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辭舊迎新惹驚慌
傍晚時分，有宮人來請沐雲杉去甘露殿赴宴。大年夜是辭舊迎新的日子，眾朝臣與趕回來過年的王爺也會出席宴會，沐雲杉不想錯過這次的宴會，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她裝扮了一下便帶著沐言與藍衣朝著甘露殿的方向走去，沐語則是留下來看守家門。
路上不時走過匆匆趕回宮殿換了衣服又趕回來的妃嬪，看著一個個彩色身影如同蝴蝶般翩躚離去，沐雲杉紅唇微勾，不禁為了這些女人的費盡心思感到悲哀。
祠堂距離後妃所居住的後宮少說也有半個時辰的路程，來回便是一個小時，這些女子一大早起來便滴水未進，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時間卻又用在盛情裝扮上，人活一輩子也就短短幾十年，何必為了別人的眼光而活那麽累？
幾人到朝文殿的時候，裏麵已經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臣，家眷以及諸侯王分坐一列，宮妃坐在另一列，最上首的位子則是歐陽錦的龍案。
當門口太監用尖細的聲音訴說著沐雲杉到來的時候，群臣的目光無不集中到了門口。朝中之人大多是手眼通天之輩，加之很多人的女兒或者姐妹都在宮中，因此對沐雲杉的實際也略知一二。
自打沐家滅亡後，眾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從前高高在上的雲妃娘娘，不，現在應該叫做安修媛了。
從前的她喜愛紅色衣衫，如火的紅色嬌豔又張揚，如同盛開在火山口的紅蓮，美麗而高貴。
而今，她一襲淺綠的素色長裙隨著動作翩躚而舞，素淨的小臉兒上並不濃妝豔抹，隻畫著淡淡的妝，小嘴兒上是淺粉如同鮮豔桃花瓣兒一般的粉色，瞳孔漆黑如墨，偏偏黑白分明又透著那麽一股澄澈無波。
她隻簡單挽著一個小髻，發髻上斜插三支碧綠玉簪，簡單素淨又不顯得太過蒼白。
見到這樣的她，眾人無不驚訝地短時間回不過神來，沐雲杉卻直視著前方目不斜視，直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直到看見她緩緩坐下，眾人這才回神，待看清她所坐的位子時眾人眸光微凝，露出不一的表情，或思索，或不屑，或幸災樂禍。
人群中，身著紅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目光深沉，他長相儒雅，三四十歲臉有種成熟味道。幽深的目光有種看透人心的力量，麵色白淨。成熟中有種豐神俊逸的味道。
自沐雲杉進入朝文殿開始，他的目光便膠著在她的身上，一直定定地跟隨著她坐下，見她始終麵色平靜，不管是人們的竊竊私語還是充滿嘲諷的表情似乎都沒有對她造成什麽影響，他驚訝地眨了下眼睛，卻很快移開了目光。
此人便是顧寒席，顧熙媛的父親，官任正二品尚書令，即便是沐家出事前他在朝中的地位也僅次於沐雲杉的父親沐浩天。如今朝中再無太師，歐陽錦又害怕另立一個太師會造就另一個沐浩天形成，遲遲推延此事，所以現在顧寒席便是朝中文臣的首領，所有文臣以他馬首是瞻。
察覺一道探尋的目光牢牢跟隨著自己，沐雲杉心中一寒，不用看那人是誰。她身體微微緊繃著坐下，直到那目光離開她才微微鬆了口氣，這才發現手心竟然濕了。
顧寒席……
深吸口氣，她控製著自己不去看顧寒席的方向，因為她害怕在看到那個將沐家二百八十一口人送上斷頭台的男人時忍不住泄漏仇恨的目光，她怕抑製不住心底的恨意衝上去找對方算賬！
同時，她有些慶幸，幸好今日帶來的是自製力好的沐言，而不是衝動易怒的沐語，否則看到顧寒席時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景觀。
她能感覺到身後沐言的身體緊繃著，極低的氣壓正從沐言嬌小的身體上散發出來，冷的嚇人。
“言兒，克製住。”
兩旁的位子還空著，沐雲杉壓低了聲音的警告讓沐言身體一顫，隨即放鬆了身體，看向兩旁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妃嬪陸續進來，沐雲杉兩旁是同為從五品修媛的謝修媛與六品寶林的李婉兒。
李婉兒與沐雲杉關係交好，進來看到座位的安排後露出燦爛的笑容，兩排潔白貝齒在燈光可愛極了。謝修媛與沐雲杉也沒有多大仇怨，因此隻是淡淡打了個招呼便坐在屬於她的位子上眼觀鼻鼻觀心。
不一會兒，隨著太監一聲通報，嫣芳媛一襲盛裝在宮人的簇擁下翩躚而至。今日的她穿了一襲粉紅色雲錦，輕薄的衣料卻暗含大玄機，那會反光的布料在宮燈的照射下反射著柔和的光，五光十色的顏色就像繁花同時在她身上盛開一般，好看極了。
她頭頂一朵粉色牡丹絹花，兩側則是紅寶石步搖，腦後用五蝴蝶流蘇固定著，當真豔麗非凡，就連稍後感到的顧熙媛都被她比下去了，若不是顧熙媛的衣著裝飾偏向端莊內斂，處處透著高貴，恐怕今日真的要在嫣芳媛麵前認栽。
那雲錦可是極為珍貴的布料，整個朱紫國每年也產不了幾匹，大部分都被拿去和各國皇室交易，國內則隻留有少量的幾匹。顧熙媛有，原先的沐雲杉也有，隻不過沐雲杉的在被廢黜之後內侍省收回了，顧熙媛則是礙於身份不能穿。
嫣芳媛真正令後妃側目的地方不止在於裝飾，還有她的座位。
原本五品芳媛的位子要排在從四品的婉媛之後，可嫣芳媛卻徑直坐在了龍案下手處第二的位子！
宮中排位都有講究，尊卑貴賤的規矩最是嚴苛，嫣芳媛長著身懷龍子便目中無人，公然藐視禮法，這讓從四品以上位分的宮妃們臉色很難看。
然而，嫣芳媛也不是沒有腦子的人，若不是有歐陽錦的默許她也斷然不敢這麽做，思及此，眾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同為懷孕妃嬪，沐雲杉的待遇明顯比起嫣芳媛來要差得多了，有好事之人目光不斷在沐雲杉和嫣芳媛的身上掃過，越是對比對沐雲杉的輕視便越是明顯。
對此，沐雲杉隻是微微一歎，並不嫉恨，心中甚至激不起半點波瀾。
嫣芳媛卻越發得意了，連帶看向顧熙媛的目光中都帶有幾分得色與挑釁。她相信，假以時日，她定能母憑子貴坐上皇後的寶座，到時候什麽熙妃，不還是得跪在她的腳下？
顧熙媛清純的娃娃臉一直保持著從容笑意，仿佛並不在意嫣芳媛的挑釁，可若是有人看向她的眸子便會發現，那眸底湧動著的是無盡的冷意與殺氣。
在暗流洶湧中，歐陽錦攙扶著太後姍姍來遲。
歐陽錦一襲明黃色龍袍在明亮的宮燈照映下越發亮的讓人不敢逼視，十二旒的冠冕隨著他的走動發出清脆玉石碰撞聲，叮咚的聲響好聽極了，卻沒人敢抬頭窺視。
朝文殿內的人已經跪了下來，放眼望去烏丫丫一片人頭，隻能通過服飾和發型分辨誰是誰。
歐陽錦扶著太後慢慢朝著龍案的方向走去，經過沐雲杉身旁時卻突然站定，他俯身扶起沐雲杉，笑道：“杉兒，你身體不好，就不要拘泥這些禮節了。”
沐雲杉起身盈盈一拜，給歐陽錦和太後行了禮。
目光無意間瞥到嫣芳媛的方向，歐陽錦若有所思片刻，又柔聲道：“怎麽坐的這般靠後，到前麵來挨著朕坐吧。”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眾人再看向沐雲杉的眼神也變了含義。
沐雲杉也是一呆，隨即溫婉搖頭笑著婉拒道：“皇上，宮中尊卑有序，臣妾不敢逾矩。”
見她這般懂事，歐陽錦目光柔和地點點頭，叮囑道：“杉兒還是這般懂事，等下如果有需要就要開口，明白嗎？”
“臣妾明白。”
沐雲杉恭順謝恩，卻並不抬頭。
對於她的日益懂事，歐陽錦滿意極了，又叮囑了幾句，便攙著太後朝著龍案行去。
嫣芳媛美目期待地看向漸漸走近的男人，然而，歐陽錦卻眼神都沒有給她一個，便攙著太後走上了高台。
一旁，顧熙媛低垂著頭，紅唇卻勾出譏諷笑意，眸子更是冷的可以結成冰晶。
而顧寒席卻沒有理會好似寵冠六宮的嫣芳媛，雙目卻不斷在沐雲杉身上掃視，其中幾許審視，幾許歎息。
歐陽錦與太後先後說了幾句開場的話，而後便下令宴會開始。席間歌舞升平，觥籌交錯之聲連成了一片。大臣們端著酒杯相互敬酒，諸侯王也聚到一起敘舊，女眷們則是湊到一堆兒忙著聯絡感情，整個宴會言笑晏晏，和諧極了。
沐雲杉抬頭看向太後的方向，隻見一襲金黃色鳳紋長裙的她雍容華貴，慈眉善目的臉保養的很好，本是四十來歲的年紀，卻像三十歲一樣年輕。
眸底幽暗光芒湧動，沐雲杉別開目光不去看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心底卻翻湧起莫名的情緒。
宴會過半，眾人正談笑風生的時候，卻聽一聲嬌弱的痛呼，坐在前排的嫣芳媛突然噴出一口黑血，整個人癱軟在了桌子上。
眾人亂作一團，歐陽錦趕忙走下龍案，剛想到嫣芳媛身旁查看情況，卻聽另一聲驚叫響起，這邊的沐雲杉也軟軟地趴在了桌子上，而她身前的空地上，一口黑血正散發著濃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