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九十七
他像是回想到了什麼, 低下頭笑了笑, 伸手扒拉著太淵微的袖子, 似乎是怕太淵微直接扭頭就走一樣, 眼巴巴地看著他:「那時弟子原是想和師尊說說的, 只是……弟子不敢。」
太淵微容色冷酷地看向他, 那雙極漂亮的眼眸里一片淡漠之色, 彷彿是對他口中所說的事情絲毫不感興趣一樣。
可是顧時蘊跟在太淵微身邊也有幾十上百年了, 自從對太淵微產生了一些不可說的心思之後, 更是對太淵微極為關注,此時一看太淵微的神色便是知道,太淵微現在不過就是在等他的理由,如果他沒有一個合理的說法,太淵微估計就要真的生氣了。
他似是有些緊張地握了握太淵微的手腕, 才有些惶恐地低下頭笑了笑:「上一世師尊對那辛子真著實是好到了極點,當時弟子也才堪堪化形不久,實力微弱,若是直接告訴了師尊,弟子當時便是怕師尊……」
他抬眼看了看太淵微,聲音低了下去:「怕師尊嫌弟子知道得太多,不要弟子了。」
「那你如今倒是敢直接告訴本尊。」太淵微冷聲說道, 面色更冷了,身上冷氣嗖嗖的, 周身的氣溫更是直接下降到了冰點。
顧時蘊神色一慌, 抓著太淵微的手鬆了松, 隨後又是猛地攥緊:「師尊生氣了么?」
「師尊莫要生氣。」
「弟子知道錯了。」
「師尊想知道什麼,弟子都告訴師尊可好?」
他慢慢地,悄悄地挪到太淵微身邊,小心翼翼地將頭靠在太淵微的肩上,看起來弱唧唧的,柔弱,可憐,又無助:「弟子如今已經知曉師尊究竟有多好了。」
「師尊不要再生弟子的氣了好不好?」
太淵微:「……」
太淵微看著明顯就是在耍賴的毛狐狸,一時之間竟是有些茫然。
這毛狐狸不是知錯了么?怎地如今看起來還是這般欺師滅祖的模樣,莫非他以為露出這般委屈的模樣,他便會心軟不成?
實在是……哼。
太淵微伸手撥了撥顧時蘊的腦袋,誰知道顧時蘊似乎早已經預料到了一般,一顆大腦袋緊緊地黏在太淵微的肩膀上,還胡亂地蹭了蹭。
「師尊……師尊……」顧時蘊低聲叫了幾句,都不知道他是在懺悔,還是在……偷偷摸摸吃豆腐。
太淵微有些煩。
這毛狐狸太過黏人了。若是他當真只是一隻純種的白毛狐狸也就罷了,可他分明是個轉世重生之人,怎地還這般……嘖。
「起來。」太淵微冷酷地說道。
顧時蘊乖乖地起身坐直了身子,兩隻手放在腿上,神色乖巧無辜。
「……」太淵微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慢慢開口問道,「你……上一世乃是何人。」
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太淵微心裡已經隱隱有所猜測了。
「正如師尊所想。」顧時蘊這時候是真的沒什麼隱瞞的心思了,直截了當地說道,「當年師尊為弟子取名顧時蘊之時,弟子還以為師尊對弟子已經有所懷疑了。」
誰知道太淵微就是這麼一說……他的師尊大概是個起名廢吧。
太淵微此時也想起了當年自己是如何為這毛狐狸起來的,臉色就是一冷。
「……」
這毛狐狸實在是欺師滅祖!
顧時蘊見狀,趕緊順毛擼:「如今想想,其實也是弟子與師尊的緣分。」
「弟子上一世活了不過百餘年歲,與師尊的交集不過是短短數面,本以為師尊並不層曾記得弟子,誰知還能在師尊的心裡留一絲痕迹。」顧時蘊似是有些懷念,慢慢地說道,「只是師尊當年滿腔心力皆是傾灑在天元宗之上,弟子雖有心與師尊相識一番,卻仍是錯過了。」
「後來弟子機緣巧合之下去了雲淵大世界,在那裡待了不過十數年,便是遇到了同樣來自這方世界的……易言之還有辛子真等人。」顧時蘊閉了閉眼,聲音平穩,平穩得彷彿沒有包含一絲情緒在其中。
「辛子真曾經說有意於我。」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顧時蘊抬頭看了看太淵微,卻看到太淵微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也是,太淵微上一世也是個看著辛子真搞了好幾個男人的存在啊。
「但是弟子當年一心追求大道本真,並不曾有意於這些男女之情,所以便拒絕了他的……」他皺了皺眉,實在不想說出那幾個字眼,就在嘴裡轉了轉,然後吞了回去,接著說道,「誰知後來,他似是惱羞成怒,直接污衊於我,當年我的境界雖遠超於他,可他身邊卻有著易言之等人的庇護,在他的污衊之下,那幾人當真以為我輕薄於他,不僅是將我丹田廢掉,更是想將我的神魂抽取出來煉成傀儡。」
他冷笑一聲,眸中青焰灼灼,自有一股不屈的氣勢衝天而起:「我行走修真界百餘年,雖是實力微弱,卻也不想成為一尊為人驅使的傀儡,便當著他們不注意之時自爆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可是自爆又怎麼會是一件雲淡風輕的事情呢?不過是拼著必死的決心罷了。
太淵微猶豫了片刻,眉頭微動,手上有些彆扭地拍了拍顧時蘊的肩膀。
「莫要……」他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只好沉默了下來,冷著臉不發一言。
「弟子並不覺得如何。」顧時蘊笑了笑,就著這個動作直接在太淵微手上蹭了蹭,「若是沒有上一世,我又怎能在這一世成為師尊的弟子呢?」
絕不放過任何一個表忠心的機會!
「所以師尊就莫要再生弟子的氣了可好?」
「……嗯。」不得不說顧時蘊賣可憐賣得實在太成功了——起碼對於太淵微而言,是成功了的。
太淵微看著顧時蘊,面色冷然。
他不過是怕這毛狐狸想不開,再次自爆損壞這處院子罷了!
才不是擔心這毛狐狸傷心了。
顧時蘊早已習慣了他的口是心非,這時候也不介意他的表情怎麼樣,臉上帶著驚喜的笑容,抓著太淵微的手連聲道:「這可是師尊你說的,弟子便當真了!」
「……嗯。」罷了,好歹是養了這麼多年的毛狐狸,總歸是……有幾分關切的。
顧時蘊見狀,心底暗暗鬆了口氣。
終於渡過一劫了!
他對太淵微的那點兒小心思已經快是要藏不住了,這時候若是和太淵微之間留下隔閡,那他這輩子,都別想和太淵微結為道侶了。
做一個基佬好難。做一個想追求自己師父的基佬,更難。
顧時蘊默默地心酸了一下自己,隨後就拉著太淵微的袖子,語氣輕快地和太淵微說話:「上一世弟子見過師尊,那時的師尊亦是十分出眾,只是那天元宗暴殄天物,不曾好生教導師尊……」
他說著說著,眉頭就慢慢皺了起來,想起書中所寫的,天元宗的所作所為,對天元宗更加厭惡了一層。
那辛鴻軒可不就是不願意傾力培養太淵微么,畢竟……那是他仇人的兒子。
而他,親手滅了太淵微滿門。他又怎麼敢全力培養太淵微,讓太淵微有能夠和他匹敵的修為?
只是這一世他大概沒想到,太淵微會直接從天元宗中脫身而出,隨即加入了歸一宗,更是成為了歸一宗的核心弟子。
顧時蘊有些猶豫,他在猶豫,是否要將這些事也一起告訴太淵微?
太淵微能夠接受,自己其實只是一本書中的人物嗎?
他定定地看著太淵微,張嘴剛想說些什麼,卻被太淵微接下來的話打斷了:「本尊知曉。」
沉浸在識海深處的那一幀幀畫面不經然地再次浮現,太淵微的神色未變,眼神微冷。
無邊的火海,看著親子被奪走的宮裝美婦,還有……一個與他長相十分肖似,滿臉血跡,已經神魂俱散了的修士。
凄厲的悲鳴,以及無邊的怨念。
太淵微輕輕皺了皺眉。即便是已經看過了好幾次這樣的畫面,他的識海依然是有些抵擋不住那洶湧的怨念,連同心頭都忍不住有些發緊。
顧時蘊幾乎是一瞬間就注意到了太淵微臉色的變化,心中頓時有了一個隱約的猜測。他反手握住太淵微的手掌,聲音輕柔而堅定:「師尊,弟子在這裡。」
太淵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倒是不曾將手抽回來。
他沉默了一瞬,聲音微低:「本尊是否……」
他頓了頓,伸手拿起了一盞靈茶,垂下頭輕輕啜飲了一口,神色如常,冷若冰雪。
彷彿剛才那一瞬間的脆弱只是顧時蘊自己的一抹幻覺。
他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睫,看向太淵微的手。太淵微的手生得極好,修長白皙,骨節分明。饒是修士皆是由天地靈氣滋養著的,但他似乎總是比別人更為精緻一些,光看他的容貌和氣質,便是已經叫人想到天驕這一讚譽,更罔論他自己的資質和努力,也絲毫不遜色於他人。
這樣的一個人,真的會因為知道自己是一本書中人物便會崩潰么?
或許,他還是太小看太淵微了。
「師尊,弟子還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他垂著眼,語氣輕緩,似乎他想說的事情只是一件很是隨便的小事,並不值得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太淵微聞言,心頭一動,沉靜的目光落在顧時蘊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