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作妖的老蠢貨
卓景瞬時便收回自己散開的思緒, 詫異的目光落在了懷帝的身上。
「范霖與六公主?」
他不是一向來都不關心自己這個女兒的嗎?怎麼今日突然操心起她的終身大事來了?
「大懷人才不少,但都不是適合小六的年紀,這范霖如今也才二十齣頭,且無妻室,與小六甚是般配!」
懷帝皺了皺眉道:「小六如今也及笄了, 該給她相看起來了。」
卓景面色古怪,剛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又聽見懷帝輕飄飄的嘆了一口氣,似是想起了什麼,心情陰鬱的樣子,他剛到嘴邊的話頓時就換了幾句。
「范霖乃是大興的人, 大興與大懷雖然不遠, 但到底背井離鄉。」卓景想到一見面就在她面前不斷作妖的小丫頭如今都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心頭稍有複雜之感。
「她是朕的女兒, 在大興,無人敢動她!」懷帝這點自信尚且是有的, 大懷若是還在一日,那白濘若是嫁過去了, 便是大興頂尊國的女子。
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按照卓景一貫來的個性, 便已經該出聲應和懷帝了, 只是這次他眼底瞳孔微縮, 道:「陛下, 若是公主留在大懷, 也無人敢欺。」
懷帝一噎,轉頭驚詫的看了卓景一眼,眼中露出幾分複雜神色,唇角卻已經先揚了起來,道:「看來卓卿很是喜愛小六?」
這話說的卓景心口一跳,不是怕懷帝誤會什麼,而是他居然開口幫那小丫頭說話了。
他一向來都知道對著什麼人該說什麼話,好聽的,不好聽的,該在何時開口,該在何時轉變,他都清楚的很。
只是……!
看著卓景沒有反駁自己,而是面色變得陰晴不定起來,懷帝眼睛一眯,一顆心更是驟然一沉,想了想,他笑著開口,「還記得小六小的時候被歹人所擄,還是卓卿碰巧給救下來的,那孩子與你有緣,又有相救之恩,偏疼她些也是難免。」
卓景暗自詫異,這話……怎麼就弄的白濘好像是他的晚輩一樣,懷帝又刻意的往前輩後輩的疼愛上說?
那一肚子壞水的坑丫頭若真是他的後輩,他怕是走夜路都要格外小心些看看會不會倒霉的平地摔跤。
想了好一會兒,卓景才想起來,他自個兒頂了別人的身份,在外人看起來,他和白濘的年紀實差了十三歲。
而以他真實的年紀來說,便是差了九歲。
十三啊……卓景有些想笑。
「六公主聰明凌厲,為人溫婉,著實惹人歡喜,微臣不敢將六公主當成微臣的小輩,但有時也常常會想,若是母親能給我留一個妹妹,定也如六公主一般討人歡喜。」懷帝聽了之後心口大石落地,眉宇之中也重新拾起之前的溫和笑意。
他這次沒選擇反駁懷帝,而是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懷帝似乎並不喜歡白濘,甚至不想讓白濘繼續留在大懷了?
但……這些年卓景布在宮中的眼線也不少,知道懷帝其實對自己的子女都差不多一個樣子,甚至幾年前對上烏達木的時候,在平日里自己寵愛的慶陽郡主和一直都不受他關心的白濘兩人之中,他選擇將一口大鍋甩在那位郡主的身上,將白濘倒是摘的乾乾淨淨的。
他有些看不透這位帝王對待自己子嗣的態度。
「不過好在那沒心沒肺的丫頭也不關心這些。」卓景有些好笑的在心中想道:「她怕是只想著早些出宮,出宮了便是自由了!」
想到她想著出宮,還有那日她自他院中牆頭上掉下來的場景,還有苗疆寫來的那封信,他眼睛一亮,轉身對懷帝說道:「陛下,臣有一事……。」
……
這一日,白濘在自己的宮中好好的待著喝參湯,沈嬤嬤匆匆趕來,面色有些怪異。
「公主殿下,陛下說請你過去,公主府陛下已經幫您找好了。」
白濘眉心一跳,隱約覺得怎麼有幾分不安呢?
到了殿中,白濘看見正在批閱奏摺的懷帝。
「父皇?」
她垂著眼帘行了一禮。
懷帝抬頭去看,白衣少女已經出落的高挑大氣,盈盈身段姣好,聲音脆若玉擊,只是一直以來,她在他面前都是垂著頭。
他恍然發現,自己都很久沒有好好的看看這個女兒了。
因為那人……他一直都選擇將白濘忽視,放在眼前,卻不入心上。
確切來說,這宮中的孩子,除了太子未來是要登上皇位,他給予了一定的關心之外,其餘的孩子都是由自己的母妃帶著長大的。
他不是不喜愛這些孩子,只是……因他們都不是他摯愛之人生下的孩子,是他被困於這金碧輝煌的牢籠之中日日夜夜違心而出的見證。
為了權衡朝中勢力,娶了他們的女兒平衡後宮所出。
與其說是不喜他們,倒不如說是厭惡那個被困於籠中的自己。
「小六,抬頭。」
大約是年紀大了,他也變得愛多想了,其實早在他龍袍加身的那一日,他就知道自己未來的每一日是什麼樣子的。
白濘雖然詫異他著要求,但也沒有過多的遲疑。
如今的她就算不是六公主,也足夠能力好好保護自己,在外頭過的瀟洒肆意。
懷帝與她早就可有可無,也就不似從前那樣還要避著他躲著他。
白濘生了一雙漂亮的眼睛,像他。
他見白濘望著自己,眼中是極平靜的神色,沒有對皇帝的敬畏,沒有對父親的儒慕,有的只是看待一個陌生人一樣的客氣疏遠。
「朕給你選的那些個府邸你可都有看過。」兩人對視一眼,懷帝先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看過了。」白濘平靜的點點頭,心頭那幾份不安也悄然的浮現出來。
「你覺得這處府邸如何?」
懷帝讓人將一份稿紙送至白濘的面前。
白濘看了一眼,這不正是她那日最後看的一處府邸,就是在卓景邊上那一座嗎?
她的兩道眉毛頓時打成了一個死結,「父皇,此處府邸……。」
「這條路上住著誰你知道吧?」懷帝打斷她的話,先開口問道。
「兒臣知道,是國師。」
「外頭那些百姓對卓卿有諸多誤解,你也聽說過吧?」懷帝一向來都不認為自己這皇宮之中是不會有傳言和風語的地方。
「略有耳聞。」白濘接著點頭。
「那一整條街,都沒有人願意住進去,也沒有商販願意在那附近安家落戶。」
懷帝說起這話的時候,眼中還真帶上了幾分愁緒,白濘看著他的神情,不說話。
「你是一國公主,卓卿多年前更是救你一次,他待你也極好,及笄禮倒是送的比朕都多。」懷帝並不覺得自己不上心女兒的及笄禮是一件戳人心肺的事情,而白濘自己也沒這個意識。
「卓卿如今也二十好幾了,總歸府邸在哪出都有父皇照應你,那一片好地段也不能總是空置著,你若是搬過去了,流言也會不攻自破,那一處好地段也能恢復往日的繁盛。」
這些雖然是今日卓景自己『隱晦』的提起來的,但不得不說還是說在了懷帝的心坎上。
那麼好的一片地段都荒廢掉了,讓看中大懷民生的懷帝很是在意,且這沒人居住的範圍不僅沒有慢慢縮短,還有逐漸擴大之勢,流言是越傳越過分,住在那一片附近的人家有個什麼小病小災的也都是往卓景頂上扣鍋,一戶戶的搬遷這兩年也越發的過分。
聽見這些說辭,白濘就知道此事其實懷帝已經心有定奪。
她不好多說什麼,終歸是一個府邸,大不了到時候她弄個別莊,都躲到別莊去就是了,離開了宮中,她便是真正的自由。
「兒臣知道了。」她溫和的一如既往,很符合這幾年來她一直維持的端莊模樣。
「好。」懷帝滿意點頭,「還有一事,大興國師昨日剛到,應當是想去外頭好好轉轉的,他說很想去技校處看看,你是技校學子,便由你先帶著他去看看。」
讓她帶著去看?
白濘有些摸不著頭腦,這種差事不都得派他身邊得力的人去嗎?
但想起那雙銀面具下的眼睛,白濘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頭。
推開門從殿中走出去的時候,不遠處,范霖已經在等著了。
身形有些消瘦,一對秋水般雙眸望過來的時候倒是極美。
白濘見過的最漂亮的眼睛便是卓景的一對兒眼睛,只是他那是妖氣繁盛,而這位范霖大人,卻是傲氣多於溫和,自成一派堅韌。
「六公主?」
范霖聲音有些啞,卻不難聽,他望著白濘,小姑娘天生善臉,雙眼明亮,看著叫他覺得無比親切。
「范霖大人。」白濘客氣有禮,「隨我來吧。」
見這小公主半句話都不多說直接開前帶路,范霖眼中閃過幾分笑意,這個性也叫他覺得親切。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皇宮正門,剛前腳邁出,白濘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男人。
今日他難得穿上官袍,袍身上繁重的花紋一般都讓人看著更顯老氣,穿在他身上卻整個兒都被帶的艷麗起來,連厚重四班的線腳度飛揚起來,妖灼的似藤如蔓。
她方才說錯了。
卓景不是一雙眼睛才頂美,他渾身上下哪裡都是精雕細琢而成。
而卓景也看見了白濘,她和范霖兩人,一前一後,笑意溫和的走在一起,看著倒是般配的很。
白濘想到昨日晚上讓他自己等了很久,心中有那麼一絲絲的愧疚,剛想抬腳走過去。
就聽見那頭卓景已經對著白濘招手了,笑容帶著十足的刻意,開口道:「往後還請多多指教啊,小鄰居。」
白濘腳步一頓,猛然明白過來,臉上端著的假笑一塊塊裂開,臉色沉下來。
「作妖的老蠢貨!」她暗自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