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驕傲如他
她說怎麼好端端的, 懷帝非要讓她住到卓景的隔壁去。
「范大人稍等,我有些事情和卓大人說。」
白濘轉身,對著范霖的態度極好, 幾乎和對著卓景的時候判若兩人。
范霖剛才極清楚的看見白濘見到卓景時臉上一剎那的氣急敗壞。
心中覺得好笑, 這六公主在初見之時便給人從容大氣之感,端莊有餘活潑不足。
但對著這人卻露出幾分活性情來。
「六公主去便是。」
兩人你客氣,我有禮, 卓景看了冷笑一聲,這表裡不一的臭丫頭。
「說吧, 何事?」白濘被卓景擺了一道,昨日夜裡生出的那點虧欠也消失的乾乾淨淨。
「你就沒什麼要和我說的?」卓景被她的理直氣壯弄的心口發哽, 「昨日夜裡為什麼沒出來?」
「你以為我同你一樣來去自如?」白濘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 「昨日有事,我耽擱了!」
「倒是你。」白濘轉了兩圈黑溜溜的眼珠, 輕笑,語氣不善,「為何要我住到你隔壁去?」
卓景見她不開心了,心頭一口鬱氣也散盡, 眉宇都鬆開來,語氣輕鬆道:「我的救命蠱蟲被你吃了,日後每過七日,便得用你的血來壓制毒性, 你不必擔心, 只要一滴血泡入葯中便可。」
他看見白濘猛地拉下來的臉, 便知道這丫頭是心疼自己那兩滴血了。
只是這也不是根治之法,他還得重新去找一條蠱蟲。
白濘的血只能暫緩,拖延時間罷了,且這血必須得是活血,放置的時辰超過兩個時辰便失了效用了。
「憑什麼給你?」白濘冷笑一聲,掀起方才還懶洋洋的眼皮,「你總不該天真的以為我有多喜歡你,甘心沒七日就為你放一次血?都過了這麼些年,你倒是光長年紀不長心智不成?」
卓景聽了這話也不生氣,他手指繞上腰間佩戴的紫玉,鳳眼不緊不慢的落在白濘的身上,「你父皇想將你嫁於范霖。」
白濘猛地抬頭。
「你覺得,你如今的實力,能抵得過你父皇屆時的一旨聖意?」
自然是不夠。
「所以?」
白濘靜待下文。
「我們本是合作的關係,你有難,我自然不會棄你於不顧,我幫你解決這件事情,你只要每七日給我一滴活血變成,如何?不吃虧吧?」
白濘不明白懷帝怎麼突然就關心起她的婚事來了,難不成……是實在瞧她不順眼了?所以要將她趕到大興去眼不見為凈?
如果是這樣,那她這位父皇也真是太心急一些,只要她自己開府了,不就連本來就少的見面機會都寥寥無幾了嗎?
他就權當她死了不是更好?
眼見自己面前的這個小丫頭臉色越來越寒涼,卓景皺眉,伸出纖長的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想什麼?」
「那一滴血,我不想給你。」白濘收回自己的心神,涼涼的看了卓景一眼,實話道:「且是不是要嫁給范霖,那也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卓景面色立刻便沉了下來,眼底有陰霾匯聚,將原本藏於裡頭的妖色沉沉掩埋,看起來十分可怖。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歡他?」
卓景一邊說,一邊就將眼神落在了不遠處還耐心等著白濘的男子身上。
雖然他帶著銀色面具看不清面容,但也掩蓋不了一身通透不凡的氣質,只是負手而立就叫人自慚形穢,更不用說他才剛輔佐一位新帝平息亂世,身上更是多了和他同齡的人不曾有的運籌帷幄。
倒像是白濘這種不知紅塵深淺的小丫頭會喜歡的男人。
「白濘,喜歡上他你是眼瞎還是心盲不成?」卓景涼涼的看著白濘,「難不成你要告訴我,你要拋下你這些年在大懷拼下的東西跟著一個男人跑到大興去?」
卓景自認為是看著白濘逐漸長大的,就算這小丫頭平日里總是做些會讓它氣的跳腳的事情,但其實也算是自己的半個『學生』,當然,這一切都是他自認為。
居然會這麼自甘墮落的跟著一個男人遠走?
心底似有一把火蹭蹭的燃燒起來。
白濘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頓訓,也是心頭火起,頓時皺眉說道:「我要嫁誰又與你何干?」
她的意思只是說,她嫁誰,不想嫁誰,都由自己來解決,誰知這人就莫名其妙的炸了一般。
卓景抿了抿唇,聲音都硬的如同凍冰一般,「即是如此,那便隨你!」
說完轉身拂袖而去。
跟在不遠處的侍衛看著自家大人甩袖而去,不由得暗自咬牙心裡發苦,大人呦,你忘記讓公主殿下答應給你七日送一血了。
看著卓景走了,白濘才將眉頭鬆開,心裡又罵了他兩句,轉身對著范霖露出笑容。
「范大人這邊請。」白濘壓下自己心頭的一口火氣。
范霖含笑不語,他從第一眼見到這個小姑娘就覺得格外的親近,本不太愛笑的一個人,不自覺的就對著白濘露出笑容來。
她帶著范霖在京城四處的逛了逛,隨後再去了一次皇家技校,范霖感慨與大懷的繁榮,在見到技校的時候,這份驚訝便達到了一個頂峰。
「我一直以為,為所有學子都開設學堂便已經是好的不能再好,卻不曾想還能這樣將學科細細劃分,一目了然。」
正所謂貪多嚼不爛,范霖自己便很清楚這個道理,聰慧之人自然可以文武全才,但這樣的人本就是萬里挑一,便說自己,雖然現在已經是大興的國師,但在武學上是半點天分都沒有的。
若是貪心的話反而會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白濘見他雙眼發亮,也不打擾他,只在合適的時候給她說上幾句。
「明日我便帶著我大興的那幫臭小子也來此處看看,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山外有山。」
不然那群臭小子總以為能彎弓射箭便是這世上頂頂強大的人。
「公主,文校和武校可有兩者兼修之人?」
想了想,范霖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不出所料的話,如今他看見的這批學子里,便應該有文物兩校兼修的人,而這批人便是以後大懷的頂梁之柱了。
「自然是有的,蘇家蘇靳便是將文物都修得極好之人。」
白濘自己也是技校的學子,這位蘇大人如今已經是一品的刑部尚書,可以說是在朝堂上唯一能和卓景叫板的人。
且這人本來是要當做一品將軍培養的,卻不知為何棄武從文,且腕力手段絲毫不遜色於他的武將之才。
「其餘的,便也沒有蘇大人那般好了,也有文物都精通的人,但到底還是有所側重。」
不是她說不出,而是不能說的太詳細。
要真是說,那位京城小霸王栗夏也能算,恭王之女白妙也是,謝穎那人雖然心思重了些,但還是有才之人。
兩人一直說到下午,一同在技校里吃了飯,卓景便更加驚奇了。
「大興那邊的學堂都是從自己家中帶飯,倒是沒成想可以讓學子們一起在學舍里用飯。」
白濘知道懷帝叫她帶著范霖來技校,便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
真正強大的人是不會畏懼自己的對手也在進步的。
「在學舍用飯,且還在學舍里休息,在家中看書總抵不上在學舍大家一起念書來的更激勵人心。」白濘看了看四周,確實,在他們旁邊坐著用飯的一些學子甚至連吃飯都在看書。
「陛下卻有大才。」
范霖是不服氣都不行,本來想著大興雖然是新起之國,卻也不會同大懷真的有那般大的差距,但如今只在著學堂里轉了一圈就知道。
兩者之間的差距還是極大的。
范霖是越看越心驚,同時也將懷帝都看的更加高深莫測了一些。
不過白濘卻是知道,她這位父皇,卻是了不得,有識人之明。
但是這技校能有如今這模樣,最大的功臣還是那位人人都不齒的栗夏郡主。
當初懷帝只是想了個大概,栗夏知道了之後直接修書一封,著意添加了許多細處,才有了如今的技校。
雖說栗夏建議的這名字著實是古怪了些,但也不妨她認清栗夏其實是個極聰慧的人。
送走了范霖,白濘才回宮著手搬家的事情。
這些年人人都說她不受寵愛,但是等她回去清理了一下自己的絲庫時,才發現慢慢一小倉庫的東西,都是皇后給她送來的,價值千萬金的首飾頭面都放在那裡積灰。
更別說之前及笄禮的事情一鬧,庫房裡的東西更是源源不斷的多出來。
「公主,這些東西怎麼辦?」
沈嬤嬤知道白濘一向來在外頭都秉持著低調的原則,但這麼多的東西,一箱箱的抬出去要想不惹人矚目也實在太難了些。
正在猶豫之中,白濘聽見了外頭有馬車的聲音。
「外頭什麼聲音?不是說車馬都不得入宮的嗎?」
沈嬤嬤幫白濘將茶水倒出來,往外頭看了一眼,說:「應當是要修建東宮的木材運進來了,太子如今年紀也到了,陛下說要將東宮擴一擴,也好物色太子妃人選了。」
這些和白濘都沒什麼關係,她眼睛一轉,「這木材傳運是誰負責的?」
「這奴婢也不知道,公主您等等,待奴婢過去看一眼。」
說完這話沈嬤嬤就自己急匆匆的先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沈嬤嬤就匆匆忙忙的趕了回來,面色有些怪異。
「大人,是國師大人和百里家的少主百里陌一塊兒過來的!」
沈嬤嬤知道,百里家和白濘手底下的勢力一向來都不對付,這國師大人不是和自家公主合作的嗎?
怎麼又將這送木材的事情交給了百里家?
白濘眉梢一揚,想到今日白日里兩人的不歡而散,暗自磨牙。
「我出去看看。」
白濘帶著沈嬤嬤走出來的時候,正巧被不遠處壓著木頭車隊的卓景給看見了。
見兩人直直的往他這個方向走過來,他嘴角挑起一個急不可見的小弧度。
「卓大人的行事真是叫人捉摸不透。」百里陌沒看見白濘,只是轉身看著卓景,「我原本以為,卓大人應當是非常討厭我們百里家的才對。」
不然這兩年為何總是頻頻打壓百里家。
那位六爺和他的關係也非比尋常。
只是這次和宮中的生意偏偏又找上了他們。
卓景壓根兒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百里陌站著的地方剛好是他和白濘中間,他隨手將百里陌往旁邊撥開,然後極其高貴冷艷的轉開了視線,裝作沒看見她的樣子等著白濘過來。
百里陌被他這反常的動作給震驚了,看見卓景給前面拉車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車隊就緩緩停下來。
他疑惑的往四周看去,一看便愣了一下。
前方亭角處,一個小姑娘帶著一個嬤嬤緩緩走過來。
漂亮大氣的遠山眉,生來便上揚的唇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松茸地上,半點聲音也沒有。
怎麼說呢,這小姑娘,便是長了一張叫人覺得好欺負的臉。
且這丫頭還是個老熟人,四年過去了,比起小時候的平平無奇,倒是出落的更好看了。
「國師大人。」
白濘揚眉喊了一聲。
卓景眼帘一垂,驕矜無比的看了她一眼,眼中光影成勾,扯得人心酥骨癢。
漂亮的唇角刻薄又微嗔的彎起,他看了趕車人一眼,道:「停下來做什麼?不知道東宮等著嗎?還不快走?」
趕車人悶聲揚鞭,車隊繼續往前走。
卓景心滿意足的扭過臉,挺直脊背,轉身就走,彷彿沒有看見白濘這個人,也沒有聽見白濘在叫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