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夜半
「我不――」寧瓷喊了一聲,從夢中驚醒,此時已然整個人都滿頭大汗,氣喘不止。
過去三年了,她還是第一次夢見這一幕,夢見這些她半點兒都不願意想起的事。
已經是深夜。
她回到國公府後,便立即讓人加強了守衛防備,然後回到房間,卻是意識清醒,坐了許久,都沒有絲毫的睡意。
就算現在是在皇城中,就算她身邊有大哥,有無數的人在保護她,可她還是害怕。
對於那個人的畏懼,是一直深深刻在了骨子裡的,那種顫抖,只是一種最自然的反應。
寧瓷自個兒就這樣坐著,不曉得是已經過去多久,許是有困意襲來便睡了過去,再醒來,就是此時。
一抹額頭,是一手的汗水。
「綠蘿。」寧瓷撐著床沿,稍稍的移了身子想起身來,出聲喚道:「給我倒杯水。」
屋子裡漆黑黑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綠蘿就睡在外屋,她警覺,睡得也淺,晚上寧瓷要是有什麼動靜,她都能察覺到。
寧瓷沿著床榻上頭又挪了挪。
隱約間似乎有衣角擦動的聲音,「沙沙」幾聲極是細微,接著是離她越來越近,寧瓷以為是綠蘿,剛要張口――
一個黑影猛然壓下。
一隻大手將她的嘴巴捂住,緊實的讓人透不過半點兒的氣,然後,那整個身子就覆了上來。
鼻尖傳來熟悉的味道。
寧瓷驚恐的睜大了眼睛,想大口的喘氣卻是連嘴巴都張不開,他覆下身來,便是緊緊的將她壓著。
是蕭青山!
她待在他的身邊一年之久,對他身上的味道,更是熟悉的不得了。
他一手捂著她的嘴巴,另一手便是環過她的身子,緊緊攬在了她的腰間,俯在她耳邊,低聲道:「不準出聲。」
寧瓷咽了口口水,然後便是眨了眨眼睛。
於是他便把手給拿開了。
「阿瓷,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整整三年?」他使了力氣的將她抵著,沒有半點兒要收斂的意思,渾身的腱子肉鼓起,跟石頭一樣硌的人難受。
「你怎麼能這麼沒有良心?」
蕭青山聲音狠厲,咬牙切齒是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的,然後張口,便咬在了她的脖頸處。
她皮膚極為細嫩,有時候只要稍微重了力氣便會破皮,這一點,蕭青山是知道的。
以前往往他沒用什麼力氣,她身上就是青紫一片。
此番他順著脖頸,許是因為憤怒,力道極大,寧瓷能清楚的感覺到,強烈的痛感。
但是她也不敢喊,如果貿然喚了人來,她無法預知後果會是什麼。
天曉得蕭青山他今天白日里在軍營看見她的時候,他心裡是有多激動,那一刻若不是還有旁人在,她又跑的快,他真的會直接就衝上去的。
他想她想了太久。
從她逃跑離開的那一日起,他就在心裡暗暗的發誓,他一定會找到她,並且找到了之後,就不會再放手。
幸好老天爺還沒有把他逼入絕境。
他終於找到她了。
「我、我……」寧瓷不曉得該說什麼好,她只是支支吾吾的,半天冒不出一句話來。
明明白日里他才被人押走,為什麼現在就會出現在這?
她知道,和他硬碰硬,是沒有任何好處的,這個男人,力氣大的跟蠻牛一樣,一隻手就能把她捏死。
「你跟我回去。」他抱著她,圈的死死的,當時就要帶著人起來。
在他的眼裡,這個人是他的,是他的妻子,是他兒子的娘,就永遠只能是他的,無論現下的情況如何,無論她怎麼想,哪怕她曾經逃跑過,他就是應該把她帶走。
「我本來就不是自願的,那憑什麼不能走?」一聽他要帶她走,寧瓷當時就慌了,想撐著力氣不起來可是也抵不過他的力道,咬著牙,才終於說出了一句話來。
「蕭青山,你現在應該知道我是誰,你也該知道,就算你帶我出了府邸,也出不了這座城。」
蕭青山當時的動作便頓了頓。
在他的面前,寧瓷一直都是十分乖巧聽話的,甚至連說話都一直是軟糯的聲音,從沒有在他面前表露出半分伸出厲爪的樣子。
所以他才會完全放下了對她的警惕,選擇了相信。
可是她卻在他相信了她之後,用她的行為給予他狠狠一擊,在生了孩子之後,不到十天就跑了――
而那時候他的第一反應竟是擔心她的身體。
穩婆說,女人月子最是重要,稍有不慎,便會落了病根。
而阿瓷的身子又不甚健壯,若真落了病根,那還不知道會造成何等後果。
「那寧淮掌十萬兵馬,還不是落敗於我匪軍手下,你覺得,能奈我何?」
他抬起了頭,因為憤怒,眸子里已經現了赤紅。
這麼多年以來,他就一門心思的在乎過這麼一個女子,為了她,放棄所有,跋山涉水而來,可是她卻一門心思的想著,要如何才能遠離他。
寧瓷突然就咳了兩聲,壓著聲音,十分難受的模樣,悶悶的聲音劃過寂靜的黑夜,似乎帶了哭腔。
蕭青山的力道當時便鬆了,下意識的緊了心,當時開口正想問,外頭就有聲音傳來。
「小姐。」綠蘿似乎是聽見了什麼,在外頭當即便出聲喚了一句,沒聽見有回答,就又喚了一聲。
看樣子是想推門進來。
蕭青山死死的盯著她,好像是想透過她的眸子看到什麼另外的東西來,就在門「嘎吱」一響的時候,他起了身,往窗戶那邊一閃。
「阿瓷,我會帶你走的。」
……
綠蘿將房間里的燈都點亮了。
她侍在寧瓷身邊,是貼身丫鬟,同時也負責保護她。
因著三年前那樁事,寧淮心有餘悸,所是將她身邊的人全部換了一撥,幾乎每個,都是武功上乘。
可是綠蘿感覺自己今日睡得要格外的熟些,腦袋昏昏沉沉的,方才在外頭,隱隱聽見了些聲音,卻是又不甚清晰。
這一進屋來,分明感受到些陌生的氣息,但又發覺不了半點蹤跡。
「小姐,你的脖子――」
屋裡面亮堂之後,綠蘿一回頭,就看到寧瓷脖子上明顯的紅痕,帶著齒印,差一點就破了皮。
顯然是被咬了。
衣裳也是十分凌亂。
「我去通知大將軍。」綠蘿一驚,但是便要出去喚人。
直覺告訴她出事了。
將軍吩咐過,小姐所有的事,都必須告訴他。
「回來。」寧瓷此時已經鎮定了不少,出聲,便是冷然喝了一聲。
「今日的事,不準告訴我哥。」寧瓷轉頭往鏡子那邊看去,饒是隔得遠,她也能看清自己脖子上的紅痕,重重的一道。
她立馬把衣領往上提了提。
寧瓷也向來是說一不二,她說的話,綠蘿不敢不聽。
「小姐,我去給你拿藥膏。」
綠蘿說著去旁邊柜子裡頭找藥瓶子,不該問的,自是沒有多問。
寧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就是不願意將她與蕭青山的事說與旁人聽,許是覺得丟臉,也許是下不來那個決心,再許,是還顧忌著一些另外的東西。
她若是想說,那當初剛逃出來的時候,就會將這些全部告訴寧淮,然後讓他帶兵,去端了那匪窩。
那才是一了百了。
可是她覺得,自己在皇城,在國公府,離那千陽山水相隔,如此遙遠,他們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面。
想到這兒,寧瓷便是想到那個自己僅見過幾面的嬰孩,若是算起來,他今年該三歲了,蕭青山來了皇城,那他呢?
當初才生下他,她就離開了。
不是她狠心,而實在是……沒辦法。
她堂堂衛國公的女兒,姐姐是皇后,哥哥是大將軍,尊貴無比,不可能就永遠一輩子待在那個地方的,她還有家人,還有朋友,那些,對她都很重要。
想到那個孩子,她也疼過,但是遲早會過去的,疼夠了,就沒什麼了。
他本不該來到這個人世間的。
「今日去軍營的時候,我看大哥似乎押了一個鐵匠要審,說他犯了事,你去打聽打聽,那個鐵匠,現在是何情況?」
寧瓷接過綠蘿的藥膏,沒讓她幫忙,只是低著頭,轉到了綠蘿看不見的一邊,緩緩的將衣襟往下拉了拉。
「可是――」綠蘿轉頭往外面看,現在正是午夜,還得要幾個時辰才能天亮,小姐的意思,難道是現在就去.……
「現在就去。」寧瓷再次吩咐。
「是,我馬上去。」綠蘿點頭,憂心的看了寧瓷一眼,抿著唇,愣了一會兒,才轉身出了門。
寧瓷手指點在紅痕處,便是痛得渾身一抖,輕輕從瓷罐裡頭挖了些藥膏,抹在了受傷的位置。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她的身邊,有無數在保護著她的人,只要再警惕著,一定不會讓蕭青山有機可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