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孫亓靈姬
婢子退下後,還未等沐靈出言詢問梵子黎的反常,梵子琛便已冷著臉進門。
他冷著眸子看向石桌邊的沐靈和梵子黎,沐靈不自覺的站了起來,有一種被捉奸在床的慌亂。
“你怎麽在這?”梵子琛語氣很惡劣,跟平時清冷樣子一點都不一樣。
梵子黎倒是無所謂的痞笑著:“來見見老朋友唄。”
梵子琛很少咄咄逼人,此刻卻是走近他,把沐靈拉到身後:“離她遠點!”
“那真是很可惜……”梵子黎輕歪著頭,衝沐靈天真的笑道:“我對她,也很有興趣呢!”
“那你就試試!”梵子琛語畢便帶走了沐靈,沐靈回頭看了一眼都留在院子裏的梵子黎……
該怎麽形容當時的他呢?他眸子閃動了一下,隨後迅速的瞥向別處……他看上去,很落寞。
梵子琛把她拽到了她的住處,他適時的放了手。他看著她,有些霸道:“以後離他遠點!”
沐靈覺得今日的他格外的不對勁,問道:“今日可是朝堂上有煩心事?怎麽火氣這麽大?”
“……沒有。”他錯開了沐靈的直視,語氣冷冷的。
“那所為何事?”沐靈不死心,就想問清楚。梵子琛抿了抿薄唇,像是在措辭一般,可最後還是無奈輕歎一聲:“沒事。”
他迅速出了她的房門,像是在逃避什麽。沐靈覺得他很別扭,跟梵子黎完全是兩個性子。
晚間有小廝前來為她換炭火,她趁機詢問梵子琛今日不悅緣由。這府邸雖大,但人手少的很。眼前的小廝,便是每日同梵子琛進宮的那位。
他很懂分寸,也知禮數。他低頭作揖道:“今日六皇子回府之時,在門口徘徊許久。怕是沒見到沐姑娘等著,心裏著急了些,沐姑娘莫怪。”
“他跟八皇子……”沐靈支著下巴,皺著眉頭想要詢問。小廝倒是率先打斷了她:“沐姑娘,時候不早了。您還是早些歇下吧,六皇子說明日要帶您去個地方。”說完,他便低頭退了出去。
沐靈無聊的趴在桌子上,指尖有節奏的點著桌麵,想要想些什麽,卻是沒有一點頭緒。
她餘光瞥到梳妝台上的發簪,是個精品。按理說,沐靈最愛這類首飾,可惜今日見了梵子黎,還是避嫌為好。她將它裝進黑匣子裏,收在了角落裏。
次日剛一起身,婢子便敲了她的門,給她遞了一套正紅色的俠客衣衫。沐靈接了進來,心情大好。
她最愛正紅,是骨子裏的歡喜。
梵子琛下朝之後,便看見一襲紅衣在院子門口盼望他歸。他恍惚,昨日她可曾交代過什麽?
梵子琛帶著些許疑惑:“你昨日可曾要我去買什麽?”
沐靈淺笑著,配上紅裝,嫵媚得很。她答:“我竟把一位皇子,使喚成小廝了。”
梵子琛聞言,不禁也笑了:“唯有你罷了。”
他帶她去了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今日天氣回暖,雪已是融盡了。
“是要帶我騎馬嗎?”沐靈用指尖撩開了飛揚在臉前的頭發,仰頭問他。
梵子琛低頭看她,像極了那日塞外的場景。
他笑:“就當給你個機會好了。”
沐靈接過馬鞭,輕躍上馬。不服氣道:“若是我贏了,當如何?”
“你說如何便如何。”梵子琛上了她隔壁的馬背上,笑言:“那你輸了該當如何?”
“若我輸了,你說如何便如何。”沐靈許下豪言,一騎絕塵。
梵子琛在後麵想著她的話,最後盡是笑了。
……若是我說如何便如何,那我願給姑娘一句尊稱,喚作夫人……
鎮國
自那日顧亦初同古兮談及沐靈不歡而散之後,他們之間關係便有了微妙的變化。
從未有過裂痕的關係,一旦受了外力闖入,那物什便永遠是讓人不安的存在。害怕失去,小心翼翼,不敢肆意……
古兮越是難過一分,便越是厭惡沐靈,厭惡一個“素未謀麵”的女人。
顧亦初未能收回池城之事傳入他國,曾經依附鎮國而生的小國開始蠢蠢欲動。今年的供奉,也是偷工減料,就連使臣說話都是夾槍帶棒的暗諷著。
朝堂上有大臣提議宴請各國,以做拉攏,畢竟剛經過邊境之戰,應當修整士兵,不適宜再次開戰。
但亦有大臣反對,他們認為此刻應當殺雞儆猴,揚其國威,況且以鎮國人力財力並不是無法同川國再作抗衡。
兩派吵了數十日,王上煩躁的閉門不再見客,早朝也是能推則推。就連他的後宮,他也不願踏足。
身在王位,身邊人都對他恭敬畏懼,他隻要聲音微怒,眾人也是伏地而拜。
可此刻的他,卻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一般,無法喘息。短短數十日,他竟蒼老許多。
逢時,一向在兩個大國之間遊回的阜國,竟送了美人過來,還派了威望極高的使臣前來。
本來隻是個妃子罷了,應是配不上君臣出城相迎的。可在此特殊時刻,唯有這般向小國拋出橄欖枝才是明智之舉。
那日,聲勢浩大,沿途百姓前推後搡的想要一睹美人儀容,可都被士兵死死攔住。
有些權財的子弟,都立在了高樓之上,卻也隻能依稀看見她穿著異域服飾。轎簾輕起,也隻有一雙低眸可見。
到了城門之時,眾臣伏地而拜,尊呼:“靈姬千歲!”
美人勾唇苦笑,靈姬?嗬,這是你為我求得的稱謂嗎?果真……是個稱職的使臣呢。
美人踏步而來,冷眸低睨,薄唇輕啟:“平身!”至此……美人不在,唯有靈姬。
那日晚宴上,使臣孫亓不似往日那般侃侃而談,木訥地回著王上的問題。眾臣心底思量:所謂聲名遠播,應是誇大其談罷了。
他喝了很多酒,回去使臣住所的路上恍惚間見了靈姬。他頹敗的輕喚一聲:“靈黛……”身邊小廝左顧右盼之後輕聲言:“大使,您吃醉酒了。”
孫亓苦笑,怕是要此生此世都溺死在這醉意裏。不願醒,不敢忘……
川國
沐靈贏過了梵子琛,她騎在馬背上放聲的喊著,回音入耳,連綿不絕。
沐靈轉頭,衝著溫柔看她的梵子琛笑道:“你可輸了呢……”
梵子琛淺笑著,聲音溫柔:“是啊,怎麽就輸了呢?”
沐靈驚覺,他現今一點都不似初見時那般冷漠。隻是,還有些別扭罷了……
沐靈突然知道自己要什麽了,她轉了馬頭,直直看他:“那日後,我問你什麽你便答什麽,可不許騙我瞞我。還有……別老是一個人扛著……”
“……好。”梵子琛猶豫了很久,才誠摯開口。
他所承受的一切,是與生俱來的悲哀。他能相信沐靈嗎?或者說,他該去相信沐靈嗎?他不知,隻是她是第一個想要對他一探究竟的人……
他們是天黑後才到的府邸,門口已有小廝在焦急的走來走去。梵子琛未曾開口,那小廝便立即牽馬上前:“君主急招。”
梵子琛皺眉:“唯我一人?”
小廝為難答道:“八皇子亦在急招之列。”
沐靈不自覺地抬頭看向梵子琛,他臉色冷了下來。他剛要開口讓沐靈早些回去休息,沐靈便伸著懶腰呢喃著:“好困啊,我先回去了。”梵子琛輕嗯一聲,眉頭卻始終未曾舒展開。
到達宮中大殿之時,君主跟八皇子皆在等他。見他來,君主下座相迎,梵子琛如鯁在喉的難受。
“今日邀你們兩兄弟前來,是有事要商。”君主笑的虛假,梵子琛同梵子黎也隻是低頭附和。
“子黎前些日子傷了趙家公子,孤雖已將他禁足以儆效尤,但這始終難堵悠悠眾口。今日丞相進言,讓子黎夏暑之時,前去趙家之地耕種,以讓百姓臣服。”川王瞥了眼手背青筋暴起的梵子黎,勾著唇又道:“可惜趙家產地分散,子琛,你覺得是將子黎派往何處最好?”
梵子琛知道,又是讓他們兄弟心生嫌隙的法子。自他回來,這種卑劣手段,他不知經曆了多少。就連賞賜他立功的府邸,也是為此而生。
“子黎年紀尚幼,是兒臣未做好兄長之責。故兒臣願與……幼弟一同受罰,自行請命去酷暑之地,也就不再叨擾趙家公子,以免再生事端。”梵子琛語調平淡,像是在聊家常。
川王眯著眼睛看他,眸子裏有了不明所以的危險,他笑:“當真是好兄弟,那便如你所願。”
出了宮門,梵子黎惡狠狠的站在梵子琛身前:“我的事情我自會解決,以後少管。
還有……你確實有失兄長之責。所以以後便在我麵前提兄長二字。”
語畢,他拂袖而去。梵子黎煩躁的快步走著,腦子裏都是剛剛梵子琛維護他的場景。
嗬,兄長?真是個讓人糟心的身份……
梵子琛無奈的上了馬,小廝隨同。寂靜的夜裏,隻有風吹動斷裂枝丫才有些聲響。
斷裂的枝丫何其無辜,卻依舊要被凜冽的風包裹著。它隻能緊緊地拽著斷痕處的死皮,以求熬過這個寒冬,等些生機。
梵子琛伸出手,可在觸及前還是放下了。他的生死不得自主,又何能去斷了它物生路。
它該被迫的活著跟死去,如他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