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一百一十五天.三條良心傻白甜
清晨薄霧帶涼氣。
言希咲捧著一個深色的首飾篋走下樓梯, 徑直走去了後院的鍛刀室。鍛刀室的門鎖被撬開了,開的頗有些技巧, 看不出鎖上的破壞痕迹。少女伸出指尖撥弄了兩下懶洋洋掛在門上的鎖,挑挑眉推開了門。
門內一如既往乾淨整潔,連她鍛出來的幾把髭切和膝丸也被清光鏈結掉了。只有刀裝檯子上有些使用的痕迹,是清光和膝丸經常來鍛刀裝。
她不去想是誰幹的, 直接把首飾篋藏在了鍛刀爐後面, 從懷裡捏出一張封印符咒拍在木盒子上, 又回寢屋拿了一把更大的鎖鎖在門上。
小姑娘慢慢走回前院, 一路走一路看這本丸。
牆邊那一簇泛綠的海棠是她種下的,若是有下一個花期應當開的比去年更美才是, 風拂過竹林簌簌而響,江雪左文字穿著短打從屋后繞出來,長發披著清晨的霧氣,陽光照在朝東的長廊下, 蜂須賀虎徹垂眸慢慢拉開門,平野正趴在池塘邊投喂錦鯉, 鯰尾捏起一粒餵魚的小餅乾端詳個不停。
「不能吃。」她彎著眼睛輕拍了一下鯰尾的呆毛, 戳破了少年的打算。脅差少年還沒有紮上馬尾,長發柔順地披在內番服上。
「阿咲, 今天要出陣嗎?」今劍推開了窗, 隔著半個庭院聲音清脆地叫少女的名字。
「嗯。」小姑娘走上前, 隔著窗捏捏今劍的丸子頭。小天狗笑眯眯地張開雙臂, 大眼睛里滿是撒嬌的意味。少女會意, 笑了笑伸手掐住今劍腋下,直接把做出起飛姿勢的小朋友從窗口抱出來。沒有走門的今劍滿意地蹭蹭小姑娘的臉頰,抱住女孩的脖頸雙腿一盤,「長」在她身上的姿勢越發熟練起來。
「今劍,沒有鞋子哦。」
「唔……」今劍翹翹自己的小腳丫,發現自己確實只有足袋,猶豫地嘟了嘟嘴。
「去穿鞋子。」少女說著準備把今劍再送回家。
「哎??不不不!我不要下來!」今劍羨慕嫉妒恨秋田出門不帶腿已經很久了,這次非要達成和秋田一樣的待遇不行!
「不可以。」
「小狐丸!小狐丸!石切!石切!」今劍慌忙抱住小姑娘回頭對著寢屋聲嘶力竭地吶喊。小姑娘這麼一聽就知道今天肯定是岩融值日。「誰都好!快幫幫我!」
「來了來了!真是的.……」喊了半天衝出來的是小狐丸,他原本正在給岩融幫忙,被今劍催命似的喊了一陣子頭昏腦漲地跑出來,他長發也未束,像朵蓬鬆的雲彩一樣跟在身後飄。「真是給你們逼瘋了.……」三條良心念念叨叨,衝出來看見今劍和小姑娘的造型又是一愣。今劍還絲毫不害羞地對他翹翹腳。
「主……」啊?催命似的叫我就因為這個事?今劍最近是不是過的太舒服了?小狐丸好想把今劍從小姑娘懷裡扒下來丟到天上去變成星星。
「嘻嘻,小狐丸真好~」今劍大佬將下巴磕在女孩肩頭,笑眯眯地誇獎傻弟弟。
「就是因為我好.……所以才每天操心……」小狐丸不滿地小聲碎碎念,奈何小姑娘絲毫沒有給他把今劍丟上天變成一顆星星的機會,於是他只好回身拿了今劍的鞋子,繞到女孩子身側給人往腳上套。
「小狐丸,很忙嗎?」她想起小狐丸照顧另一個小朋友的樣子,明明是山中瀟洒慣了的神明公子,野性什麼的也掛在嘴上,宜室宜家起來居然也毫無違和感。
「嗯?」女孩鮮少與他說話,小狐丸愣了一愣,旋即勾勾唇笑起來,垂眸給今劍穿著鞋子,柔聲開口,「沒有辦法的事啊,如果大家都等著別人來照顧的話,日子會變得很混亂呢。」
「總是照顧別人嗎?」她笑起來,又覺得後知後覺發現了這位先生的可愛。「會成為被其他人放心依賴的角色吧。」
「依賴嗎?」小狐丸歪歪頭,雲樣長發從肩頭落下,頭頂的耳朵動了動,他好像在思考,又好像有點迷茫。「不……不知道。」久遠的記憶里都是一個人來來去去,沒有被依賴也沒有依賴,新的生命尚且開始不多久,他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樣愛操心起來。
好像是從她來了之後?
他的兄弟們漸漸輕鬆而平淡地生活著,不擅長的瑣碎事務也一件一件顯露出來,他只好擼起袖子忙忙碌碌。
會被依靠嗎?
小狐狸吧嗒吧嗒跟在他身後,三日月笑呵呵地張開雙手等著他幫忙整理衣物,今劍踮著腳扒著高處的抽屜悄悄問他藏的零食去哪裡了,石切灰頭土臉地回頭跟問他今天的雜事處理不完怎麼辦。
是被依靠了吧。
小狐丸於是肯定地點點頭。
此時石切丸終於收拾妥當,拉開門好奇地望向他們,露出溫和的微笑揮手打招呼,三日月宗近的髮飾和頭髮纏作一團,還笑呵呵地跟著石切朝她揮揮手,滿頭大汗的岩融悄悄在三日月背後抄起了剪刀。
「那麼,以後也辛苦你了。」小姑娘無奈地笑笑,側頭對小狐丸軟聲說。今劍乖乖窩在女孩懷裡,仰臉看著小狐丸,一大一小在春色初生的庭院里像一幅畫,又像是生活給出了一道輕快而甜蜜的問題,專心等待著小狐丸去回答。
「嗯……」小狐丸應了一聲,覺得這話有些奇怪,又找不出哪裡不妥。似乎是在告別,又似乎是在聲明嶄新的生活即將到來。他習慣了依賴野性直覺,即使有心將這幾個字掰開了揉碎了在腦袋裡慢速播放,總歸找不出什麼不對,於是就只好笑起來,露出尖尖的犬齒點點頭。「談不上辛苦,」頓了頓又補充,「小狐很開心。」
小姑娘將今劍小朋友送去廣廳等著開飯,小狐丸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心情輕鬆而愉快,他甚至覺得岩融手裡的剪刀也不是那麼駭人了。「怕什麼呢,剪掉之後手入一下就會回來的~」他甚至這麼想開了,沒有像往日一樣焦頭爛額地去阻止岩融。
「小狐丸心情很好呢?」三日月宗近只見到小狐丸與小姑娘在庭院里站了一會兒,卻沒有聽到兩個人在說什麼,於是笑呵呵地發問。由於岩融的突然機智,三日月宗近最終還是沒有失去他的頭髮,取而代之,他失去了髮飾。岩融在他身後悄悄把剪斷的流蘇丟進垃圾桶,揮手招呼石切丸趕緊從小姑娘給他買做備用的無數髮飾里又抽出一條,並裝作無事發生過系在老頭子腦袋上。
「是。」小狐丸大大方方盤腿坐下,「主說,我是被依賴的人呢。」
「哈哈哈,小姑娘說的沒錯呢。」
「嗯。」小狐丸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順手將御幣遞給到處翻找的石切丸,滿意地點點頭,「這樣……是不是可以稍微期盼那個.……」他沉默地看著水中茶梗浮浮沉沉,突然笑開了,「希望也可以成為被主依賴的刀啊.……」
「這樣嗎?」神刀大人準備開始祈禱,「那真是相當不錯呢。」
三日月宗近偏了偏頭,雍容相貌,眼底月色輝映。「小姑娘嗎?可不是會依賴人的性格呢.……固執的讓人有點頭痛呢。」粟田口家的小子,那位葯研藤四郎,恨不得將主命刻上肌膚的壓切長谷部,口口聲聲自嘲籠中鳥的宗三左文字,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著,伸手在她生活幾寸遠的地方想事事親力親為,試圖讓她像其他審神者那樣依靠甚至依賴刀劍。不都是無功而返?
「倒.……也是……」小狐丸愣愣地應道。
「豈止尋常處,恐怕是到了就連危及性命的事件也不想別人插手的地步呢。」三日月宗近沉下臉,猜想著是不是連同樓上住的那兩位也一併被小姑娘排除在這一場險情之外了。即使被排除在外恐怕也與他們不同,小姑娘不信任他們,又或者將他們視作不相干的人,總沒有人願意不相干的傢伙插手自己的生活。如此對待膝丸和加州清光他們則百分之一百是為了保護他們不受傷害。
真是自私的想法。
三日月宗近嘲諷地勾起唇角,又被茶杯邊緣遮擋得嚴嚴實實。他怨懟著女孩的不信任,卻忘記了自己在被琅玕咄咄相逼時的諸多顧慮。
「也對.……」小狐丸有點垂頭喪氣,「是那樣獨立的性格呢。」
他怎麼忘記了,他的主可不是什麼端坐在鮮花樓閣的姬君呢。
這位不讓人省心的公主大人不需要仰仗什麼殿下公子拯救,她不光會親自上陣橫刀立馬斬殺惡龍,還得跋山涉水披荊斬棘追到森林裡去,非得讓人家惡龍斷子絕孫不行。
就很沒成就感……三條傻白甜小狐丸今天也在幸福生活中期盼更多並第一百零一次被兄弟告知別妄想了。
「所以說,」三日月唇瓣碰碰茶水,笑眯眯地接話「以後若是有這樣的機會,一定要抓住哦。」就算是斬殺一些阻礙也在所不惜。
「會有這樣的機會嗎?」準備了很久還沒開始祈禱的石切丸好奇地插話。
「誰知道呢。」三日月宗近看著門外走過的鶴丸笑了笑,鶴的衣襟下鼓鼓囊囊的。
「希望有希望有!」小狐丸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可是很可靠的。」
「早上好!」門外亂藤四郎清脆的聲音響起來,「加州殿下今天要和阿咲一起出陣嗎?」
「嗯。」
三日月宗近臉上一僵,打翻了手邊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