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只要
程姚瑛才出月子的時候就來過一回,而且挑了個大清早來,南子慕起不來床,因而春燕在門口大喊大叫了半天,也沒能把他叫起來開門。
實際上南子慕也並沒有那麼好的睡眠,只是聽到了春燕的聲音,生理性厭惡了一把,於是寧願捂住歡喜的耳朵,也不願意出去看見那兩個女人。
程姚瑛轉頭就去和太子妃告狀,她對著太子妃訴了半天苦,然而太子妃卻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太子妃這個人是直腸子,覺得一個人好的時候,對方無論做什麼,她看了也渾身舒坦;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只覺得他渾身都是刺,怎麼看怎麼不對勁——而南子慕如今是前者,程姚瑛卻是後者。
太子妃沉吟片刻道:「他若是不讓你進去,這確實是過分了些。但像歡喜這個年紀的小孩晚上愛哭,平常也鬧騰,他要照顧孩子,早上一時起不來也情有可原。」
「……」程姚瑛沒想到一個月不見,太子妃對她的態度就來了場大轉彎,她試探道:「那世子總不能一直在他那待著,我雖是名義上的母親,但總不和小世子在一起,到時候他也不親我。況且我一個做母親的,不和他在一起也說不過去。」
「如今世子他還未斷奶,離了阿喜定要鬧,現在要讓你帶也不可能。」太子妃頓了頓,說道,「帶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要將世子放在自己院子里養,到時候吵得你日夜都不能休息,那時候你就煩他了——再說,府邸上上下下全靠你打點著,你不能把自己給累垮了呀。」
太子妃這意思很明顯,讓她先不要將小世子帶回去,也不必去侯爺的院子里去看他。
程姚瑛鍥而不捨:「那總不能是他一直照顧著吧……」
「那就等世子斷奶了,你再接他到你那去住。」太子妃思忖片刻,又怕她氣不過去找南子慕的麻煩,於是又補充道,「阿喜他,是個單純的孩子,你也不必擔心他,他再如何也只能是個妾,沒人動的了你侯爺夫人的位置。」
「姚瑛知道。」程姚瑛不帶情緒地說。
太子妃性情是個多變的,程姚瑛此時表現的這麼懂事,她又覺得自己的話說過了。她頓了頓道:「你知道我們行之的脾氣,他也不是沒有和你說過,他的心思不可能放在女人身上。不過,只要你不犯大錯,相敬如賓未必不失為一種長久的感情。」
程姚瑛點頭:「娘娘說的對。」
可惜才過了個把月,程姚瑛又坐不住了,這府里已經有許多下人在背後偷偷議論她了,先是說他對孩子漠不關心,不配做一個母親,后又傳聞說世子並非她程姚瑛親生,所以她才這麼不待見這位世子。
程姚瑛忍無可忍,只好又前去找南子慕。這回她盛妝打扮了一番,下人們包括太子妃娘娘都誇讚過阿喜的相貌,程姚瑛做為侯爺府的主母,自然是不甘心在這上邊敗下風的。
這回她特意挑了飯點來,剛好碰見正在吃飯的南子慕,南子慕一看見他,頓時就沒了胃口。
「大膽,見到夫人還不起來行禮?」春燕呵斥道。
南子慕不滿地翻了翻眼皮:「夫人?來做什麼?」
程姚瑛把春燕往身後拉了拉,現在南子慕正得太子妃的心,叫一介下人頂撞了他,他若告到太子妃那裡去,春燕定然落不了好。
她語氣還算好,腦袋朝著裡邊探了探說:「我自然是來看我兒子的。」
「你兒子?」南子慕輕笑了一聲繼而將筷子往瓷碗上一擱,「夫人真好意思,歡喜可跟您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瘋了嗎?」程姚瑛平靜的面容有些崩了,「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承晏他不是我的孩子,又是誰的?」
南子慕拿腔拿調道:「夫人自己心裡清楚,我勸你老實本分些。」若不是王大虎來的早,他現在真的可能就是一堆白骨了。縱然這一條命是被撈回來了,但南子慕沒那麼寬容。
他心眼小,沒讓程姚瑛償命是因為自己意在搶人家的丈夫,儘管她和侯爺是名不副實,但畢竟不是要做什麼理直氣壯的事,所以就乾脆留著這個仇,然後心安理得地追侯爺。
「你……」程姚瑛狐疑地看他一眼,問:「你是誰?」
「夫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將我關在連窗戶都沒有的逼仄屋子裡,每天給我送難以下咽的飯菜,養我這麼一個替你生孩子的工具。」
程姚瑛悚然一驚,手心裡沁出一層汗。
「我是誰?」南子慕也不和她打啞迷了,然後兀自一哂,「夫人覺得我會是誰?」
他把小歡喜抱起來,南子慕要比程姚瑛高出半個腦袋,此時他一點一點逼近,程姚瑛感覺到了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是由內而外的,程姚瑛一時竟生出了要臣服於他的念頭。
南子慕看著小歡喜開口道:「李承晏這小孩長的這麼好看,到底是哪個美人的孩子呀?」
「……」果然壓迫感都是自己的錯覺,程姚瑛如是想。
「李承宴,就是我的孩子,無論是名義上……」程姚瑛平靜地說,氣勢也不遜於南子慕,「你讓承宴跟著你一個男妾都不如的父親,他今後半點前程也無。你是個聰明人,應當懂得如何取捨……」
南子慕截口打斷她:「我不是聰明人,也不要他能有什麼前途。他是我的孩子,今後他做官也好,種田也罷,前途是他自己選擇的,何須托蔭於你?」
對於什麼套路都不吃的南子慕,程姚瑛實在是無從下口。
南子慕也疲於應付她,對於不想看見的人自然是能少見一眼就少見一眼,多待在一起一秒鐘都覺得膈應。
「侯爺知道嗎?你就是那個哥兒……」
「我暫時還不想告訴他。」南子慕淡淡道,「我……唔……」南子慕突然被人從背後捂住嘴巴,春燕在他掙扎之際,上前將他手裡的小孩先抱了去,放回了搖籃中。
程姚瑛心跳得飛快,這回這事實在是過於冒險,成與不成都會遭人懷疑,但程姚瑛的眼裡容不得釘子。
且不說她今日已經告知太子妃自己要去寺廟上香,現如今馬車都已經在半途了,到時候南子慕就算是死了,那也和她沒關係;況且到時候就算有人懷疑自己——又能對她程姚瑛怎麼樣呢?她還有娘家撐腰,只要……只要……
南子慕眼疾手快地將手腕上的紅珠子扯斷,片刻后他的房門被人敲響,李行之沉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說:「阿喜,我來看看小歡喜。」
程姚瑛出了一身冷汗,精緻的妝容難掩她的驚慌,她和南子慕身後那人對視一眼,那人就一掌卡在南子慕的脖頸上邊,然後用眼神詢問程姚瑛,後者面容憔悴地朝他擺了擺手。
那壯漢行雲流水地將南子慕抱到床上,春燕則飛快地從窗戶翻身爬了出去,可惜程姚瑛自小沒幹過這麼粗魯的事,在原地抬了半天腳,還是放不下臉,同春燕一般擼起裙擺就往外爬。
那邊的李行之又敲了敲門,語氣有些不耐煩:「阿喜,還在睡嗎?不起來開門我就踢門了。」
壯漢一著急,直接就上手,從後邊將程姚瑛託了出去,而春燕就在外邊接著。
被其他男子樓了下腰部和臀部,程姚瑛也沒來的及細想,三人踩著輕腳步,張皇失措地逃了。
「李行之」奪門而入,只瞥見那最後出去的壯漢的半隻鞋底,他先跑到南子慕的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哦,旋即施法將他喚醒。
方才那一掌將南子慕敲的有些暈頭轉向,他有點后怕,那一掌但凡力度再重一些,他此時可能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要追上去嗎?」「李行之」就在南子慕的眼皮子底下幻成了那隻兔子精紅玉,但聲音還沒變回來,從一個女子嘴裡吐出男聲,還是挺不協調的。
「不必。」南子慕聲音有些沙啞,紅玉畢竟不是真的南子慕,追上去也未必會有什麼用,更何況要是撞上真的李行之,那可就尷尬了……
紅玉煞有其事道:「你怎麼讓他們進來了?我要是沒能及時過來,你這會是死是活可就難說了,指不定是被埋屍了,還是被投河了……也不知道上哪找你去。」
那壯漢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南子慕是完全沒有覺察到,想來應該是自己方才抱著小歡喜出去溜達的時候,先躲進了他的房間。他對自己的疏忽閉口不談,反而責備起了紅玉:「你就在門口傻傻等著,他們要是不顧侯爺,鐵了心要害死我,我現在都涼了。」
「……」紅玉尷尬道,「這不是……撞門太不優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