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追憶生前
真當鬼界的轉世輪回是兒戲啊？
“王上恕罪，是老婆子多言了。”
輪回關斷魂河對於維係鬼界正常運作來說，是再重要不過的地方，孟婆這個問題，無意間等同於是在質疑那兩處轉世投胎的必經之地運轉過程中出現了問題。雖然是無心，但被鬼王這麽一插嘴，孟婆立時就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之處，當下心頭一驚，連忙請罪，再也不敢多提什麽了。
“罷了，你也沒什麽不敬之意，念你是初犯，本王不追究了，下不為例。”
“謝王上。”
孟婆一邊道謝，一麵收起了自己先前搭在薑語晴脈搏之上的手指，開始從懷中掏出銀針，準備幫她過一遍穴道，多少改善一下現如今這副虛弱憔悴的身體狀況。
如果換做以前，薑語晴一定會毫無顧忌地搶著幫孟婆說情，又或者根本不搭理鬼王的臉色好看不好看，真難看還是裝難看，自顧自繼續剛才那個話題，畢竟說句實話，她自從知道一個人真的會有前世來生之後，對於自己上輩子是個什麽存在也還真挺好奇的。
可是現在，薑語晴的心境變了，很多事情的處理也就都截然不同了。她對鬼王已經有了戒心，雖然想要極力表現得一如平常，但有意無意之間，她終歸還是變得更加小心謹慎，不可能再在鬼王麵前那般沒心沒肺了。
所以，看出了鬼王的不悅，薑語晴立馬就識相地轉移了話題，主動反問了孟婆一句，道：
“孟婆婆，那您……您的家人現在在哪兒，您知道嗎？”
“老婆子的家人？嗬嗬嗬……”
孟婆輕聲笑了起來，語氣當中並沒有多少悲傷的情緒，有的隻是看透一切的豁達，和幾許難以抹滅的緬懷之色：
“老婆子的父母親人，這會兒當然是轉世再轉世，這麽多世都過去了，這會兒他們在哪兒，是生是死，老婆子也沒怎麽在意了。不過隻要老婆子還當這個堂主一天，至少還是護得住他們投個好胎，做一世好人，不至於要去當畜生的。真正還能讓老婆子有個念想的，大約……也就是老婆子當年的那個小女兒了……”
“您還有女兒？”
薑語晴大吃一驚，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然而立刻就意識到了自己言語上的失誤，又忙不迭地連連道歉。
倒是孟婆，看起來很是能夠理解薑語晴的一時失言，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懷，還不忘了耐心地跟她解釋清楚：
“那女兒自然是老婆子還是人的時候剩下的了。老婆子在人界的最後一世，運氣還算不錯，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兒，十七歲就被嫁進了孟家，當了孟家五少爺的正室。雖然都是父母包辦，但我丈夫待我很好，我們相敬如賓，第二年夏天就有了一個女兒。”
提起自己那個同樣已經不知道去世了多少年的幼女，孟婆的周身仿佛都蕩漾起一圈母愛的光輝，臉上的緬懷之色也越發變得濃鬱了：
“你知不知道當母親是什麽樣子的？等你有朝一日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的時候，你就一定會覺得，天底下最美最美的姑娘，也比不上你自己的女兒萬分之一。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從出生一手帶大，養到十歲，秦煙看著她從隻有這麽一丁點兒，變成一個站起來都快到我肩膀這裏了的大姑娘。那十年，是我漫長無止的生命裏，最累，最快樂的十年。”
孟婆微微地笑著，眼神飄忽而迷離。自不消多說，她這會兒的目光焦距，早已經定格在回憶當中，那個奔跑跳躍著管她叫“娘”的女孩子身上，看到了她笑顏如花，顧盼生姿的嬌俏模樣。
“那……那……之後……”
孟婆說得很開心，笑得也很幸福，但薑語晴卻不知道為何，沒來由地竟隻覺得一陣又一陣兒的心堵，堵得讓她話到嘴邊都說不出口。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想知道，那十歲之後，我女兒如何了，對吧？”
孟婆還是那般溫柔淺笑著，臉上竟然還是找不到悲哀的神色，就好像她接下來說出口的話，隻是在講述一個與她毫不相幹之人的故事：
“十歲的時候，我女兒失蹤了。”
薑語晴本以為會聽見一個“死”字，然而並沒有，不過這樣的答案顯然也不比夭折這樣的下場好到哪兒去。最重要的是，孟婆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兒，被父母門當戶對地嫁進同樣的大戶人家，夫妻二人和睦相處，女兒被她一手帶大，但是十歲的時候，這個出身富貴的小女孩居然失蹤了？
這怎麽聽，怎麽都像是人禍，而非天災。
“薑姑娘，您真的很聰明，您分析問題時候的樣子，像極了老婆子當年的那個小女兒。您不知道，我女兒八歲的時候，就硬是靠著邏輯分析幫當地縣令破獲了一起凶殺案，為了這個，當年的縣令大人還賞了孟家一百兩銀子呢。”
孟婆無比慈愛地看著薑語晴，眼神中充斥著寵溺的母親一般的柔光，就好像是把薑語晴當作了她自己的女兒，又好像是想在薑語晴的身上，找到一點兒當年自己女兒的影子。
“孟婆婆……”
薑語晴被她的眼神弄得有些發怔，沒來由地，心頭竟然升騰出一股熟悉的感覺來。大抵是天底下所有的父母看著子女的眼神，都是大同小異，充斥著異曲同工的愛意吧，所以自己一看見那雙眼眸，潛意識裏就把她和自己老媽的形象重合到了一起，才會覺得她的眼神那樣似曾相識，那樣地讓人想要親近和倚靠。
“嗨，你看老婆子，這說著說著就跑偏了。”
孟婆自嘲地笑了笑，下意識地停頓了一秒鍾，到底還是慢慢悠悠，一點一滴地把自己心底裏一度不敢碰觸的那層入骨之痛，第一次這麽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另外一個人麵前：
“那時候，我記得，也是夏天，正是我女兒的生辰。她爹先前大概是跟她有過約定了，所以在那一日的前一天，小艾就纏著要我也答應她，第二天陪她去一趟揚州。孟家剛賣完了一批貨，正好第二批貨本也是要到揚州去預訂的，於是她爹便帶著我和小艾，第二日一大早搭上了前往揚州的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