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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一百零七天.小別離

  「大人.……」像每一個安逸美好的清晨,秋田藤四郎還在睡夢中不願意醒來, 小孩白軟的小臉陷進枕頭裡, 咕噥完意義不明的夢話, 咂咂嘴,下意識翻身把自己貼向一邊的小姑娘。


  粉色捲髮的小孩身軀拱了拱,沒有貼到意料中的人, 不安地皺了皺眉,又裹著被子繼續拱。


  貼不到啊, 好難受.……

  秋田藤四郎迷迷糊糊把眼皮撐起一條縫, 在模糊的視野里尋找他家大人。


  太陽鮮紅卻不刺眼,從地平線上露出半個。


  早起的刀劍已經在庭院里活動著了, 江雪左文字拎著幾條魚從後山剛走回來, 歌仙兼定正把花花草草搬出屋來曬太陽,宗三左文字和小夜左文字一前一後走在長廊下, 準備去給燭台切幫忙, 山伏和山姥切在打掃庭院,和泉守兼定打著呵欠拉開房門, 對著朝陽省額個懶腰, 今劍元氣滿滿地和五虎退打著招呼。


  屋檐上麻雀跳躍, 空氣涼而清新。


  像每一個本丸的早晨一樣平靜,看上去有無數的希望在蟄伏,有無數美好的事情等待發生。


  直到秋田藤四郎從樓梯上跌跌撞撞跑下來。


  粉色捲髮的孩童緊抿著嘴, 小臉上是少有的認真神色, 頂著亂糟糟的捲髮, 身上還穿著可愛的毛絨睡衣,因為跑得太快,膝蓋狠狠撞上了轉角牆壁,即使是這樣也一言不發,匆匆跑進廣廳。


  然後馬上從廣廳里咚咚咚跑出來,迎著晨光瘋狂跑在本丸里,一個挨著一個拉開了路過的門,不顧門裡的人是何反應,直接伸著腦袋進去看。


  「秋田你……」一期一振習慣性地皺起眉,想攔住冒失的弟弟教訓一頓,直到秋田跑近了才被小孩子臉上的神情嚇了一跳。


  與其說認真,不如說是驚慌,驚慌失措。隨著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門被拉開,秋田的眼眶越來越紅,嘴角無助地垮下來,圓鼓鼓的臉蛋也漲的通紅,大眼睛里漫起湛藍的一片海

  「秋田!」一期一振一把抓住瘋跑過身邊的秋田,厲聲責問起來,「怎麼回事,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一期尼……」秋田除了叫一期尼已經不會說別的了,一開口就有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鼓鼓的小臉滾落。


  「秋田,怎麼了?誰欺負你了?」葯研藤四郎比一期一振想的多,此刻心裡涼成一片,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大,不知道是想欺騙自己還是想安慰弟弟,仍舊撐著一張平靜的臉站在一邊。


  不會的。


  怎麼會呢。


  不是好好的嗎?


  不是最疼愛弟弟們了嗎?

  連秋田都還在。


  就算是不喜歡他們,隨隨便便就能丟掉他們,那秋田總不會被丟棄的吧。


  葯研藤四郎慌的手足無措,白大褂兜里的手已經攥成拳頭微微顫抖著,掌心冷膩一片。


  秋田已經不會說話了,一隻手握著衣袖不停地擦淚,抽抽噎噎地打著嗝,倔強地不肯放聲哭,嫩嫩的小臉被袖口大力摩擦得紅一片白一片,亂糟糟的捲髮,睡衣跑得歪歪扭扭,赤著小腳站在冰涼地板上。


  「秋田,到底出什麼事了。」蜂須賀虎徹想起前一個晚上隨小姑娘去琅玕家的情形,那時候他和小姑娘走在下山的路上,夜風溫柔拂過耳畔,女孩子云淡風輕地問他恨不恨前任審神者。


  「如果他死了呢。」


  最後一句話讓他啞口無言。


  那個人一直活著,他從來都知道,恨嗎?怎麼能不恨啊,那麼多的痛苦讓他連緩緩神的功夫都沒有就一個接一個張牙舞爪地襲來,他總是問自己到底什麼是主人,又到底什麼是審神者。事到如今他仍然沒有一個答案,但他唯一清楚的是,他不想這個小姑娘不見。


  他在最無助的時候常常會想,如果沒有前任審神者,他這一振蜂須賀虎徹不知會降臨在哪家的本丸,叫著哪一個陌生的人類為主人,被怎麼樣的目光所審視,過著怎樣風平浪靜的生活。在最無助的時候他常常這樣猜想,猜想著他遭受的所有不堪到底是兜兜轉轉的宿命難逃還是一著不慎的偶然變數。


  後來小姑娘來了,「阿咲」,對,浦島常常這樣叫,還屢教不改,他索性就不再去管。每每在萬屋和演練場遇見其他蜂須賀虎徹,與一模一樣的臉龐面對面時,他仍然會去做那些無意義的猜想,但是猜來猜去總是對自己現在的狀況更滿意一些。


  無論多麼溫柔能幹,關心刀劍的審神者,只要是別的人,他都不想用現在的日子交換去遇見。


  自己這樣就很好。


  目送著其他蜂須賀遠去,他總會收回目光滿意地點點頭,「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了。」


  而現在。難道所有的偶然也是宿命,所有的宿命都是在劫難逃。


  他這一振蜂須賀虎徹就註定了什麼想要的都不能擁有?

  秋田不理會一期一振到底在說些什麼,只知道對著大門的方向流眼淚,可憐兮兮的樣子讓庭院里的刀劍都圍過來了。


  「秋田你……」今劍伸出小手想幫秋田擦擦淚。


  「我說——」加州清光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圍在秋田身邊的刀劍都回過頭去看站在樓梯上的少年。


  和秋田藤四郎亂糟糟的打扮不同,加州清光已經整整齊齊換好了衣服,辮子也梳好了安靜垂在一邊肩膀。


  少年和往日並無二致,一手搭在樓梯扶手上,一步一步穩穩從樓梯上走下來,走進明亮的晨光里,眉眼間一下子明媚起來,說話間還帶著慢悠悠的貓兒語調。「.……你哭什麼,真是讓人操心。」


  「加州.……嗝.……加州殿下……嗝.……大人……」秋田一見加州清光來了,這才找回說話的能力,憋著哭腔,慘兮兮的一張小臉轉向少年。


  然後不等加州清光走完最後一步樓梯,就整把刀深一腳淺一腳地從人群中央跑開,緊緊抓住了加州清光的衣角。


  「不許哭,」加州清光帶著嫌棄的表情伸出一隻手,並不溫柔地把秋田亂七八糟的睡衣扯正,「不然.……不然我讓主人不要你了。」


  「我……我.……嗚哇啊啊啊啊……」沒想到戳到了秋田的恐懼,小孩子憋了許久的哭腔嗚哇一聲爆炸了,「大人.……嗝.……大人……大人不要我了,大人.……嗝.……就是不要……嗝.……不要我了。」


  「你說什麼?!」一期一振終於從秋田斷斷續續的話里拼出個完整的意思,第一個反應是最好是秋田又在胡說犯傻。


  「我……嗝.……嗚嗚嗚嗚嗚.……」秋田一手死命抓著加州清光的衣角,仰著臉只知道傻哭,根本思考都不會了,哪裡還能理會一期一振的話。


  「你也別問他了。」加州清光平靜如水的神色倒是給了一期一振和葯研藤四郎一點安慰。


  下一句卻是.……

  「主人不見了。」


  天大亮了。


  ________ ________

  本丸里一片寂靜。


  「不見了?你說不見了是什麼意思?」壓切長谷部第一個衝上去,狠狠拎住加州清光的衣領,失態地大吼,目眥欲裂。


  不見了?走了?離開了?不要他們了?


  是終於厭倦這座本丸了,厭倦這些不屬於她的刀了?

  或許更壞,厭倦了做審神者?

  沒有人接話,沒有人把壓切長谷部拉開。


  所有人都在等著一個回答,小姑娘不會和他們交代,但總不捨得讓加州清光他們著急對吧。


  就算不在意他們,總不會扔下加州清光他們吧。


  這樣讓人喘不過氣的事實,如今卻成了寄託希望的最後一截浮木。


  「哈哈哈,」三日月宗近還是跪坐在一邊,連起身的動作都沒有,此時突然輕鬆地笑起來,「年輕人不要總是衝動嘛,不是什麼要緊事的話不如喝杯茶再說啊。」


  像沒弄懂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次卻沒有今劍氣呼呼又嫌棄的聲音跟在後面了。


  「我早說過的,不要告訴她什麼結親的事,加州清光,都怪你!」


  「結親?什麼結親?」


  「我們為什麼不知道?」


  「與誰結親?那個人嗎?」


  「阿咲去做什麼了!?」


  「你——」加州清光微微仰著臉,直勾勾和壓切長谷部紅霧瀰漫的雙眸對視,勾勒精細的眉皺起來,臉上浮現出不耐煩的神色,似乎已經耗盡了耐心「真是令人不愉快,」一手牽著秋田藤四郎,一手搭在壓切長谷部攥在他領口的手上,「我,為什麼,要和你交代」,一句一頓,嘴裡說著話,一邊一個一個掰開壓切長谷部的手指。


  「你!你想挨打嗎!」壓切長谷部被推開了手,又急又怒地不知如何是好,一手死死握住拳頭就要向加州清光臉上揮去。


  被長曾彌虎徹揚手狠狠按下來。


  「清光,到底是怎麼回事。」虎徹家的大哥,背負著無數冷眼的不值錢贗品,爽朗強大的打刀,這都是長曾彌虎徹,而現在,他明顯拿出的是昔日新選組組長愛刀的身份。長曾彌虎徹把壓切長谷部推到身後,自己代替他站在了加州清光面對面的地方,立刻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甚至勾起一抹笑向昨日夥伴詢問。


  不知不覺就站成了對立的姿勢。


  「果然是這樣……」加州清光眼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長曾彌虎徹,再掃視他身後的刀劍的時候就不那麼友善了。


  打刀少年一手牽著哭得快要背過氣去的秋田藤四郎,被強於自己幾倍的刀劍半包圍站在樓梯口。


  「主人.……」終於還是交代,「今天早上我們發現主人不見了,留下字條說不要擔心,回現世處理一點事情,很快就回來,她交代了我.……我們一切照常。」加州清光垂眸按了一下秋田的腦袋,沒有再看一眼對面的人群,等秋田揉著眼睛抬頭的時候直接領著人回頭往樓上走去。


  「你們.……」加州清光背對著樓梯口的刀劍,走了幾步,終於在樓梯拐角的地方停下來,還是忍不住出言相勸,「急也沒有用.……她說會回來就是會回來」


  說完就消失在轉角。


  本丸里只剩秋田的抽抽噎噎的哭聲。


  「喂!你這傢伙什麼態度啊!」壓切長谷部本來就驚慌,又被最後一句話氣紅了臉,用力想從長曾彌虎徹的鉗制中掙脫出來衝上去和加州清光好好算賬。


  「長谷部先生!不要怪清光了!」長曾彌虎徹頭都大了,他現在只想自己好好冷靜一下,但是總不能放著加州清光和壓切長谷部鬧矛盾不管,他一直覺得自己要照顧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就像當年主人照顧沖田君一樣。「你剛剛的態度也很成問題啊。」


  壓切長谷部沒有說話,狠狠推開長曾彌虎徹攔在他身前的胳膊,腳步凌亂地走向寢屋。


  「一……一期尼……」包丁已經紅了眼睛,可憐巴巴地扯了扯一期一振的衣角,「大人.……大人去哪裡了……」


  「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們了。」信濃頭一個說出了所有人都不敢說出的話。短刀們被小姑娘好好保護著,頭一次直面這樣令人不安的消息。


  庭院里寂靜一片。只怕一語成讖,無力回天。


  「唔……不.……不會的.……」過了很長一陣子,第一個反駁聲才從人群外傳來,細弱卻格外堅定,一期一振按著信濃的肩膀回頭看,個子最小的五虎退抱著一隻小老虎站在人群之外,想來是力氣小沒能擠到前面去。「大人.……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不會丟下我們的。」五虎退站在三日月宗近的身邊,平安老刀笑眯眯的神情似乎給了他勇氣,平日里最是害羞纖弱的小孩在眾人的目光里漲紅了臉,用力大聲吼起來,「我相信!大人無論如何都不會丟下我們的!」


  小孩子身邊四隻小老虎也跟著站出威風凜凜的姿勢,看上去倒是真有幾分可靠凜然。


  一期一振驚異於平日最怯懦的五虎退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於是也只好艱難地扯出一個怪異的微笑,「退說的沒錯,我們應該相信主殿。」相不相信她另當別論,他只是相信她對秋田和加州清光的寵愛。


  「嗯!」五虎退點了點頭,彷彿用了最大的力氣,漲紅著小臉大聲重複了一遍,「總之,大人不會離開的!」然後彷彿怕有人反駁,抱著小老虎回身大步走開了。


  與其說是想說服別人,不如說五虎退是想說服自己。


  白髮小孩抱著老虎昂首挺胸走在長廊下,不敢回頭看。生怕自己回頭看到一期尼和兄弟們就會忍不住軟弱地哭起來。


  五虎退……五虎退才不是只知道哭泣的刀呢!

  可是再堅強也改變不了他自己心裡也沒底這件事,大人從一開始到來就是為了他的願望,現在願望實現了,大家都有好好活著,他根本不敢肯定大人會不會離開他們。


  「才不會呢!退不可以亂想!」白髮小孩用力搖搖頭,小聲念叨著說服自己。左手熟練地按在心口的凸起上。


  「退……」一期一振一手摟著包丁一手摟著信濃,五虎退的背影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更加渺小柔弱起來。


  除了壓切長谷部和五虎退,再沒有人走開。


  沉默像野草蔓延。日頭正式升起來了,朝陽溫暖又明亮。


  「今劍!」


  「今劍!你去幹什麼!」


  「今劍!給我回來!」


  小天狗氣呼呼地抹著眼淚埋頭蹬蹬蹬往庭院里走,誰叫都不回頭。


  「我要去找阿咲!」今劍背對著所有人大步大步向前走,委屈又恐慌,「阿咲才不會不要我呢!」用力到聲音嘶啞,憤憤地吼著想要嚇走糾纏自己的恐懼。


  「今劍!你冷靜一下!」岩融一邊向下走一邊企圖安撫爆炸的小天狗。


  「隨他去。」三日月宗近還坐在原地,樂呵呵地笑起來,「今劍這麼有精神是件好事啊。」


  「三日月!」小狐丸焦頭爛額地叫了一聲三日月宗近的名字,覺得這次三日月真是太過分了。


  「哎呀哎呀,小狐丸不要著急嘛,」三日月宗近揮了揮手,「老爺子把門鎖住了,今劍可跑不掉的。」


  「你……」


  三日月宗近歪歪頭對小狐丸笑了笑,耳側今劍親手戴上的的流蘇晃了晃。


  「誰都跑不掉的哦。」


  今劍那邊被岩融掐著腋下提回來,還在拚命叫著「放開我!」亂扭身子。


  「三日月,」宗三左文字走到三日月宗近的身邊,一開口嗓子竟然啞得厲害,「你……」你是不是有什麼打算,你是不是猜到了什麼,你是不是……就算不願意,宗三左文字也不得不承認,三日月宗近並不是一把徒有其表的刀,美麗的平安貴公子自有他人無法比擬的心力與智慧。


  「加州清光也在怕。」三日月宗近抬手想喝茶,茶杯送到嘴邊了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落了一片竹葉,在淺青茶湯里困難地打著轉,他於是放下捧在手裡的茶杯,開始收拾茶具。那個漂亮的打刀少年看似整齊地出現在他們面前,不驚不慌,卻少帶了一隻耳環。「諸位,膽怯的樣子可不好看哦。」


  漂亮的加州清光怎麼會允許自己出現這樣的差錯呢。


  「既然他這麼說了,那我們就等著吧。」三日月宗近說著抬袖將小臂利落地揮向一側,半盞殘茶離開瓷杯,晶瑩的水珠夾著竹葉在明亮朝陽里劃破空氣,噼里啪啦落在長廊邊的竹林深處。


  竹林間窸窸窣窣一陣響。


  三日月宗近已經笑眯眯地起身了,端起自己的茶具慢悠悠走向寢屋。


  「一……一期尼……」包丁淚汪汪地瞪大了眼,竹林間砸下一隻雀兒,打落了幾片竹葉后就仰面躺在秋草間,毛茸茸的小胸脯上插著一片竹葉,抽搐了兩下小爪子,不動了。


  「.……回去吧」一期一振牽著包丁的手走向寢屋,前方那個美麗的身影挺直了腰,寬袍大袖,腳步行走間一絲聲都沒有。


  「可是.……」鯰尾著急地還想爭辯些什麼。


  「沒有可是!」一期一振陡然拔高聲調的怒吼打斷了鯰尾的聲音,似乎覺得自己的口氣太嚴厲,一期一振呼吸起伏間放緩了聲調,「回去。」仍然是不容反抗。


  粟田口家的人走遠了,只有時不時傳來小孩子啜泣的聲音。


  「他在威脅我們?」蜂須賀虎徹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這算什麼?」


  一個都不許走。


  一個都逃不掉。


  「不,」宗三左文字牽起弟弟的手,慢慢往回走,「他在管理我們。」


  三日月宗近作為這座本丸里練度最高實力最強的刀劍,又有他人無法企及的心力,從很久以前就隱隱掌控著這座本丸的走向也不算奇怪。


  包括將第一任審神者推進鍛刀爐。


  包括鼓動他們在小姑娘初來時先下手為強。


  這一切,三日月宗近從來不用親自動手去做,這本丸刀劍的性格沒有一個他不清楚的,他當然也清楚哪一位最適合做殺人的刀,哪一位最適合做探路的卒子。


  他想要保護這座本丸。


  一路至今,三日月宗近唯一失手的一次不過是在前任審神者身上。那時候三日月宗近狠了心要殺掉那個男人,也斷言說一期一振一定會動手,卻沒想到一期一振為了保護重傷的弟弟讓那個男人逃了。


  三日月宗近與他們不同,他們身為刀劍,卻以人的思維喜歡著那個小姑娘,所以生怕被拋棄被遺忘。三日月宗近則是非常理智地明白那個小姑娘的存在對本丸的刀劍來說是最好的選擇,所以不願意小姑娘離開。


  三日月宗近是站在本丸的角度的,沒有自己的好惡,從始至終都是。又或許是與不是只有他自己清楚。


  宗三左文字絲毫不懷疑,如果有需要,為了留下小姑娘,三日月宗近會毫不猶豫獻出這幅身軀也說不定。


  誰不是呢。


  誰不曾這麼想過呢。


  他們一路磕磕絆絆學著與人類正常地相處,最初喜歡上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出什麼留下她,焦躁地參考著單薄而畸形的人生經驗,自以為聰明地捧出這幅骯髒的美麗皮囊。


  好像確實成功了一點。


  小姑娘喜歡美麗的東西,像喜歡一件漂亮瓷器一樣喜歡著他們。


  他們起初沾沾自喜,後來越加恐慌。誰會為了一件瓷器留在黑暗裡呢。


  宗三左文字自嘲地笑了笑,

  看吧,如今終於走了吧。


  「宗三哥哥。」小夜左文字擔心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袖。宗三哥哥總是悲觀,他實在擔心。


  「小夜。」宗三左文字抬手敷衍地回應了一聲,順手想揉揉弟弟的馬尾。


  「宗三哥哥。」小夜左文字偏頭躲過哥哥的手掌,執拗地停在原地。「她不會走掉的。」固執地等著哥哥回頭看一眼。


  宗三左文字停住了腳步,抿唇回眸看著個頭小小的弟弟。


  「她說會回來就是會回來。」小夜左文字垂在身側的小手緊握成了拳,「一定會的。」


  「她說了,過新年的時候要買很多很多柿子餅給我吃的。」


  「一定會買給我的。」


  小夜左文字說完就慢慢走開了,像每一個清晨一樣去洗漱,做早課。宗三左文字在原地垂眸站了一會兒,輕輕勾起嘴角,發出自嘲的一聲輕笑,也慢慢離開了。


  留在原地的刀劍也明白了三日月宗近的意思。沒有人做聲。


  三日月宗近實力驚人,這時候提醒他們實力的差距也絕非威脅,不過是想他們知道他們的每一個動作他都有實力阻攔,不要做無畏的掙扎。


  經歷過那麼多的生死悲歡,他們比一般的刀劍更加現實,這時候必須要有一個人站出來管住本丸,否則按他們暴戾的性子早就衝出去漫無目的地找了。


  小姑娘一走,若是沒有三日月宗近壓著,恐怕加州清光和膝丸他們也沒幾天好日子過。


  有明白事理的,當然也有不懂這麼些個彎彎繞的。


  比如粟田口的短刀們。


  比如今劍。


  三條的寢屋裡一團亂,罪魁禍首就是爆炸的今劍。小天狗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掙扎折騰個不停,桌子擺件全踢翻,被岩融和石切丸聯手按在地上還在咬著牙掙扎。


  「你們.……你們放開我!」今劍嘴角撞在矮几上,磕出血來,「我要去找阿咲!你們不喜歡阿咲對不對,我喜歡她,我要去找她!」


  「今劍,我們當然.……」石切丸抿了抿唇,垂頭喪氣地坐在一邊「當然.……也喜歡她。」


  「那你放開我!」今劍小臉上全是淚,和著嘴角的血絲淌下來,「我去找她,她一定不會不要我的!」


  「你要去哪裡找。」三日月宗近拉開門走進來,慢悠悠地扶起被今劍踢翻的矮几,盤腿坐下。


  「我……我.……總之我不要在這裡等著!」今劍委屈得眼淚直掉。


  「今劍,」小狐丸頭疼地強行按住吉祥物擺來擺去的腦袋,拿沾了水的帕子輕輕擦拭慘兮兮的傷口。「你不如好好問問三日月為什麼不著急。」


  「.……」今劍四肢被石切丸和岩融按住,腦袋被小狐丸按住,連一個能動彈的部位都沒了,只好賭氣地咬牙暗暗使力,不想和三日月宗近講話。


  「三日月……」石切丸跪坐在地上,兩手按住今劍,為難地看看悠哉悠哉坐在不遠處的三日月宗近,「她……是去處理訂婚的事情了嗎?」石切丸於人世經驗尚淺,能想到的只有這一件事情需要她親自去現世。


  「哈哈哈,小姑娘家的事情,老爺子怎麼清楚。」


  「你們.……啊嗚!放開我!」今劍齜著牙一口咬在小狐丸幫他上藥的手上,叼著小狐丸的手口齒不清地說話,「我唔唔唔,要去找,阿咲.」說著話兔子眼裡的淚水滾滾而下,砸在小狐丸的手背上,小狐丸看著今劍咬住他還不敢用力,瞪著通紅的一雙眼狠狠地盯著他看,彷彿就等著他一聲令下石切他們就會放手讓他衝出去一樣。


  「你……今劍,我們沒處可找。」小狐丸到底是不捨得再對小天狗說什麼重話,只好嘆了口氣慢慢嘗試著講道理,「我們只能在這裡等著。」太被動了,真的太被動了,這種感覺真是糟糕!


  「我……」今劍被按在地上,無力地將側臉貼在地面,眼淚停也停不住,終於沒有力氣掙扎了,「我可以去那個男人那裡.……阿咲去找了他就不見了。」說的是琅玕。


  「你進得去嗎?」那是甲字區首屈一指的審神者,刀劍也比他們強大了不是一分兩分。


  「我可以……嗚.……我可以在夜裡,偷偷.……偷偷進去的.……」今劍這樣說著,心裡也知道自己在異想天開。


  「別動了,給你上藥,不然留下傷疤可就沒有秋田可愛了。」小狐丸沉默了一會兒,生硬地轉移話題。


  「我……不想沒有秋田可愛,可是.……可是秋田那麼可愛,還不是……」今劍說著說著又要吧嗒吧嗒掉眼淚。


  「三日月……」小狐丸求助地叫了一聲兄弟的名字,那位還在那裡老神在在地抄著手觀望今劍的慘狀。小狐丸毫不懷疑三日月是在報復今劍不願意分他點心。「你倒是吱聲啊!」


  「今劍,」三日月點點頭,乖乖吱聲了。


  「哼!」今劍憤憤地一扭小腦袋,表示不想和三日月說話,「為什麼不告訴我阿咲要去嫁給壞人!!」


  「哈哈哈,今劍生氣了呢,作為補償,老爺子幫你去找她怎麼樣?」


  「三日月!」


  「三日月你說什麼?」


  岩融和石切丸都愣愣地抬頭看三日月宗近。


  「老爺子也沒有想到小姑娘想要獨自處理這種事情呢,真是令人苦惱。」三日月宗近搖搖頭,彷彿說起自家不聽話的孩子,「我答應今劍,明日午時小姑娘還不回來的話,我就替今劍去那位審神者那裡討人怎麼樣?」訂婚宴在後天,明日午時還不回的話恐怕他就真的要去吃喜酒了。


  「嗚……」今劍眨巴著淚汪汪的兔子眼,獃獃地看著傻弟弟,還沒反應過來。


  「今劍?」岩融推推今劍。


  「嗚……」


  「今劍?」


  「嗚……嗚哇!三日月你真是我的好弟弟,真是沒有白疼你嗚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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