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一百零三天.騙子!
「大人!」
言希咲在久違的床上睡了個好覺,早上迷迷糊糊聽到秋田的叫聲, 於是揉揉眼睛看向身側。
「啊……」忘記了, 秋田沒在。
於是小姑娘只好坐起身來, 推開被子扒了兩把鬆軟的頭髮暈暈乎乎翻身下床。
秋田原本正坐在樓下好奇地看早間新聞,突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秋田。」
聲音有點低沉,有點熟悉。於是粉色捲髮的小孩握著遙控器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家大人正站在樓梯上, 一手搭在欄杆上微笑著看他。
「大人!」秋田元氣滿滿地揮手,「早上好!」這樣喊著丟下遙控器啪嗒啪嗒跑過去。
今天大人有點不一樣哎~頭髮變短了, 變高了一點, 還在笑.……
站在樓梯上的人看著跑來的小孩,就在原地沒有動作。
秋田熟練地張開雙臂飛上去, 「唔……不對……」, 在距離「少女」還有幾步之遙的地方堪堪停住腳步,收回胳膊磨磨蹭蹭小小退了一步。
「大人.……你.……」秋田說不上哪裡不對, 雖然大人可以改變樣貌, 但是他總覺得有什麼其他奇怪的地方。
「秋田,過來。」樓梯上的人眨眨眼, 笑容慢慢收起, 露出和往日無二的冷淡臉, 朝著原地忸怩的小朋友招招手。
「唔……可是……」秋田一時慌了神,知道自己應該聽話過去,可是心裡總是彆扭。於是只好背著雙手低下了頭, 在原地悄悄蹭了蹭自己毛茸茸的小拖鞋。
「喂。」另一個更清脆的聲音從那個「言希咲」背後傳來。「你, 別欺負小孩子。」
「言希咲」和秋田聞聲都轉回去, 少女披了一件外套,抱臂從樓上走下來,經過那個「言希咲」的時候翻了個白眼。
「兩……兩個大人.……」秋田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語著。
「秋田,過來。」後來的少女一邊下樓梯一邊對秋田招招手。
先前的那個「言希咲」倒是對被翻了白眼這件事沒什麼反應,挑挑眉毛,仍舊一手搭在欄杆上站在原地,也朝著粉色捲髮的小孩招了招手,「秋田,過來。」
言希樂非常感興趣,不知那把短刀會朝哪個「審神者」走去。沒想到下一秒,秋田毫不猶豫地啪嗒啪嗒跑向少女,一把抱住女孩子的腰,小手指著他,脆生生地告狀。「大人你看!有壞人假扮你!他還想騙我!哼!」
噗!
言希咲簡直要笑死,被安了「壞蛋」帽子的言希樂站在原地,笑容抽搐了一下,小姑娘揉揉秋田的捲髮,覺得秋田真是個寶。
「大人,我能打他嗎?」還記得昨天受的教育。
「不行,」小姑娘憋著笑搖了搖頭,「你打不過他。」
「啊——」秋田失望地垮下小臉。
「笑笑。」樓梯上那個人終於開口了,不刻意壓抑的聲線是好聽的男性音色,他向前走了幾步,對小姑娘張開了雙臂,「過來,讓我抱一下。」
「喂!」秋田氣壞了。在下一秒見他家大人放開了他,真的走向前去,張開雙臂順從地擁住那個男人。
完整了.……言希樂收緊雙臂,低低喟嘆。
「怎麼回事?」一期一振擦著手從廚房走出來,皺眉看著兩個相擁的人,伸手把秋田拉到了身後。「這.……」看向自己的面孔明明屬於她,但是背對著自己的身影也是她的樣子……連靈力波動都相同,到底怎麼回事……
「你看,他認不出來。」言希樂靠在妹子耳邊,低聲說。
一期一振見兩個人親密的姿態很是不滿,於是暗自認真分辨,朝向他的那張面孔,仔細看來稜角更鋒利些,此時一手摟住懷裡的身體,一手按住懷裡女孩的發頂,親密地拍了拍。那人下頦抵在女孩子的肩上,咧開嘴對他露出一個惡意滿滿的笑容,在她耳邊用並不小的聲音輕聲問,「這一把是……一期一振?」
「放開主殿!」一期一振心裡騰地起了火,習慣摸向腰間。
「嘖嘖,這把刀可不怎麼安全。」言希樂確認了這個就是朝自家妹子揮過刀的傢伙,語氣更加惡劣,推開懷裡的身體,還是親密地一手攬在姑娘腰間,一副說實在話的樣子在妹子耳邊竊竊私語,「他砍過你之後道歉了沒?看他的樣子對你也不是那麼滿意嘛.……」
「才……才不是呢!」秋田從一期尼身後探出頭來,氣呼呼地揮著拳頭,假裝沒有害怕那個和大人有一樣的面孔的傢伙,「一期尼……一期尼可喜歡大人了呢!」
「哦?是嗎?」那更可恨了,真棒棒,言希樂在心裡微笑著給一期一振豎起了大拇指。
「當然啦!」
「還有誰喜歡你家大人?」言希樂笑眯眯地,引著秋田上鉤。
「大家都……」
「好了,」言希咲啪地一巴掌糊在兄長的背上,「不是說了別欺負小孩子嗎?」
「他能是小孩子嗎?」
「他不是你是?」
「我不是,他也不是。」
「好了好了閉嘴。」轉臉向一期一振和聞聲跑來的葯研和前田開口,「這是我的兄長,之前和你們提過。」
「日安,這位大人。」前田乖乖點點頭,輕聲打招呼。
「嗯,你好。」言希樂打定了主意要把「惡人」形象扮演到底,挑挑眉,懶洋洋的姿態倚在妹子身上。
葯研沒有開口,只點點頭致意就回身走回了廚房,似乎對他毫無興趣。言希樂見狀低頭在妹子耳邊確認,「那個是葯研藤四郎?」
「你不是都認識了嗎?問我幹嘛?」這個傢伙肯定早就摸清自己身邊都是什麼刀了,現在還假惺惺地問她,真討嫌,哼!
「我確認一下啊。」言希樂聳聳肩,拉著妹子回身往樓上走。
「幹什麼?」
「跟你聊天啊,沒話跟我說?」
「.……」
「你怎麼沒在主宅?」
「你撤掉靈力隱藏不就是讓我來找你的?我自作多情了?」
「.……」
「嘖嘖,又擺臭臉,沒小時候可愛了。」
「不說話你會死嗎?」
「不會。」
「那就.……」
「我會難受。」
「.……」
兩個人嘰嘰喳喳地上樓去了,在身後留下一片寂靜。
「一期尼……」很久,秋田小小的聲音打破寂靜。
「嗯。」
「我……我不喜歡他.……」粉色捲髮的小孩子委屈地把腦袋埋在哥哥的懷裡,蹭了蹭,難過地開口。「大人都……忘記我了……」
一期一振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些什麼,也不敢嘆氣。只好摸了摸秋田的腦袋。
連秋田都忘記了,還記得誰呢?
言希咲確實有很多很多話想問,甚至,有很多很多火想發。比如為什麼大哥沒來,為什麼突然要她嫁人,為什麼所謂的未婚夫那麼巧合就是前任審神者,為什麼要把她藏在時之政府的地界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與雙生的兄長相擁的剎那,她突然什麼都不想問了。那些問題她自己心裡其實早有答案,只是不想面對,只是想有人來確認一遍告訴她殘酷的事實,只是想找個借口發泄怒火而已。而言希樂,她昨晚撤掉靈力隱藏,言希樂今早才趕來,若非萬事纏身他怎麼會這樣遲?
「想說什麼?」言希樂倒進鬆軟的沙發里,習慣性摸起一本言情小說,垂眸胡亂翻起來。
「我……」做妹妹的張了張口,終於歸於一聲嘆息,「大哥呢……在忙嗎?」
言希樂聞言眼神閃了閃,嘖了一聲,「就問這個?」
「嗯。」
「阿大.……還好吧,有點忙.……暫時走不開。」
「哦。」
「沒別的問題?」
「你不是準備好說辭了?我不問了你就能不說?」
一陣沉默。
樓下的秋田垂頭喪氣地坐回沙發上,小小的一隻隨手抱住一個抱枕窩在角落,好像連捲髮都無精打采地趴倒在了頭上。
亂藤四郎剛從卧室出來,好奇地湊到秋田身邊問怎麼回事,秋田嘟嘟嘴,不太想說話,扭扭身子用後背對著亂藤四郎。一期一振看看亂和秋田,又回頭看看廚房裡的身影,慢慢朝著樓上走去。
「嫁人的事你就別管了,我會解決的。」言希樂想了想,把準備好的說辭收回肚子里。
「你解決?你怎麼解決?這個婚你替我結?」
言希樂被妹妹噎得說不出話,心知小姑娘火氣上來了,也只好先閉嘴讓她撒撒氣。
一期一振右手搭在扶手上,指尖隨腳步在欄杆上慢慢滑過。左邊第二個房間.……
「.……總之,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勞什子審神者好了,其他都交給我。」
「交給你?把什麼交給你?娃娃親交給你?幕後的人交給你?還有我被人家打的事也交給你?」
「.……你不要太過分哦,我是有脾氣的哦!」
「脾氣在哪呢?掏出來讓我看看啊。」
「.……」言希樂抿抿唇,「沒有琅玕告訴你可以回家,你就待在你的什麼本丸不要離開,最好換一個沒有暗墮刀的本丸,也不要再出陣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根本就沒什麼大事.……我有把握,你別管。」
言氏少女低下頭,對面的兄長已經在談話中合起了書,整個人放鬆下來,倚在靠背上,他右臂搭在沙發的扶手上,左手放鬆地壓在書上,拇指和中指無意識地輕輕搓動。
言希樂在緊張什麼?少女眼神閃了閃,若無其事地將眼光轉向一邊。還有,從剛才開始,他說的都是「我」,而不是「我們」,大哥呢,為什麼不提大哥。
「你要是膩了,就不要做審神者了,去琅玕那裡待幾天。」言希樂換了個姿勢,取下鼻樑上的眼鏡,語調開始恢復閑聊的輕鬆,「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做了,尤其是不要在現在的本丸待下去。」
「嗯。」言希咲無意識應了一聲。
言希樂見妹妹開始發獃,不知道又去想什麼東西了,於是把臉湊過去和她放空的眼神對視。
「想什麼呢?」
少女不理會,言希樂無趣地撇撇嘴坐回沙發上,托著腮看著發獃的妹子發獃,思緒也越飛越遠。
「你說.……」少女用腳尖踢踢兄長的小腿。
「嗯?」
「我要是真把這個婚結了,怎麼樣?」
「.……」言希樂一愣,片刻捂著臉笑起來,「別開玩笑了,你哥哥有這麼無能嗎?」
「菖藤一族,也不錯,我早晚都要嫁人的。」走完這一步再打算,也不至於讓大哥他們壓力那麼大。
「得了得了,你也別故意氣我了。」言希樂從沙發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別給我出什麼幺蛾子,聽我的話,除了我和琅玕誰的話都別聽,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等你哥哥我麻溜兒解決了帶你去遊樂園兒玩兒去。」說完看了看窗外的日頭,「我也該走了,你趕緊吃你的飯去吧。」
「現在走?」
「嘖,不然呢,當我跟你似的一天到晚閑的長草?」言希樂說著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重新將眼鏡架在鼻樑上,將耳畔的長發挽向耳後,露出一張雌雄莫辨的臉。「對了,至於阿大,他最近比較忙,過陣子你就能見著他了。」
「嗯。」少女坐在沙發里,鼻腔里發出沉悶的一聲回應,就不再動作。
言希樂站在窗前,手掌輕翻間指尖夾了一張傳送符。房間一半沐浴燦爛的陽光,一半隱在黑暗裡。他逆光站著,他的小妹妹,從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前就與他相擁相伴的小妹妹,正坐在陽光里,長發落滿金色,小小一張臉有幾分憤怒的鼓起來,更像小時候那個醜丫頭了。
「哎!」言希樂想著此後不可預測的蒼茫未來,眼底發酸。還是揚聲大大咧咧叫了一聲。
「幹嘛?」
「你哥哥我要走了,過來抱我一下啊。」
言希咲抬仰起下巴看他,早晨的陽光讓他整個人變得不真實起來,少女在陽光里眯起眼睛,視野里的畫面被壓縮,模糊,與她相似的面孔正在笑,卻看的上去比哭還難過。
「不抱。」言希咲冷冷地拒絕,收回自己的眼光。
「啊——怎麼這樣啊——」
「先欠著,下回見面再抱吧。」
「哼!」言希樂抖抖手上的傳送符,傲嬌地擰過頭,「你可別後悔……」
「不後悔……」話音未落,她的雙生哥哥的身影像氣泡消失在陽光里。少女眼神漸漸涼下來,一手撩起落在臉側的長發,停了一會兒,慢慢站起身將言希樂隨手亂丟的小說放好,站在了窗前。她高高揚起手,「嘩啦——」半掩的窗帘被大大拉開,陽光溢滿房間。
「一……」
「噓——」一期一振一手插在兜里,正倚在門側牆壁上,他在唇前豎起食指,對仰著臉看他的五虎退微笑著,發出小小的一聲嘆息。
五虎退眨眨眼,放下了心裡的疑問,乖乖點點頭捏著衣角走下樓了。
一期一振慢慢走下樓去,徑直朝著大門走去。
「哎?一期尼要去哪裡?」前田端著早餐從廚房出來,大門發出「喀嗒」一聲響,一期一振走出去了。
「不知道啊0-0」亂和秋田並排坐在沙發上,也疑惑地看向被從外面關上的門。
「退,你知道嗎?」葯研皺了皺眉,轉向獃獃站在房間中央的五虎退。
「我……」五虎退抿抿唇垂下眼眸,「我不知道.……」一期尼,為什麼會在大人的門外站著呢……
「嗯,那退去叫大人下來用餐吧。」
「嗯。」小小的白髮付喪神點點頭,不看小哥哥的眼睛,轉身向著樓上跑去。
———— ————
本丸和現世一樣是個晴好的天氣,冬季特有的湛藍透明天空和近乎白色的燦爛陽光讓庭院看上去溫暖又明亮。
「我不同意!」
「加州清光!」
「絕對不能給主.……」
「對!之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這樣的例子還少嗎?」
「壓切長谷部!瞞得住嗎?!」
「你難道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阿咲~」今劍委屈巴巴撲進少女懷抱,「出去玩幹什麼不帶我嘛~還.……還好久都不回來QAQ」
「下次帶你一起。」小姑娘笑著摸摸今劍的腦袋。瞥了一眼走廊下原本在爭吵的幾把刀,他們在她走進庭院的瞬間閉上了嘴。
「主,您回來了。」壓切長谷部手微動,將什麼東西往茶盤下塞了塞,利落地站起身走下庭院。
「嗯,回來了。」
「昨日的公文已經處理好了,主。」
「辛苦你了。」
「不,為主分憂正是我壓切長谷部存在的意義。」
小姑娘點點頭,加州清光反常的沒有過來,而是抱臂坐在廊下,沉著臉不知在想什麼。大和守安定倒是從樓上走下來,笑著牽起她的袖口,問她要不要跟隨出陣。
「不了.……」
她低低頭,獨自向著樓上走去。
「那個.……」
「嗯?」
膝丸站在庭院中央,握刀的手緊了又緊,小姑娘回頭專註地看著他。膝丸張了張口,又沉默下來。膝丸開口之後,整個庭院的空氣似乎都頓了一頓,方才的熱鬧霎時被詭異的安靜替代。
告訴她.……質問她.……快啊……膝丸……薄綠長發的青年腦子嗡嗡作響。
「這裡……」膝丸指指自己的肩頭。
小姑娘轉臉看自己的肩頭,一片小落葉安安靜靜躺在她肩上。她看看膝丸,又看看自己肩頭,不小心笑出來,眉眼彎彎地打趣他,「還真是細心。」說罷便離開了。
庭院恢復嗡嗡的熱鬧。
膝丸慢慢垂下頭來,薄綠馬尾落在肩頭,過長的偏分劉海被風吹拂著,模糊了視線。
「呵……」身後傳來一聲嘲諷的輕笑,「只有這個時候.……」煤灰色頭髮的付喪神幾乎是在膝丸肩頭說話,「才會突然發現,你與我們.……沒什麼兩樣嘛。」聲音里滿滿的惡意。
「嗨呀,弟弟丸呀~」髭切抱胸倚在廊柱下看了一陣子,突然握刀走進庭院,不著痕迹地擋開壓切長谷部的身體,帶著手套的右手拍拍膝丸的肩膀,好像在拍落什麼不幹凈的東西,「要出陣了哦,不要忘記帶本體呀。」笑眯眯地搭話。
「阿尼甲……真是的,」膝丸狠狠吸了一口氣,慢慢抬起頭來,聲音哽咽,潮濕眼眸裝點僵硬的無奈表情,「本體明明就在手裡.……我的名字是.……膝丸啊。」
壓切長谷部沒有說話,嗤笑一聲就離開了。
「那麼.……」大和守安定彎起眼睛站在庭院中拍拍手,打破了凝固的氣氛,「要出陣咯!清光快點準備啊!」
加州清光切了一聲,垂眸站起身,沒有走向大和守安定,抱著本體徑直繞向後院傳送陣的位置,大和守安定見狀,也笑眯眯地跟上了。
「哦呀,要走了嗎?」髭切回頭拍了一下膝丸的手臂,「走咯弟弟丸。」
「嗯。」膝丸瞥了一眼二樓的位置就不再回頭。
「弟弟丸,臉色真是.……像鬼一樣呢。」
「阿尼甲……」有氣無力。
「在愧疚嗎?」
「我……不知道。」明明她遲早都會知道的,為什麼自己要瞞這一小會兒呢。
「啊,沒有關係,這樣複雜的事情就不要在意嘛。」
「.……」
「我和你,我們的想法是一樣的啊,嫁人了可就不會再回來了。」
膝丸一直到戰場上都還心不在焉的,幾次差點被敵刀砍到。
加州清光吃錯藥了一樣兇狠,大和守安定在他身邊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撲上來的敵軍都被加州清光一個人砍得七零八落。
「你到底在想什麼!?」大和守安定終於忍不下去了,這個戰力點剛過他就從後面一把掰過同伴的肩頭,狠狠吼起來。
「我?」加州清光小半臉上全是敵軍的鮮血,被安定一問,原本陰狠的表情還未來得及收回就扯扯唇角笑起來,挑高的精緻眉眼裡一絲暖光都沒有。「我怎麼了?你問我怎麼了?哈哈……你還敢問我怎麼了?」
加州清光一把推開面前的大和守安定,轉身衝到後面心不在焉的膝丸面前。
「你!你在想什麼!?你為什麼不告訴主人?!」加州清光一把緊緊抓住膝丸胸前的衣襟,聲嘶力竭地吼起來,「說啊!你倒是說話啊!主人對你那麼好!你呢!」膝丸愣愣地不肯說話,被加州清光大力晃得東倒西歪,仍舊丟了魂魄的樣子。「你給我說啊!」
「清光!夠了!」
「不夠!」加州清光鬆開膝丸,向後退了兩步,怒極反笑,「你們!你們在想什麼啊?」語氣緩下來,「你們倒是問問你們自己啊,你們為什麼啊,啊?」
手中的刀舉起來,一個一個指過三個沉默的人。「你們!你們以為我想主人嫁人走嗎?我當然也不願意!」「可是我……我無論如何不想瞞她任何事……哪怕她要離開這裡!」
「呵——」髭切一手托肘,一手掩唇笑起來,「受寵愛的初始刀在說什麼呢?這是在和可憐的同僚發脾氣嗎?」
「髭切!不要再說了!」大和守安定回頭狠狠吼了一聲。
「主公嫁人與否,離開與否,與你何干呢?我們想什麼又與你何干呢?」髭切笑眯眯地輕聲說著,「初始刀先生會比較好奇做主人嫁妝的感受嗎?」「哦呀!」突然眨眨眼,發出小小聲的驚詫,「該不是……初始刀先生竟然以為我等享受著與你相同的承諾嗎.……那可真是抬愛了.……」
「.……」
「.……」
「清光.……」大和守安定艱難地開口,「你應該可以理解的,我們與你不同,差太多了……」聲音發澀,「如果主人真的去了現世再也不回來的話……我們.……要被丟在哪裡……呢?」
「那裡面說了……」呆愣的膝丸好像突然回魂,「訂婚,夫家要主人切斷與這邊一切聯繫。」完完全全成為另一個人的所有物。
「你們就這麼想主人嗎?」加州清光定定地看著腳下一片折斷的野草。
「.……」
「你們憑什麼就覺得主人會拋下我們去選擇一個虛無的婚約?」
「.……」
「你們憑什麼覺得主人會乖乖任人安排不反抗?」
「.……」
「我們難道不應該和她一起商量應該怎麼辦嗎?」
「.……」
「她對你們那麼好!那麼好!你們憑什麼不信任她!」
加州清光嗓音漸漸怪異,聽不出是在嗚咽還是僅僅嗓音嘶啞。
「我……」
「喂!誰在那裡!」大和守安定拔刀猛地沖向右前方的灌木叢,劈手砍了一刀之後拽著后領拎出一個跌跌撞撞衣衫襤褸的人形物體。
「喂……什麼鬼啊,你這個傢伙是哪裡來的?在偷聽嗎?」大和守安定粗暴地用力晃了一下手臂,手中抱著頭的人不得不抬起頭來。
「加州清光?」髭切挑了挑眉,尾音小小地上揚。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路……」慌張的聲音戛然而止。
被大和守安定拎出來的那個人形物體竟然是一振加州清光,一眼認不出是因為衣著實在是不像樣子,外衣丟了半隻袖子,下擺少了一塊,被撕破的地方參差不齊,可憐又滑稽,襯衣的胸口還少了一顆扣子,空蕩蕩的地方稍微一動作就會咧開口子,指尖卻意外的好好塗著暗紅的指甲油,即使本人看上去經過了糟糕的戰鬥,指甲油也絲毫沒有磨花。
「你……清光……」跌跌撞撞走了很久的加州清光,盯著對面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眼睛慢慢瞪大。
——「我的加州清光啊,有點幼稚啊,傻乎乎的。」
騙人!
——「明明很弱.……」
騙人!
——「很粘人,也很聽話呀!」
騙子!騙子!騙子!
說什麼很弱很聽話,說什麼愛撒嬌啊粘人啊,都是騙人的!明明就是很強大!滿身血的樣子怎麼會可愛!都是騙人的!
髒兮兮的人盯著對面加州清光耳尖眼熟的飾品和與自己一樣顏色的指尖,悄悄把手藏在了背後。淚撲簌撲簌落下來。
「喂!亂叫什麼呢?」
「哎?你哭什麼啊!」
「喂,你還好吧.……」膝丸皺眉拿刀輕輕戳戳那個狼狽的傢伙。
「啊……對.……對不起.……」落魄的付喪神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眼淚,忙不迭地用手背蹭了蹭,「我……膝丸?」。
「啊?」膝丸突然被點名,對面人一副見鬼的樣子,搞得他很奇怪。
「你……」你夜成為了……她的刀……嗎?
「你認識我?」
「啊,不……不是,我認錯人了……對不起.……」他趕緊扯出一個笑容,「我只是路過而已,剛才讓你們見笑了……真是不好意思.……」
「沒什麼.……」加州清光望著對面與自己相似的面孔,那個落魄的傢伙明顯在不熟練地撐起假笑和客套話,還在拚命讓自己看上去鎮定從容。
「哦,那我們快走吧。」膝丸把對方奇怪的眼神拋置腦後,催促著自己的同僚離開這裡。
「嗯。」加州清光點點頭握刀轉身。
「喂,清光,擦擦你臉上的血啊,會嚇到主人的……」
才不會呢……另一振加州清光向後退了一小步,藏進陰影里,抿抿唇想起那個女孩子包紮傷口的冷漠眼神。根本不會.……那麼強大的人,怎麼會被血嚇到呢.……
「哎,你。」加州清光走了兩步又退回來,一手扶著刀有點不自在地和另一個「自己」說話,「你那麼弱.……趕緊回本丸吧,這個戰場不適合你。」
「好……」早就沒有本丸了……
加州清光見對方應了,於是轉身要走。
「等等!」躲在陰影里的人突然小跑了幾步,靠近了遠走的那一群人。
「怎麼?」
「你……你的主人,是不是很好啊。」
「當然啦~」
「嗯。」
「走了清光!」
「那個!她.……她要嫁人了嗎?再也不回來了嗎?」
「什!么!你這個傢伙!果然是偷聽了吧!看我不打你!」
「喂喂!清光!不要衝動啊!今天為什麼脾氣會這麼暴啊!」
「放開我!我要打他!為什麼連他都說主人不回來了啊!」
「喂!那個誰,你快走啊!在那裡站著等著挨打嗎?」
「啊,對……對不起.……我.……再見!」
「清光冷靜點!我們還要回去呢!時候可不早了。」
「哼!」
「哼什麼啊,今天怎麼回事啊!」
「放開我啦!走啦!」
「.……哦」
「弟弟丸?剛剛那個加州清光,你認識他嗎?」
「唔……不記得啊。」
「之前的本丸……也.……」
「之前的……好像……沒有加州清光吧.……」
「咦?沒有嗎?」
「嗯,經常露面的都是些名貴的刀劍.……」
「沒有嗎……哎呀!對了!今天在庭院里,弟弟丸真是很.……嘖嘖。」
「阿尼甲!」
「哎哎~我在我在~愧疚丸~」
「什麼啊!我是膝丸!還有,嘖嘖是什麼意思啊!」
……
四個人,四把刀,吵吵鬧鬧漸行漸遠。
他們爭吵過的樹林里,一個落魄的身影小心翼翼從樹后露出一雙眼睛,咬了咬牙,終於握緊自己的御守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