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二天.平凡瑣碎的幸福
夕陽正烈。
言希咲被亂藤四郎牽住從美髮店往外走，正趕上秋田和五虎退抱著一口袋糖炒栗子回來, 後面還跟著葯研。
「一期尼, 你要去哪裡啊？」
言希咲聽到亂的叫聲向著街道對面看去, 隔著洶湧人潮，一期一振掛著溫柔的微笑目不斜視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很堅定, 已經經過美髮店的位置也沒見要回頭。
一期一振好像在走神，只顧向前走。
「一期尼！」平野雙手握成小喇叭放在嘴邊, 聲音清脆。
街道對面,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神，好像魂魄被平野一聲「一期尼」叫回來, 定定站在原地四處張望起來, 然後隔著熙攘與熱鬧看到街對面大大小小的一群都在等著他回去。女孩子站在原地看著他，亂挽著她的手好像在說什麼悄悄話, 秋田抱著牛皮紙袋正埋頭給退和平野分什麼東西, 前田見他回頭，愉快地跳起來, 身體在空氣中滑出一條歪歪扭扭的弧線, 揮著胳膊叫他「一期尼」, 葯研雙手插在兜里，勾起唇角。她偏著頭聽亂說話，眼睛卻在看向他的方向, 見他回眸, 遙遙朝他點點頭, 唇瓣翕動間好像是說了什麼。
「該回去了。」
一期一振歪了歪頭，彷彿能聽到女孩子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們都在等著他回去，夕陽在他們身上投下橘金色的光芒，熱鬧來往的行人和街邊幾盞心急的霓虹燈慢慢模糊，全世界在他眼裡都打開了虛焦鏡頭，只有與他有關的那幾個人清晰可辯，一切像爛俗偶像劇結局的那一幕一樣圓滿而明亮。
絕對不能失去。
一期一振這麼想著，彎彎眼睛笑起來，穿過人潮慢慢伸出一隻手，向著這世界上唯一與他相關的一群人走去。
或許真的應該做那筆交易了。
「一期尼，你去哪裡了呀~」前田牽住一期一振的手，仰著臉問，「秋田和退都已經回來咯。」
「啊，不小心迷路了。」
「哎？一期尼也會迷路嗎？」
「在陌生的環境里，難免。」
「像三日月殿下那樣嗎？」
「沒有那麼誇張啊。」
一期一振哭笑不得回應著弟弟們的疑問，向前幾步回到女孩子身邊，「主殿，我回來了。」像每一次與她對話那樣掛起熟練的微笑。
「嗯。」一期一振又在假笑了。
「抱歉主殿，我方才.……」
「無妨。」言希咲趕緊點點頭打斷一期一振的話音，拍拍秋田往糖炒栗子口袋裡伸的腦袋，問道，「秋田，怎麼這麼久？」
「吃完糖葫蘆，我又去買了糖炒栗子喲大人~」完全忘記了自己遇到過社會三人組，一副求表揚的樣子。
「嗯。」買個糖炒栗子有什麼可驕傲的.……言希咲表示即使是秋田，她也時常不能理解其腦迴路。
「大人.……」五虎退輕輕扯了扯少女的衣角，「我們.……我們路上遇到三個奇怪的人，問我們借錢花.……因為……因為沒有錢，所以.……所以就……做了很失禮的事情……」
「嗯？」一期一振和言希咲異口同聲發出疑問的單音節。
然後……兩個監護人馬上就坐不住了。
一期一振：「遇到壞人了嗎？」
言希咲：「小流氓劫你們了？」
「啊……大概是.……」五虎退不知該先回答哪一個，只好慌慌地點點頭。
一期一振：「有受傷嗎？」
言希咲：「他們打你們了？」
「沒……沒有……」
一期一振：「你們沒有動手吧。」
言希咲：「打他們了嗎？」
「啊……沒有。」
一期一振：「嗯，那就好。」放心點點頭。
言希咲：「為什麼不打他們？」
一期一振聞言一愣，一頭霧水看向一邊的小姑娘，她挑起眉正專心問五虎退情況，似乎完全沒有覺得自己問出了什麼奇怪的問題。
「.……因為……」五虎退不知先顧哪一邊，只好糾結地張口，「因為大人說不可以在現世打人……」
一期一振鬆了口氣。「沒錯.……」話剛說完就聽身旁的小姑娘脆生生地搶白，「以後不要這樣。」
「啊……」處於兩個監護人育兒觀念衝突風暴中心的五虎退緊張地揪住自己的衣角，小手被衣角纏得紅通通的，「我們.……秋田有拔刀喔.……」只好小小聲辯白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強調「有拔刀」，還是想強調「只是拔刀沒有打人」。
「怎麼能拔刀呢？」
「怎麼能拔刀呢？」
「啊……抱歉……」兩個監護人終於表述一致了，五虎退雖然在道歉但是心裡還是長長鬆了一口氣。
「以後不可以隨便就拔刀出來。」一期一振皺眉叮囑弟弟。
「嗯，不要拔刀。」在現世突然從身體里拔刀出來還是不合適，很多東西的存在不應該讓人類知曉。言希咲於是點點頭贊同一期一振，覺得做兄長的總算是明白了一回，可喜可賀。
「對……」
「你一期尼說的對，不能隨便在現世拔刀，如果有人欺負你們，直接立刻打回去。」言希咲一口氣說了一長串，非常明確地表示了對一期一振的贊同。
一期一振：「？？」
「不……我的意思.……」
「不用擔心。」言希咲見一期一振又想說話，以為他在擔心於是趕緊揮手阻止了一期一振的話音，轉而問五虎退和抱著糖炒栗子的秋田，「你們能打得過他們吧？」
「我……」五虎退緊張地瞥了一眼一期尼。
「沒問題！」秋田這樣爽快地答應了。
「主殿.……打人的話，現世的執法者.……」
「打完就跑，在警察來之前，你們跑得掉吧？」
「我……應該……」
「跑得掉！」秋田這樣自豪地回答。
「這樣……」
「那就好！」言希咲覺得一期一振在本體帥氣之外終於有一處可取的地方了，頭一次在心裡給一期一振打了個及格分。
沒看出來一期一振這麼愛護兄弟呢，愛護到可以打破虛偽的原則，真不錯。
監護人們強行達成共識。
葯研藤四郎在旁邊看著一期尼還想辯白的樣子，趕緊伸手拉了拉一期尼的袖口。
「嗯？」
「噓——」葯研一雙眼睛笑成新月，豎起食指，抵在唇前發出小小的聲音。
「葯研你……」
葯研笑著搖了搖頭，示意一期尼不要開口。一期一振自知不該與她再理論，於是皺皺眉閉上了嘴。葯研見狀，才將手放回口袋，歪著頭看秋田舉著栗子要女孩子吃。
開玩笑，好不容易被贊同一次，就算是大將誤以為的「達成共識」也好啊，再說話就是傻子。
「大人，我們現在回去嗎？」亂藤四郎挽著小姑娘的手臂，笑嘻嘻地問。
「亂想去哪裡？」
「我啊.……」亂藤四郎墊墊腳，假裝沒有看到一期尼的微笑，趴在女孩子耳邊低聲說，「想要去大人住的地方呢.……」說完收回腦袋，長發柔軟落在唇邊，偏著頭笑的像朵初綻花兒。
「去我住的地方？」有什麼好看的嘛.……言希咲晃晃腦袋，驅趕耳廓亂留下的溫熱氣息，不懂緣由。
「哎？」秋田聞言興奮地伸過腦袋來，「我們要去大人家裡嗎~」
「主殿.……這.……」
「好啊。」
又把一期一振的話堵死在嘴邊。
「那麼走吧。」言希咲想起自己要回家，心情輕鬆起來，牽著秋田的手向街道盡頭走去。
「哎哎？就在這座城市嗎？」秋田的小胳膊在空中虛虛劃了一個圈，把街邊的霓虹圈進懷抱。
「嗯。」
「大將一個人住嗎？」
「和兄長一起，大多數時候他不在。」
「哦~大人有兄長啊~像我們和一期尼那樣哦？」
「嗯。」
秋田和亂藤四郎的聲音飛揚著，問題一個接一個，街道邊的櫥窗漸次點亮，暖黃的燈火溫暖了這座城市，人們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
「大人的房子很大嗎？」秋田在小姑娘身邊蹦蹦跳跳，清脆的聲音混在晚風裡。
「還好。」
「我們今晚可不可以住在大人家裡呀？」
「可以。」
「呦吼！」
「好棒！！」
「可以看大人的衣櫃嗎？」
「嗯。」
「那我和大人住一間屋子可以嗎？」
「亂！」
亂藤四郎剛問出話，就被一期尼一把拎到最後，葯研眼疾手快地擠佔了亂藤四郎的位置。
「先去那裡吧。」言希咲嘆了口氣，肚子開始餓了，於是停在原地指指街道對面的商場，糰子跟著把目光投向那棟被霓虹廣告牌包圍的建築物，「哎？是萬屋哎~」「才不是呢！叫做商場！是現世的萬屋哦~」「唔唔，看上去和萬屋很像哦。」「裡面才不會售賣御守之類的東西呢~」「總之是交易的地方吧！」「嗯嗯。」
秋田牽著小姑娘的手過馬路，偏著頭和前田說話，兩個短刀柔軟的短髮都被夜風吹拂著微微蓬亂。
「大將要買點什麼？」
「買點食材，回去做晚飯。」
「這實在.……」一期一振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手裡的亂藤四郎大力拉得一個趔趄，亂雖然後領子在一期一振手裡拎著，但是還是像沒栓繩的狗子一樣瘋跑，一期一振只好跟著亂的力氣跑開了。
「大將，我來推著購物車吧，你來選。」葯研笑了笑，伸手接過女孩子手裡的購物車，跟在她身邊。
「今晚份的牛奶.……」小矮子們的牛奶……
「肉也要……」
「雞蛋.……」
「蔬菜還新鮮嗎.……」
「米不知道家裡有沒有了.……」
「水果呢……」
葯研推著購物車停在原地，女孩子正小聲念念有詞，低頭認真地看手裡牛奶的生產日期，柔軟的長發遮住了她的面孔，牛仔褲和帆布鞋讓她和現世任何一個安靜溫柔的女孩子一樣。平野和前田乖乖接過她選的東西往購物車裡放。秋田一手扶著購物車，腦袋好奇地四處扭來扭去張望，一期尼一手制住亂，一手牽著退，忙得不可開交。
葯研悄悄看向旁邊正在採購的一對夫妻，那家女孩子似乎是懷了孕，正一邊從貨架上取牛奶一邊嘮叨推著購物車的丈夫，話里也不過就是些「牛奶為什麼又漲價了」「明天你可不可以告訴媽媽不要再煮魚湯給我了，不可以再補了。」「女兒又不是在我肚子里學游泳，幹什麼老是吃魚啦~」這些小事情。那個帶著眼鏡的丈夫為難地摸摸腦袋，說道，「媽媽怕你營養跟不上，你太辛苦了。」安撫鬧脾氣的小妻子。「可是我不想吃魚，想吃曲奇嘛~」「忍一忍忍一忍，那個對孕婦沒有好處的。」「可我很想吃！女兒也想吃！怎麼辦！」「好啦好啦，不要鬧，我回去偷偷烤給你，不要買商場里的！」「多放糖哦！」「剛才不是還說自己胖了嗎？」「我是替女兒吃的！」
兩個人神情里充滿了瑣碎的幸福和希望。
葯研收回目光，轉而望向墊腳取牛奶的女孩。
「大將，家裡有烤箱嗎？」
「嗯，有的。」
「我會烤曲奇。」
「.……」所以呢？
「要多放糖嗎？」
「.……」原來是要烤曲奇？直接說不就可以了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