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痛處
在姬國待了四五日,各國陸陸續續的回去了,唯有梵子琛同川王後掉在了車尾。
川王後好似還要歇上幾日,小公主讓梵子琛去送送她。
梵子琛發笑,這應是地主之誼,他去又算什麽樣子。因而那日晨起,早早的去了她的住處同她道了別,剛好瞧見了沛王,二人閑聊幾句。
沛王向來喜歡梵子琛,尤其是那次小公主驚心動魄的回程之路,被她說的天花亂墜之後,更是對眼前人另眼相看。
梵子琛同他聊的很好,沛王更是直言,若是日後梵子琛做了川國的主兒,他自是擁戴。
梵子琛聽罷隻是尷尬應下,算是知道小公主的性子是跟誰學的了。
他同川王後回程那日,姬王特地為他們準備了軟榻轎子,讓他們舒服些。
川王後一生倔強,雖是收下也用了,可心裏總是不舒服,總覺得這是姬王的變相嘲弄。
川國尚武,去各國皆是縱馬前往。現今這般坐著軟榻而歸,像什麽樣子。
回去的一路上,她因此事一直陰著臉,就連瞧見了沛兒也是這般。
梵子琛回來便回了府,原是想要早早去瞧瞧沐靈的。可一入川國便是被人盯得死死地,惱人的很。
一美聽阿嬤說他回來了,立馬放下了手中的筆,飛奔而來。
“鎮國可有什麽趣事?”小孩子的性子總是關心快樂與否,而非眼前人累否。
梵子琛回來覺得輕鬆些,臉色也不似在路上那般凝重:“沒有,不過見到了一位故人。”
一美湊了過來,問他是何人。可剛一說話,便拍著腦袋一臉懊悔:“啊,我忘了九全生辰了。”
梵子琛假意吃驚的問了句:“那該怎麽辦?”
一美皺著眉頭,臉上都是懊惱:“我若非是前些日子跟沛兒玩昏了頭,定是能想起來的。怎麽就忘了呢!”
說急了倒是跺起了腳了,快要急哭了。
梵子琛最見不得這般樣子,連忙喊了阿嬤出來,自己嚷著餓了要去用膳。
阿嬤出來見一美眼眶裏都是淚,立馬心肝兒寶貝的哄著。
梵子琛則是閃進了房裏,獨自用膳。
有婢子路過門前之時,他會輕喚著問她一美情況。來人總說她還在哭著……
不是他心腸狠,隻是若是讓他瞧見她的眼淚,再被她哭著求上幾句,定是會將九全已逝之事盡數抖出來。
到時候,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了。
梵子琛吃了幾口便動不下筷子了,思量著下次該怎麽攔著一美去尋九全。末了倒是先自憐自艾起來,說不定,還撐不到明年的。
沐靈自是不知這邊的苦悲,茶莊剛在她的手裏接著單子,她正跟著餘傑仔細的核對著每一步,學著每一環。
阿歡還是老樣子,跟著先生日日無聊的捧著書。
他總是一個人呆在府上,久了倒是有些寂寞。
那日沐靈晚膳時才回來,這時候的天早早暗了下去,入府時也隻能瞧見是個人影進來。
她腿上突然撲來了毛茸茸的物什,沐靈借著院子裏的燈火低頭瞧,見是幾隻幼貓。
它們睜著眼睛盯著沐靈,在月光下更顯瘮人,喉間發著怖人的聲音,沐靈僵在那裏。
回憶翻湧,夜色籠罩下更顯絕望。
阿歡是聽見沐靈的尖叫聲出來的,她被幾隻貓崽圍著,竟是一動不敢動。
他見狀立馬上前抱起了那幾隻貓崽,沐靈則是立即扶著門框吐了起來。
“沐靈!”阿歡想要上前,可沐靈一聽見貓叫便驚恐著轉身看他。
阿歡僵在那兒,皺了眉頭看向懷裏的幾隻。
離開,放進房裏。
出門,沐靈蹲坐在門口,雙手環著胳膊,縮在角落裏。
“沐靈!”阿歡蹲坐在她的麵前,頭歪靠著肩膀上:“你是,害怕貓嗎?”
他聲音溫柔,像是在哄著孩子。
沐靈沒有說話,隻是自顧自地抖著。眼神裏盛滿恐懼,臉上沾著細碎的頭發,眼淚糊了滿臉。
阿歡伸手擁著她,想要給予安慰:“沐靈……沐靈……”
可她好似聽不進去,惶恐不安的模樣印在阿歡的眼裏,竟是沒有一點辦法。
他起身喚了婢子來,讓她好生照顧著。
隨後出門,去尋了梵子琛。
他不是說,他認得沐靈四年了嗎?總該……比他要能給予安慰的。
梵子琛正在房裏獨自用著膳,聽聞有客來,以為是邀約的官員。
他出房門來迎,見是阿歡,倒是有些不詳的感覺。
“唔……是你?”一美剛畫完山水畫,正抱著卷軸來尋梵子琛瞧瞧,指點一二。
阿歡瞧見她倒是有些意外,難不成……梵子琛已有了妻室?不然沐靈為何千裏尋他卻不來見他?
雖是心中有惑,但也未曾多做耽擱。幾步走到梵子琛的麵前,臉色凝重:“沐靈出事了。”
梵子琛聽罷便徑直而去,阿歡跟在他的身後。
一美瞧著梵子琛離開,未曾阻攔。
向來是她一個人的情誼,與他無關的。
沐靈已被婢子送回了房裏,她爬上了床,縮在床角,恨不得將自己縮進身後的牆裏。
“沐靈……”
梵子琛的聲音傳來,沐靈卻依舊一動不動的。
他上前想要給她安慰,可眼前人卻隻是閉眼,哭的更甚。
許是,當年他未曾早些趕到,傷到她的心了。
梵子琛伸手過去,輕輕地揉著她的指尖:“沐靈……”
張開嘴很多次,說什麽都顯得單薄,最後隻是在心裏千轉百回的喚了聲她的名字。
悲戚的,心疼的,後悔的,揉雜著,隻剩這一聲低喚。
“你……出去!”沐靈有了低泣聲,終究說了話。
梵子琛坐在她的床邊上,悲戚瞧她。她沒說假話,她真的是不願見他。
“好!”梵子琛聲音虛無縹緲的,好似隻是張了嘴,聲音是否除了喉嚨,他也不知道。
起身,閉上紅了的眼眶,出門。
阿歡瞧他出來的模樣,自知他也無可奈何。
“沐靈究竟怎麽回事?”他走到梵子琛的身側,語氣裏焦急又無奈。
“是我的錯。”他像是在自說自話,語氣裏皆是懊惱:“不該帶她來川國的,不然也不至於到這般境地!”
阿歡不願聽他這些話,語氣冷漠:“我問你,她怎麽了?!”
梵子琛沒有回答,實則是無臉談起。
這件事,沐靈不願麵對,他也是。他從未曾明白,那種沐靈從未體驗過的恐懼,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
她當時是怎麽回的鎮國?又是怎麽回到了原來的性子?在他目光不及之處,沐靈究竟忍受了多少苦楚?
他們,好似真的有太多事情不曾解決,就那般放著留著,等著時光自己消磨……
可到了今日梵子琛才明白,那是永遠消磨不掉的。
就像燒傷的牆,怎麽粉刷都不會是原來的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