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八天.你跑不掉了
少女也不著急，晃晃悠悠回了本丸, 在庭院里拉住打掃的壓切長谷部。
「長谷部先生, 那個誰呢？」
「主……？」長谷部聽不懂主的意思, 羞愧地發問。
「嗯……」想不起，宗三說叫什麼來著？「膝丸的哥哥!」終於想到一個合適的稱呼，「他在哪裡？」
「啊！」壓切長谷部懂了, 「在房間里吧。」
「請幫忙把他叫來。」
「主……請不要如此生疏，我.……」
「把他叫來！」
「謹遵主命！」長谷部先生輕鬆地跑走了。
少女回到本丸門前等著, 面向著那片茂密的樹林, 頗有些不高興地摸出小小的白色指骨，拇指輕輕摩挲著, 粗糙的觸感刮的指腹有些癢, 少女盤算著那個薄綠頭髮的可愛付喪神逃得差不多了，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本丸。
壓切長谷部好像是沒找到人, 正在詢問博多。
等不得了。
不能等了。
少女拇指一頓, 微微使力按下去，「嚓」, 小小的骨節不堪重負, 裂縫張揚著盤桓其上。
—————— ——————
走不動了, 膝丸喘息著跪倒在地上。拄著本體，用力挪動殘破的身軀靠在樹榦上，曲起一條腿面向著那座本丸的方向。
低頭把玩著自己的本體, 腦子空白一片。
思考不得了。
就這樣吧。
都結束了。
疲憊的青年伸出手指, 哆哆嗦嗦地拂過晚間的緞帶, 仰頭靠在斑駁的樹榦上，緩緩閉起了眼睛。
放任靈魂被嗜血的鮮紅蠶食。
不用掙扎了，
到此為止了。
可是淚水不聽使喚，說不清是不甘還是不舍，不用再細想了。
要把自己交給黑暗了。
……
「膝丸。」
少女的聲音輕輕的，卻像帶著龐然的力量炸響在他混沌的腦海里。
薄綠長發的青年猛然張開雙眼。
「糟了！」留在她身邊的那個東西被捏碎了！
瞳孔狠狠收縮。青年屏住呼吸，感受著靈力的波動。
「是真的……」不是錯覺，那個女孩子！
「果然是……」暗黑本丸，暗墮刀劍，要開始露出獠牙了嗎？
膝丸撐著身子站起來，腦子裡全是那個女孩子被鮮血染紅的模樣，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停也不停朝著少女的本丸跑去。
「等等我。」握著殘破的本體，不合時宜的長發在背後飄揚著，像薄綠的旗幟。
「我會.……救你的。」即使賠上這將要腐朽的軀體，能為你擋下一刀也好。
「啪！」青年狠狠跌倒在地上，泥污混著黏稠的血沾滿臉頰，分不清是哪裡在痛。小腹的傷口因為動作流出汩汩的血，片刻就染紅襯衫。
「不行.……」他的女孩子在叫他呢。
「我……馬上就來了。」他是她唯一的希望了，那個女孩子在等著他去拯救。
像當初她把他從黑暗邊緣拉回來一樣。
———— ———— ————
少女站在本丸前，手握成拳，纖纖十指越收越緊。
「咔、嚓、」
髭切站在少女身後，眼睜睜看著少女站在他一步之遙的前方，烏髮順著風的方向揚起著，面無表情鬆開掌心。
她一手按住髮絲，垂眸看著掌心的小小骨節化作齏粉，順著風飄飄揚揚一瞬就不見了蹤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髭切覺得自己可能是得了和這座本丸刀劍一樣的病，竟然覺得那個少女眼色溫柔。
源氏重寶忍不住晃了晃腦袋。
沒有哐哐哐的聲音。
「主殿，您喚我來是.……」
「接你弟弟。」
要死了要死了！他果然有病了!竟然覺得那個冷漠的審神者溫柔的不可思議。
等等！髭切驚恐地張大了眼。「弟弟丸……他.……」不是要召喚鍛刀室的那些嗎？這是要幹什麼？
「他叫膝丸。」少女皺了皺眉，不懂這個做哥哥的怎麼回事，連弟弟的名字都記不得。
「膝蓋他……他在哪裡。」不要，不要來這裡啊。
「是膝丸。」再糾正了一次。
「在那裡。」少女抬起手，遙遙指向對面。
「什……」
那個殺氣滿滿跑來的青年，提著刀像要斬殺全世界的凶神，暴戾的氣息盤旋著連他都害怕。
「這是……」弟弟丸嗎？
少女歪歪抬頭，輕輕向後退了一步，自己躲在了髭切的陰影里。「可不能再讓他跑掉了。」
少女小小聲的呢喃讓髭切心底一片慌張，弟弟丸.……或者說，將要變成怪物的弟弟丸，他可看得見，那個綠色長發的青年藏在髮絲下森森的白骨，還有左額角小小的骨刺，像生出怪異的角，怎麼看怎麼帶著森森詭氣。
膝丸跑著將刀橫在身前，只要衝進那個本丸，他會毫不猶豫斬殺那些惡毒的野獸，一個一個拔光他們的獠牙，即使此身不再，也要拼光最後一滴血保護那個女孩子。
所以.……「拜託了，等等我。」不要死啊，在我抵達之前，不要死去啊，求你了。
——「你是這座本丸的刀嗎」
——「我是接手這座本丸的新人審神者，要跟我走嗎？」
她在初次見面的時候這樣問自己。
——「你快要不行了嗎？」
——「你的頭髮變長了哎」
——「好看！」
——「你很可以嘛，都已經骨化了還能撐這麼久。」
……
——「你要跟我走嗎？」
那個女孩子每次見他，都在問他要不要跟她走。
要我跟你走，就不要死啊.……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淚還是血。青年只看見站在本丸門前的熟悉身影。
「兄長.」不對，那個女孩子呢，那個女孩子去哪裡了。
他急的胸口發悶。
「殺了他們。」
「一定要……殺了他們！！」
少女在髭切身後探出個頭來，那個狼狽的身影已經近了。
就要到了。
言氏少女推開髭切，大大方方站出來。
甚至，帶上了髭切沒有見過的微笑。
「沒有.……死去……」膝丸孩子氣地瞪大了眼，所有的暴戾黑暗一瞬間如潮水退去。
少女張開雙臂，寬寬的袖鼓滿了風，像展開了溫柔的羽翼。少女動了動，讓自己站在青年的前方。
「啊！」奔跑而來的青年來不及剎車，狠狠撞進少女懷裡。
女孩子被巨大的衝力帶的向後退了一步，卻絲毫沒有放鬆收緊的手臂。
「抓住你了。」少女的語氣裡帶著小小的狡黠和得意。
膝丸獃滯地瞪著眼，還保持著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態，愣愣地抬手撫上少女脊背。
「這次，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所以，跑不掉了。」
女孩子聲音裡帶著笑意。
「你……你沒事.……」膝丸的手抖的可怕，本體也不要了，鬆手就扔在一邊，突然狠狠發力，把小姑娘柔軟的身體死死按進自己懷裡。「你……你沒事」「太好了……」「你沒事……你沒事.……你還活著……」
翻來覆去，聲音里都是恐慌，喃喃重複著一句話。
「你擔心我。」少女語氣平直，淡淡地陳述著事實。
「嗚……我沒有.……」膝丸顫巍巍把自己的臉埋進少女頸窩，用力嗅著她身上的氣息。「就是沒有。」
「好，你沒有。」少女拍拍青年跑的亂糟糟的發。等著人平靜下來了，才把人從自己懷裡推離。
膝丸小小地掙扎了一下，還是順從地離開少女身體，垂著頭站在她眼前，一副等著被拋棄的樣子。
還是被你看到了啊……「是不是……很醜……」你害怕嗎？我這副怪物的樣子。
「嗯？」少女過分地湊上去，一點一點打量青年的臉龐，劉海一側的下頦已經骨化了，小片森森白骨在薄綠髮絲間時隱時現，另一側額角凸起小小的骨刺，紅眸犬齒，長發飄揚，若不是此時委委屈屈的小表情，竟然帶著詭異的美。
「我看看啊。」少女居然伸出手，一點一點拂過他的臉，行至耳側時還把付喪神薄綠的髮絲塞在耳後，青年不適地偏偏頭，還是露出一張難過的臉來。「嗯……」
「.……」是不是感到噁心了.……青年悄悄握緊了拳，等著她把自己狠狠推開。
沒關係.……被厭惡也無所謂，反正……反正她沒事.……
「唔……」少女捏了捏膝丸臉上薄薄的軟肉，捏的青年露出一個齜牙咧嘴的表情，「可愛~」
是吧……還是被嫌棄了吧.……這幅……「哎？？」膝丸驚訝地抬起頭，「說什麼胡話啊你？！！」
「就是可愛啊~」少女一副實話實說我也沒辦法的樣子。
「你你你……」騰地紅了臉，「不要亂說！！」兇巴巴地吼。
「好，不說。」偏偏頭，少女欣賞著青年惡狠狠還臉紅的樣子，心下笑的幾乎憋不住。
「喂！你那是什麼表情！」「你怎麼能騙我呢！」「你把我嚇壞了知不知道！」「不是.……我才沒有被嚇到，反正……反正都怪你，你撒謊！」
「是，我撒謊。」少女點點頭，竟然坦然地承認了。
「你你你……」被氣的無話可說。
「走吧，進去了。」
「不。」
「.……」
「你傷不到我的。」
「.……」
「你的阿尼甲在這種暗黑本丸里，你能放心？」
「.……我.……我是為了阿尼甲哦……」
「是~~~知~道~了~」
「你那是什麼語氣啊！我可是源氏重寶！」
「是是是，源氏重寶，厲害的源氏重寶。」
「哼！知道就好了，我可是和阿尼甲一樣厲害的哦。」
「哦呦，那我真是太榮幸了。」
「其實.……其實我也挺喜歡.……」
「你說什麼？」
「我沒說。」「你……你幹什麼看我啊！不許看了！！」
「我看我的刀，關你什麼事？」
「我……我說不能看就是不能看！！」
「.……」
「.……」
膝丸氣急敗壞的聲音漸漸遠了，源氏重寶的兄長大人絕望地捂住了臉。
怎麼辦.……他的病可能越來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