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番外三:豈不爾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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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被人從池子里撈上來到現在, 已有了兩個時辰, 但她還沒緩過勁兒。一想到當時的情景,就忍不住打哆嗦。
雖說池水並不深, 但她不會水, 又著實驚慌失措, 在池子里撲騰了那麼久, 足足嗆了一肚子水。料峭春寒, 那池水就跟冰一樣一直涼到了骨子裡。再然後, 她便覺得喘不上氣來,意識也開始飄忽。
她這輩子對釣魚都有心理陰影了。
「王太醫來了。」外頭有人喊道。
疏影暗香連忙把床簾放下來。
王太醫放下藥箱,道:「請女公子把手伸出來,容老朽把脈。」
宋如錦正打算伸手,便聽見一個不耐煩的聲音, 「哪有那麼多繁文縟節?錦妹妹, 你快把帘子掛起來,讓我瞧瞧病得重不重。」
宋如錦聽這聲音有些耳熟,想了半天也沒想起是哪一號人物。
系統便提醒道:「是靖西王世子。」
宋如錦恍然大悟:「世子你怎麼來了?」
徐牧之娓娓道來:「我剛到家門口,就見有人請王太醫出診, 說是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不小心掉水裡了, 我仔細一想,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不就是錦妹妹嗎?所以我就一塊兒跟著來看看。錦妹妹,你真傻, 都長這麼大了, 還這樣不當心。」
宋如錦捂住了耳朵。啊, 他好吵!
其實若在尋常時候,徐牧之是不可能順順利利地進來的。只不過他今日跟著王太醫,旁人當他是王太醫的葯童,竟一路暢通地走到燕飛樓來了。
適才就連疏影暗香也沒起疑,這會兒聽了二人對話,倒覺出這少年身上確有幾分矜貴之氣。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疏影笑道:「世子爺您坐。我們姑娘治病要緊,等姑娘診完脈,再來同您說話。」
暗香則跑去次間向劉氏稟報了。
此刻的次間相當熱鬧。
陳姨娘跪在地上,聲淚俱下道:「老夫人,衍哥兒是妾的心肝兒,況且他才出生沒多久,百日還沒到呢,正是最離不開娘的時候……」
老夫人冷笑道:「衍哥兒只有一個娘,那就是我的大兒媳婦。」
陳姨娘扇了自己一巴掌,連聲道:「是妾說錯了話,該打該打。」
劉氏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輕輕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姨娘別不知足了。老夫人親自教養衍哥兒,多大的體面,別人想求都求不來。」
陳姨娘只好順著她的話說:「夫人說的是。我只是……只是怕衍哥兒擾了老夫人休息。」
老夫人慈祥道:「自家的親孫子,什麼擾不擾的。采杏,去把慈暉堂的東廂房收拾出來,明天就接衍哥兒來住。」
陳姨娘黯然地垂下眼。
劉氏見她如此,心頭終於暢快了一點。
「至於墨姐兒,也別在這兒礙眼了,去祠堂跪著吧。」老夫人擰著眉頭,望著底下一臉不服氣的宋如墨,「陳氏,你好壞也是世家出身,得閑就陪墨姐兒抄幾份《閨訓》吧。別再讓她冒冒失失沒個閨秀樣兒,跟沒人教似的。」
這卻是連陳姨娘一塊兒罵了。
陳姨娘銀牙暗咬,低頭斂眉說了聲:「是。」
這時暗香急匆匆地跑進來,走到劉氏身後,附耳說了幾句,後者勃然變色,當即站起來,道了句「我去看看錦姐兒」,就快步走了。
行到宋如錦房門前,劉氏忽地頓住了腳步。
裡頭傳來自己閨女嬌憨的笑聲,還有這個年齡的少年特有的、略帶嘶啞的嗓音:「錦妹妹你快躺好,可不能再著涼了。」
劉氏拐到旁邊的明間,掀起帘子一角,朝內望去——自家女兒半躺在床上,上身穿了一件半舊不新的錦緞小襖,歪靠著大迎枕,笑得明媚可人。靖西王世子搬了張綉墩坐在床邊,正朝宋如錦做鬼臉。
劉氏有一瞬間的恍惚。
朝氣蓬勃、美好明亮的場景,總是讓人著迷的。
「妹妹身子弱,我這個長命鎖就贈給妹妹,我從小到大都沒生過什麼病,都是這塊瓔珞在護佑我。」徐牧之一面說,一面把手伸進裡衣,解脖子上的金項圈。
一旁的疏影連忙攔住,「世子爺使不得,這是護身符,要戴一輩子的。我們姑娘也有,是義安侯老夫人給的,姑娘剛出生就給戴上了。」
徐牧之愣了一下,竟也沒有胡攪蠻纏,而是從善如流地把長命鎖收了回去,言之鑿鑿道:「我爹是大將軍,以後我也是大將軍,將來大夏的邊疆和子民都是我護著的,錦妹妹也是我護著的。」
然後又一本正經地添上一句:「我比護身符管用多了,一定不會讓錦妹妹再生病遇災了。」
宋如錦一臉欽佩,傻乎乎地點頭。明媚的日光被窗欞切割成一束一束的,照在她眉眼彎彎的臉上,就像撒了一層碎金。徐牧之忽然覺得她眸子里映著霞光,耀眼得灼目。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本想碰一碰宋如錦的臉蛋,又怕她不高興,最後只摸了摸她散開的頭髮,痴痴地說了一句:「妹妹真好看。」
劉氏額上青筋一跳。
這登徒子!
四月中,今上病了一場,身體山河日下,大不如前。太子監國,重用太傅宋懷遠、禮部尚書唐白實、太常寺卿周嘉等文臣,對靖西王為首的一部分武將輪番施壓,暗示他們上表乞骸。
如今太平盛世,不需要太多武將。兵權在外,太子殿下也不放心。
這幾日眾人下了朝堂,都不免隱晦地提一句「當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
宋懷遠自然是春風得意的。陳姨娘瞧著他心情好,明裡暗裡提了不少「把衍哥兒接回來住」的話頭。
宋懷遠早已應承下來,就等著找個機會跟老夫人說。
正巧四月底就是老夫人的生日。
老夫人今年五十大壽,是整歲,要好好辦一場。劉氏早在半個月前擬了菜單,給京中的夫人太太們下了帖子。此外還定了一個戲班子,等壽宴當日,劉氏又開了庫房,把那架紫檀嵌石屏風拿出來擺著。
因忠勤侯正是朝中炙手可熱的人物,是以今日座無虛席,席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老夫人正樂呵著,忽見宋懷遠覥著臉過來,先規規矩矩地敬了一杯酒,而後才道:「娘,我想同您商量一件事。」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一聽就知道他有所請求。果不其然,宋懷遠的下一句就是:「您看,衍哥兒能不能讓陳姨娘抱回去養?」
老夫人是今日的主角兒,很多人的目光都似有若無地往她這兒看。所以她心中雖不喜,面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衍哥兒才在我那兒住了多久?抱來抱去的,你也不嫌麻煩。」
宋懷遠道:「這不是怕您累著嘛,您操心了半輩子,現如今兒孫滿堂,正該好好頤養天年。」
老夫人向後一靠,倚著金絲楠木的椅背,慢吞吞地說:「年紀大了,親生兒子都棄嫌,孫子也不讓我看一眼。唉,老嘍,不中用了。」
這話往重了說,便是不孝。宋懷遠連忙拜了拜,又是尷尬又是羞愧,「娘這樣說,兒子便無立足之地了。」
老夫人笑著擺了擺手,「你去吧,以後別再說這些添堵的話了。」
旁人遠遠看來,只會感慨這場面母慈子孝。
「這老婦,趁早歿了才好!」陳姨娘騰地站起來,氣得砸了三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