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決裂
楚睿他今日獵了這虎, 便自然是心情大好, 當日晚上, 便在圍獵場中設辦宴席,以行慶賀。
倒是熱鬧不已。
許將軍勇猛, 射虎歸來, 自然是當獎賞,楚睿在宴中笑言相問, 問他是否有何心儀的女子,若是有的話, 他給做個主,也算是一樁美事。
許祿有片刻的遲疑。
但是接著,他就搖頭否定。
「臣日日待在軍中,同一群兄弟混在一起,哪能有什麼心儀的女子。」許祿倒了杯酒,送到嘴邊一口喝下,當時, 扯著嘴角苦笑了一聲。
他原本,是對寧瓷很有好感。
也曾想過, 或許能得到機會。
可從寧瓷和寧淮之後的態度,他能看出來,寧家已經, 於此無意。
那他自然便不會再期待什麼了。
本來剛開始, 也只是想想而已, 沒那麼強烈的心思, 如今沒機會 ,就沒機會罷了。
左右也沒什麼。
楚睿笑了笑,也沒再說下去,只是接著,就把目光轉到了蕭青山身上。
身為帝王,自然是有著比常人更敏銳的觀察力,而不知為何,他從見蕭青山的第一面起,就覺得,他不簡單。
雖然他低著頭,垂著眉眼,總是一言不發,看起來,是沉默寡言卻十分順從的模樣。
但是楚睿能看出,在他平靜的眸光下,隱藏著讓人無法抵抗的凌厲,鋒芒太盛卻又壓的極好,灼然而起,讓人能夠斷定,這必不是平平之輩。
所以他借著救命之恩這一由頭,讓他當了南中郎將。
如果說,他真的沒有看錯的話。
那他等著,有一日會讓他刮目相看。
「朕看蕭中郎將也是年輕,又一表人才,應當和許將軍是差不多的年紀,不知,你可否有心上人?」
楚睿這今日也不知道起了什麼心思,就一個勁的想給人當月老了,問完這邊許祿,就將話頭轉到了蕭青山身上。
在場的人,也就順著楚睿的目光看過去。
這世家子弟,文武之官,還有好些的貴女,一片的下去人倒也不少,都看著皇上對這蕭青山,似乎是格外青睞。
有些貴女卻也湊在一處,竊竊私語。
論及這男子長得實在是不錯,那眉眼之間,甚至是找不出幾個能與之相敵的,只是出身實在太低。
區區鐵匠,連讓她們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就算如今是進了軍營,成了這麼個小小的將領,可是也改變不了,他的出身。
蕭青山卻是絲毫不懼這些目光。
他當時有片刻的停頓,然後抬頭看向楚睿,回答道:「回稟皇上,我已經娶妻了。」
楚睿聞言,倒是一驚。
隨即,他便是釋然一笑。
「那如此倒是朕多事了。」 楚睿無奈的搖搖頭,似是自嘲的笑道:「那下回有機會,朕倒是想見見你的夫人。」
蕭青山點點頭,低頭間,似是往寧瓷這邊看了一眼。
寧瓷當時就坐在寧虞旁邊,拿著筷子挾菜,也只是慢吞吞的將菜往嘴巴里送,低著頭,從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
她能感覺自己所有的思緒都成了一團亂麻。
胡亂的混在一起,就連她自己,也理不清楚,找不到頭緒。
只是當時人還在發怔,猛然間,她聽到了蕭青山說的話。
儘管他離她還是很遠,又是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下,可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的傳入的她的耳朵裡面。
寧瓷的手一抖。
筷子隨之掉落。
落在瓷盤上,就是清脆的一聲。
「阿瓷。」寧虞轉頭看她,卻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是握住她的手,擔心的問了一句:「怎麼了?」
寧瓷怔住了。
而後好一會兒,她才搖頭,回答道:「這兒太吵了,我想出去走走。」
說著,她就站起了身,從一邊人少的地方,快步離開了。
倒是讓寧虞看得有些疑惑。
她最近,是越發的不太對勁了。
……
圍獵場上熱鬧一片,可是在這之外,卻是寂靜的,似另一番天地。
寧瓷看著前面樹下的背影,抿唇,面上的神色慢慢的凝住,走上前去,就在她身後站定。
「舒姒。」
大家都在席上,一番熱鬧,倒也是開心,卻唯獨她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這兒,看著前邊,目光怔怔的,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聽見身後的聲音,舒姒霎時一怔,接著當時臉上就換上一個笑容,轉過頭來,道:「阿瓷。」
「你怎麼來了?」
「裡邊正熱鬧,你不進去,就一個人待在這?」寧瓷抬頭看著她,目光淡然無波,也只靜靜的說著,讓人無法看透她的情緒。
「你不也是出來了嗎?」舒姒依舊是笑著的,彎著唇角,眼底也是笑意浮現,可偏偏是這欲蓋彌彰的模樣,讓人想看清她眸子里,更多的東西。
這幾年來,她把自己藏的越來越深,也偽裝的越來越好。
當經歷了劫後餘生,寧瓷每每看見她這樣心無芥蒂的笑容,就覺得特別的諷刺,她好像可以依舊像以前那樣在她的身邊打轉,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天越來越冷了,再過段時日,怕是要下雪。」
地上已經凝了冰霜,鋪的雪白的一層,寒風也呼嘯在這山林之中,蕭瑟而過,寧瓷攏緊了身上的披風,抬頭,目光就投往那一望無際的山林當中。
「八歲那年,也是冬天,我記得也很冷,那時候,我和爹娘鬧脾氣,跑出來,便在這山林中,迷失了方向。」
寧瓷說起往事,眸子微微的眯起,看向前方,彷彿是當初的那一幕,又出現在了眼前。
「你和我一起跑出來,說是皇城無聊,想要出去看看,結果.……我們兩個就在林子里,挨了一夜的凍,第二日被找到的時候,都冷的沒有知覺了。」
孩子之間的感情,總是最單純的。
在那樣的寒冷之中,她們找不到棲身之所,便只能是忍受著冰涼入骨,可是在那徹骨冰涼中的一抹相互依偎的暖意,卻讓人至今記憶深刻。
明明她一直也對她那麼好,那些真心相待,她能感覺出來不是假的,可就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便都改變了。
她早就已經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舒姒了。
「都好久以前的事了,你不說,我差點都快忘了呢,那回,確實是太任性了。」舒姒笑了笑,稍稍側過身去,許是因為寒風太盛,直直的吹著,有些難受。
寧瓷收了目光回來,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卻是面上沒有半點波瀾,面色一點一點的,凝了下來。
「舒姒,你真的覺得,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得償所願嗎?」
寧瓷這話一出來,舒姒便是瞬間白了面色,轉頭,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她沒想到,寧瓷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和我,已經沒有任何的關係,而你把所有的算盤都打在我身上,真是可笑.……如果說當年你尚有那麼一個可以讓人信服的理由,可現在,就是完完全全的荒唐。」
寧瓷看著她說出這些話,目光凌厲,沒有半點兒的閃躲,甚至是那嘴角的嘲諷之意,都清清楚楚落在眼裡。
她寧瓷,一向愛恨分明,對她好的人,她會加倍的還他的好,但是若傷害她的人,她也必定不會,再有半分留戀。
更加不會放過。
「憑什麼?他憑什麼一門心思的在你身上,即便我對他那麼好,他都看不到,甚至,還要我來當你們之間的月老。」
舒姒被寧瓷的話給激到了。
她咬著牙,說出這些話。
於她而言,安復臨一直都是心裡的一個夢,因為太過美好,因為得不到,所以才一日一日的,讓執念更加的深重。
可是現在既然她都已經知道了,那她就不必要再裝下去。
這幾年來,她明明嫉妒她,討厭她,卻偏偏要裝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其實這麼久下來,她也真的是很累。
「我討厭你,真的很討厭你。」
舒姒一字一句的說著,咬著唇,眉間皺起,那其中的厭惡,是當真不假。
這才是真正的,沒有任何虛假和隱藏的她。
寧瓷退後一步,再抬頭,卻是笑了。
「你與他如何,與我無關 ,但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想害我性命,我就絕不會善罷甘休。」
她三年前是為了寧家,再加上當時沒有那個心思,才選擇了與舒姒維持表面上的和諧,可是到了如今,她依舊想要她死。
凡事有一便有二,再之後,莫不能再有第三次和第四次。
她寧瓷沒有那麼多條命來讓她害,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有幸活下來。
哪怕她知道,她現在,是沒有任何的把握,能把她舒姒怎麼樣的。
可是現在如何,不代表之後。
「舒姒,你應該知道,我寧瓷不是軟柿子,要捏,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若真把我逼急了,那大不了――魚死網破。」
她今日,就把話和她說清楚了。
免得日後,讓她分明是那麼討厭她,還要日日演出一副同她關係好的模樣。
她都替她嫌累。
寧瓷說完,便是轉身離開。
舒姒站在樹下,看著她的背影,咬著牙,目光間的狠厲,就轉為了凄涼。
忽然想起,那一日安復臨同她說的話,說他真的很喜歡寧瓷,從見她的第一面起。
因為她,他可以等待,可以不顧一切。
天知道那個時候她聽了那些,有多難受,心有多疼。
一點點籌劃了這麼多年,她絕不可以,前功盡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