,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我不同意,那人做我嬸嬸。」望向九叔的眼神里滿是委屈與懇求,謝爻何曾見過全書第一高冷禁慾美人露出這等卑微的表情。
謝爻放柔了聲音:「或許是我們的成見,宋家人也不都那般自負高傲。」
「不同意。」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硯兒……你……」
謝硯嘴唇顫了顫,終究沒言語,空氣凝滯,窗外的天光漸漸轉亮。
雖不明為何,謝爻心口一陣揪疼,但事關投胎大事,不能心軟,也不打算去了解少年人的心情,難得沉了臉:「此事就這樣,我已決定。」
如此說著,他坐起身,仔仔細細穿戴整齊,喚來靈奴準備洗漱事宜。平常這些都是謝硯爭著來做,今天他一反常態,坐在榻上一言不發。
面色晦暗,隱沒在尚未亮透的天光里。
「硯兒,此事,你應該恭喜九叔。」
謝硯不答,身子細細顫抖,眼看著九叔洗漱完畢,束好發,將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準備去見宋以塵應下那門親事。
「放心罷,之後一切照舊。」言下之意,你想撒嬌繼續撒,我該疼你的還是會疼你,不用忌憚。
沉吟良久,謝硯抬起眼,眼神陰鷙:「如何照舊?」
他心下明了,九叔嘴上說得輕巧,可自此,他身側睡的再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也再無法這樣,將九叔獨佔。
他也清楚,自己不過是對方的侄兒,還沒有血緣關係,彼此羈絆薄弱,他沒有立場更沒有資格去左右九叔的終身大事。
「嗯?現在怎樣以後也怎樣,無需擔心。」謝爻是沒料到硯兒反應如此之大,當然是他理虧,先前口口聲聲說不娶,臨了臨了又變了掛,心裡也愧疚。
僅僅是愧疚而已,畢竟他打從心裡認為,這形婚,不過是個形式,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況且他又琢磨不透謝硯的心思,只當他是被自己騙了,心情不愉快罷了。
良久,謝爻聽到一聲輕笑——
「九叔騙我。」
他愣住了,謝硯,可是從不會這般輕蔑自嘲發笑的……
「硯兒……我也……」那句我也是有苦衷的,終究說不出口,他覺得沒必要解釋,也解釋不清楚,苦衷是什麼?說了誰信?索性將話語生生咽進肚子里。
怪怪的,說不出什麼地方……很不尋常,此情此景尷尬至極,就似……自己是個負心漢……
謝爻忙將這個可怕的設想拋出腦中,轉而笑笑道:「這幾日可能要去一趟長樂海,硯兒,你同我去不?」
雖然不曉得這邊的婚禮習俗是怎樣的,想著既然娶人家姑娘,還是要去接親的。
「九叔想讓我去么?」
「那是自然。」謝爻脫口而出,卻不曉得此話的傷人之處。
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答非所問:「九叔,我不會恭喜你。」
「啊……」
「我做不到。」一字一字,刻骨銘心。
……
經過這番波折,謝爻心神不寧,越琢磨越不對勁。因心中有事,面上不自覺流露出焦慮之色,好在眾人見他應下親事,謝家上下春風得意歡天喜地,無人注意他神色不對。
只有宋以塵瞧在眼裡,冷冷一笑開口道:「九爺似不太歡喜?」
謝爻忙斂了面上憂色,垂下眼莞爾一笑:「能與宋姑娘結為道侶,謝某怎會不歡喜。」
宋以塵笑笑不說話,一旁的謝玄忙道:「宋公子多慮啦,我這弟弟是害羞了,故意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其實歡喜著呢。」
「……」謝爻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害羞個毛線害羞……
宋以塵淡淡掃了謝爻一眼,似笑非笑地點點頭:「能嫁與九爺,也是我姐姐的福分。」
商業互吹,呵呵,宋以塵的神情,一看就是:這傢伙有什麼能耐走了什麼狗屎運能娶到我姐姐?!
他依稀記得,宋以塵是個姐控,所以當年對寡情薄倖又自以為是的沈昱驍恨之入骨,這下完蛋了,他將這姐控的怒火轉移到自己身上了。
吃不消啊……
不過娶宋以洛確實是好事一樁,畢竟她對自己『知根知底』,萬事好商量,也好讓她親眼看看自己的任務成果。
說起來,他差點忘了沈昱驍還在須臾園,可別讓那小子趁自己這段時日忙就下手了。
如此想著,謝爻神遊天外,幾位哥哥在一旁討論著聘禮之事,不外乎是靈石*仙器這些。
宋以塵卻淡淡道:「我們宋家不講究這些繁文縟節,姐姐說了,人過去接她就好,旁的都免了。」
眾人面上謙虛,心中卻都暗暗鬆了口氣,皆怕謝家的仙器宋家看不上。
」九爺,明日便啟程,如何?」
「好。」
謝爻應下,心中琢磨著定要將謝硯帶在身邊看著,別讓沈昱驍有機可乘。
……
謝爻有意邀請謝硯與他同去長樂海接親,卻尋不著這侄兒的身影,即使用了靈查,也覓不到其蹤跡。
混小子,居然對他隱匿了靈識!
謝爻有些忐忑,擔心這侄兒被沈昱驍拐到歌川去了,正在慌亂之時,瞧見正從外歸來的沈昱驍。
「沈公子,你可見到硯兒了?」謝爻擋在沈昱驍面前,劈頭蓋臉就是這句話。
沈昱驍怔愣片刻,神色有些莫測:「阿硯說,他去給前輩準備新婚賀禮了。」
「賀禮?你可知他去哪了?」謝爻看沈昱驍神情詭異,越發不安心。
「這,晚輩就不曉得了,」沈昱驍視線凝在謝爻臉上,似要將他看穿:「前輩找阿硯,可是有什麼急事?」
「嗯,我想讓他明日和我一道兒啟程去長樂海。」他如是說道,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前輩想讓阿硯陪著去接親?」沈昱驍尾音微揚,將笑未笑。
「正是。」
沈昱驍嘖了嘖,微微笑著感嘆道:「沒想到阿硯竟落得如此地步,難怪要落荒而逃了。」
謝爻蹙眉:「沈公子此話何意?」
沈昱驍笑笑,卻答非所問:「娶親一事,前輩為何出爾反爾?」
「我……此事……賴我……」確實應該賴他,賴他當初把話說得這麼絕,總不能把責任推到姑娘身上。
「想必前輩也是有苦衷的,」沈昱驍露出一種瞭然透徹的神情:「只是阿硯有些可憐罷了。」
沈昱驍當然能理解,原書中他可是不擇手段都要娶到宋以洛的,只是謝爻不懂他為何說謝硯可憐,原書中的情節走向謝硯才可憐。
「沈公子,你若知曉硯兒的行蹤,隨時都可以來與我說,多謝了。」總是黏在身邊的侄兒突然不見了,早上又鬧了些不愉快,謝爻很不放心。
「沒問題,只不過,我勸前輩別等了,接親歸來,阿硯應該就會回來了。」
謝爻悻悻地點了點頭,才想起關心關心這位遠道而來的公子哥兒:「沈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
「橫豎沒我什麼事兒了,明日我就回歌川,謝前輩若有需要幫忙之處,可隨時差信靈來朝歌島。」
謝爻點頭:「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他心中自然明白,沈昱驍留在這立場尷尬,也沒多做挽留,尋思著送幾批鮫綃讓他捎回歌川。
兩人道別後,謝爻剛轉身走出兩步,沈昱驍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前輩——」
謝爻回頭,還沒來得及問有何事,對方勾起唇角:「前輩的領子歪了。」
說著上前一步,卻沒親自動手,只目光停在他的衣襟處。
謝爻覺得有些丟人,訕訕的整好衣領,又聽沈昱驍道:「前輩若是後悔了,可以去歌川避避,晚輩隨時恭候。」
「好……多謝……」
「其實,我和阿硯的立場,是一樣的。」如此說著的沈昱驍,和往常有些不一樣。
謝爻一臉茫然:「嗯?」
「說笑的,前輩別往心裡去。」雲淡風輕一笑,此事就過去了。
……
不足一個月,謝爻攜著宋以洛從東域歸來,謝宅上下紅嫣嫣一片,連夜荼花都被染成耀目的紅。
宋以洛從琉雲鳥上縱身而下,襟帶飄揚,面上覆著輕紗,眉心一抹硃砂痣,鳳眸微垂,烏黑的眼珠幽幽綻著冷光,妖媚中透出一股子清冷,似從古畫中走出來的神仙人物。
「宋姑娘,你這會兒可把我玩慘了。」謝爻立在她身側,壓低聲音無奈道。
鳳眸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別捱我這般近,千百雙眼睛盯著呢,到時候該笑話了。」
「……」謝爻訕訕地往一旁挪了挪,拉開距離,果然,立刻聽到一旁傳來低低的笑聲,他淡淡的掃了眼,那些發笑的女修忙用袖子遮住嘴。
他暗暗嘆了口氣,這種狀況已經一個多月了,每天無數視線凝在他和宋以洛身上,讓他有種自己是主角的錯覺。
周遭人聲嘈雜,人影幢幢,謝爻的視線越過熙熙攘攘的人,卻瞧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這一個月,謝硯了無音訊,除了謝爻謝音,謝家也沒人真的在意他,可偏偏謝音又是個神經大條的,這段日子真放心她大哥玩消失。
因顧念他們路途奔波,拜堂儀式兩日後進行,謝爻歸來后從早到晚忙著應酬各種事,一刻也沒閑過,連吃飯的空隙都沒有,心中卻一直記掛著謝硯,揣揣不得安生。
反而宋以洛那邊他完全不擔心,雖然她始終不肯摘下面紗,但從眉眼就可看出,宋以洛正是去年鋒芒畢露的洛以歡,想通此處一切都順理成章了,能比主角光環更甚的,可不就是幕後boss鬼差小姐姐么。
她嫁與謝爻,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謝音……
鬼差小姐姐在書中自然要遵循書中的規則,宋以洛到了嫁人的年紀,她通過這門親事與知根知底的謝爻達成「同盟」,好賴在謝家撩音兒……
當然,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只有謝爻曉得,旁人看在眼裡,覺得這對新人情投意合,兩人一路上『如膠似漆』的流言早傳遍了修真界。
拜堂前日,送賀禮的世家散修絡繹不絕,引渡的船佔滿湖面,碼頭上眾人言笑晏晏,歡聲笑語滲進無冬湖的水霧裡。
一箱箱靈石*仙器被運往藏寶閣,謝爻忙得腳不沾地,與兄長們迎送一批批送禮的客人,直笑得嘴角發酸。
正當他累得頭昏腦漲之時,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素衣緩帶,抹額隨風揚起,一月未見似又長高了些,視線越過眾人,四目相對,那雙狹長的眸子微微閃動,暗流涌動。
謝硯一出現,原本混亂嘈雜的場面瞬間變得賞心悅目起來。
瞧見這賭氣消失了一個月的侄兒,謝爻自是又驚又喜,一雙桃花眼彎了彎,撂下客人徑直朝謝硯走去,沒走出兩步就被謝玄拉住:「九弟,你自個兒離開成何體統?不可如此無禮。」
謝爻這才回過神來,面上的驚喜之色未斂,彎著一雙眼對兄長道:「硯兒回來了。」
「……」
「侄兒見過二叔,九叔。」謝硯已越過人群走上前來,狹長的眼眸平靜無波,也瞧不出藏著什麼玄虛。
「硯兒,你這段時日……」
「你先下去罷。」謝玄截了謝爻的話,不耐煩地朝謝硯揮了揮手。
謝硯看都不看二叔一眼,目光一直凝在九叔臉上:「侄兒帶回了一份薄禮,還望九叔不要嫌棄。」
如此說著,他從衣襟中掏出一隻巴掌大的檀木盒子,盒身上刻滿了符文。
謝爻笑微微地接過盒子,就要往衣兜里塞:「硯兒費心了。」
黛藍的眸子閃了閃:「九叔不打開瞧瞧么。」說的是疑問的句式,卻是肯定的語氣。
謝爻怔了怔,旋即笑道:「好,你送的賀禮我定是歡喜的。」
「九弟,以大局為重,此事回去再說。」謝玄眉頭擰做一團,十分看不慣謝硯在眾目睽睽之下刷存在感。
「無妨,一會兒就好。」謝爻完全沒意識到如今有多少雙眼睛黏在他身上,自己寵溺侄兒的樣子被所有人看在眼裡。
謝玄嘴角抽了抽,也沒辦法,只得做出笑臉應酬各世家子弟。
老三謝懿是個暴脾氣,一把從謝爻手中奪過檀木盒子,冷哼一聲低低道:「九弟,今日的客人都是來祝賀你的,撂下他們不妥,別因為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久了,就拎不清了。」
說著便要親自打開檀木盒子:「我倒要看看這個小雜種帶了什麼回來。」
「三哥,別……」謝爻心中一跳,伸手去奪,卻抓了個空。他不明白,為何謝硯一個不算過分的要求,在這幾個兄長眼中就是不懂事惹人厭了呢……
「咦,怎麼……」謝懿搗鼓了許久,檀木盒子紋絲不動,即使用靈力試圖強行撬開仍舊嚴嚴實實。
謝硯淡淡的看了眼三叔,目光又斂了回來,與九叔視線相交:「九叔,這盒子,世間只有你能打開。」
修行之人五感靈敏,此言一出,舉座皆驚,這就意味著,謝三爺的修為靈力已遠遠不如晚輩謝硯了,只有謝爻不覺得奇怪,這謝懿與主角作對不是自討沒趣么,當然,這也是他作為炮灰的價值所在……
「謝硯你……!」謝懿氣得雙目通紅,眾目睽睽之下丟人丟到家了。
「……三哥,我來就好,你去忙旁的罷,」眼見再如此下去就無法收場,謝爻忙攔在兩人中調解,壓低聲音在謝懿耳邊道:「硯兒年紀尚小,三哥別和他計較。」
謝懿雖心有不甘,卻也曉得丟臉的是自己,將檀木盒子扔進謝爻懷裡,瞪了謝硯一眼拂袖而去。
盒子落在謝爻手中,立刻泛出幽微的藍光,印刻在盒身上的咒文浮於空氣中,未等他動手,啪嗒一聲,盒蓋彈了開來。
檀木盒內,工工整整的放著一顆流光溢彩的珠子和一枚錦囊。
桃花眼微微眯起,細看來,那顆珠子有些似魂丹,謝爻隱隱有些不安……
「九叔,盒內裝的,正是夜行子的魂丹和骨灰。」聲音不大不小,語氣雲淡風輕。
屋中談笑聲截然而止,眾人皆屏息望向這叔侄倆。
謝爻也愣住了,手抖了抖,盒子險些摔在地上。
片刻,長劍出鞘之聲劃破沉寂:「謝硯,你這白眼狼,是存心砸你九叔場子的罷!」
拔劍之人,正是謝玄。
「今日我便在眾人面前教教你,什麼叫做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