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25
扎著兩個辮子的胖姑娘攥著手裡還沒有吃完的糖葫蘆, 紅著眼睛仰頭看著那短髮少年:「小刀, 你是不是喜歡我。」
方便小姑娘看著自己, 少年懵懂的蹲下身重重點頭:「嗯。」
圓滾滾的胖姑娘不顧手中糖葫蘆的糖漿融化在了手上,緊張的追問:「是不是特別喜歡?」
黑髮少年點頭:「嗯。」
胖姑娘得意, 想了想偏過肥嘟嘟的小臉, 頭上毛茸茸的朝天揪跟著憂慮的顫了顫:「瘋狂喜歡?」
「嗯。」
矮小的胖姑娘開心極了, 不顧沾滿糖漿的小臉親了親面前的少年。
之後全淮南都知道李家小姐有了一個瘋狂的追求者,那便是傻子小刀。
小時候李言蹊不知道什麼是痴傻, 也不知道被傻子喜歡上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只知道因為她很胖所以別人都不願與她玩, 只有小刀會亦步亦趨的跟著她,為了證明自己的受歡迎,所以小刀喜歡圓滾滾胖姑娘的事情一直流傳在大街小巷,小刀便也一直伴著她長大。
許久不見小刀了, 雖然兩人的書信從未斷過, 但以小刀只會畫會哭小人的水準, 李言蹊實在不知道那傻子有沒有真的想自己, 想到若是她回去,他要不認識她了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一路顛簸雖然疲憊,但每每想到能回家, 李言蹊便不由自主的高興,遠遠看到城門上淮南那兩個大字, 李言蹊幾乎熱淚盈眶了:「淮南是我的母親啊。」
徐嬤嬤見自家小姐誇張的將手伸出窗外, 一邊搖頭輕嘆一邊將快半個身子探出去的人拉回。
淮南地處弋江南畔, 弋江蜿蜒入海,水養了肥沃的土地,帶來了珍稀的物產,淮南便成了養人的寶地,據說還有古籍記載淮南很可能是祖先最早生活的地方,每一個淮南人都對這裡有極大的自豪感,有山有水的淮南若說是養育了淮南人的母親也並無不妥。
徐嬤嬤即便嘴上不說,心裡也升起一絲驕傲,早年夫人在世時,她服侍在夫人身邊,老爺帶著夫人走了不少地方,她也跟著看過了不少地方,無論哪裡都不及他們淮南好,心裡驕傲著,徐嬤嬤欣慰一嘆,轉過頭卻看到鴻雁小臉頹喪,蹙眉開口:「怎麼了?咱們要回家了不開心嗎?」
一連坐了十幾天的馬車,鴻雁已經頭暈目眩了,雖然開心回淮南,但實在沒有小姐那般的精力,白著小臉回應道:「開心,因為淮南是小姐的母親。」
啥是驕傲?她現在只想吐。
徐嬤嬤:「……」
馬車漸漸靠近淮南城,臨近城門,便能看到身著李府統一制式衣袍的下人,知道是李府的人出來接了,李言蹊心中喜悅,忙從馬車下來,然而臉上的笑意還未能升起,便看到那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
男子很高卻消瘦,容貌俊美英朗,一席斗篷兜頭罩下,凌亂的黑色短髮稍稍遮掩了眸子,但日光晃過,李言蹊仍舊能看到那黑眸中閃爍著的淚水,被一根鐵鏈系在脖頸的黑髮男子再看到她時,眼裡是委屈,淚水順著眼角掉落,聲音沙啞卻小心:「喃喃,你不要我了嗎?」
心頭驀然疼痛,李言蹊不顧身側的徐嬤嬤跳下馬車,如小時那般撲向了男人的懷中,一路隱忍的委屈這一刻傾瀉而出,哽咽開口:「小刀,我特別生氣,全天下的男子都不喜歡我,壞死了。」
小刀黑眸閃爍著驚慌,顧不得自己的眼淚,忙抱著懷中的人:「喃喃,別哭,喃喃……」
聽到他緊張急促的聲音,擔心他會發病,李言蹊隱忍著平復自己,在他懷中將自己的淚水蹭乾淨,感覺到自己臉上沒有不妥后才美美的抬頭安撫。
從李伯手中拿過拴著小刀的鐵鏈,李言蹊小手牽著他的大手向城中走去。
徐嬤嬤滿臉不願,但又不敢接近小刀,只得命人先行送行李回府。
許是她剛剛回來,小刀纏的緊,李言蹊便沒有回房,而是去了小刀的房中,熟練的為他解下脖頸上定製的鏈子,脖頸上除了紅些外沒有傷痕,知道他最近幾日沒有發病李言蹊鬆了口氣,拿著葯趴在他胸口為他小心塗抹著脖頸上的紅痕。
小刀不敢亂動,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害喃喃受傷,僵硬的坐直著身子任她在他懷裡忙著,手則不安份的去扯著地上放著的袋子,等到喃喃給自己上好了葯,小刀才將袋子提起,又委屈又難過:「喃喃,我撿了好多天豆子,袋子都沒有滿,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李言蹊看著因為他提袋子的動作而又從袋子里漏出的得豆子,心頭柔軟又心虛,她要離開淮南入京,小刀知道她要離開不肯,她便拿著袋子哄騙他說將袋子裝滿許個願她就能回來,但她走前為了不讓袋子滿,偷偷在袋子上剪了個口子,算一算,她離開淮南半年了,這個傻子估摸撿了半年的豆子。
一想到府里人來來回回忙碌著,他高高大大的跟在後面撿豆子礙手礙腳的,還撿兩個掉三個的模樣李言蹊又有些好笑。
心虛自己騙了他,李言蹊仰頭一笑:「不用裝滿也能許願,我便是聽了你的願望就回來了。」
小刀聞言並不是很開心,落寞的看著手中還在掉豆子的袋子:「可我想許的願望不是這個。」
李言蹊有些不開心了,鳳眸眯了眯從他懷中起身,抱著手臂看著他:「呦,幾個月不見你野心長了啊,還有別的願望?」
小刀不明白她說什麼,卻不滿她的離開,忙又將她扯回身邊,失落道:「我本來想許願喃喃能親親我,這樣我又能得到喃喃又能得到喃喃的親親。」
輕哼一聲,他倒是真的野心漸漲。
暗嘲過後,李言蹊輕輕嘆了一口氣,她自明白了什麼是男女之別後便再未親過小刀了,她明白,可小刀不明白,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快要嫁人了。
她長大了,可他依然停留在那個懵懂的年紀。
抬手撫了撫他蓬亂的黑髮,李言蹊柔聲開口:「小刀,我要成親了,我不能親你,你日後也不能再說這樣的話。」
眉頭皺起,小刀不大高興了,黑眸盯著她,一手舉著自己手中還在不斷掉豆子的袋子,一手指著自己的臉沉聲道:「我有這麼多豆子都不能得到喃喃一個親親嗎?」
李言蹊看他托舉豆子的模樣,又好笑又氣憤,但她日後是要嫁給表哥的,為了小刀能與她生活在一起,這種事情必須杜絕,故作嚴肅的站起身,李言蹊鳳眸眯了眯:「我說不行就不行,你若日後想與我生活在一起,就不能再說這樣的話。」
黑眸有些陰暗,俊顏緊繃,小刀手中的袋子猛地掉在地上,豆子嘩啦啦灑了一地,李言蹊嚇了一跳,忙反應過來小刀是要發病了,正要去拿鐵鏈,下一刻男人已經『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從來沒見過小刀這樣,李言蹊嚇紅了眼,忙命人尋大夫。
*
陡然睜開眼眸,刺眼的日光讓剛剛睜開的眼眸又重新閉上,吃力的抬手遮掩著日光。
手的遮掩讓受不了強光的眼眸緩緩適應,半晌后床上剛剛蘇醒的男人打量著自己身在的地方。
破草屋,不蔽日不避風,他甚至能透過草屋的間隙看到外面的蔥鬱,薛定海正疑惑自己身在何處時,身後傳來「吱呀」的門聲。
尋聲看去,來人雖鶴髮白眉,足下卻鬆勁有力,那老者看到他醒來,不緊不慢端著碗走近:「你跑的西漠里做什麼,想不開幹嘛跑這麼遠?」
一邊說話,老者一邊將手中的葯碗拿給他,薛定海想要反駁,可剛剛醒來實在有氣無力,強撐著喝下了葯,雖然葯苦澀難耐,但至少喉中有了水,潤了喉嗓,終於能發出些聲音了:「不是想不開,在下從京中過來是為了尋找苗疆。」
老者接過空碗起身,聽到這話更是搖頭一笑:「這也是想不開,這麼多年我們苗疆人為了果腹活命都往外跑,族裡只剩下些老弱病殘的,還沒見有人趕著往這裡來的。」
薛定海聞言微怔,原來以醫藥聞名的苗疆一族竟沒落如此了。
撫著胸口輕咳兩聲,想到知淵那日漸嚴重的頭疾,薛定海蹙眉:「實不相瞞,我來苗疆是為了我一個友人,他身有頑疾十幾年,尋不到病源,我便想來苗疆問上一問,我這位友人他是不是中了蠱。」
蠱?老者聞言一怔,苗疆的蠱很珍惜,養蠱之術也並非人人都懂,雖然有的蠱會害人性命但早在很久這種蠱便被族中摒棄,現存的蠱大部分都是治病救人的,眉頭一蹙老者再次坐下。
薛定海此行目的便是想知道知淵的病情,見老者有意聽,便也不顧自身羸弱,將虞應戰的得病情一一描述。
聽了薛定海的話,老者撫了撫自己的短蚺,鎖眉思索,拿下頭頂的帽子輕輕煽動,猶豫開口:「你那位友人確實是中蠱,聽癥狀似是雙生蠱。」
薛定海只聽『中蠱』便面容一僵,再看那老者神色游移不定便又開口:「什麼是雙生蠱?」
老者眼睛眯了眯,似不確定,聞聲后看向薛定海:「啊,這種蠱毒一開始研製出來是為了一個人的性命能在另一個人身上延續,培育母蠱,栽種子蠱的兩人必須有血親關係,以期栽種成功,讓栽種子蠱的人長生不老。但據說即便成功,栽種子蠱的人若是體制差,在栽種母蠱的人身上蘇醒也會忘記前塵往事,不過這還算好的結果,迄今這種好的結果還從未出現過,自此蠱研製問世便只有宿主寄主雙雙慘死的結果,這種長生不老的蠱毒沒有長生不老的作用,反而會同時害兩人性命,此蠱便被族中禁止了,沒想到現在這蠱竟然仍舊存在。」
薛定洲聽到『雙雙慘死』便面色一白,撫著胸口悶咳兩聲:「可有解蠱之法?」
老者搖頭將帽子戴上,遺憾的嘆了口氣:「我們苗疆蠱術珍惜,按照族規一個人掌管一種蠱術的方子,互不問詢通傳,後來族中沒落了,大家都四散離去,大多蠱術都銷聲匿跡了。我這等伺候人的更不知道什麼解蠱不解蠱的法子,你若是想知道便自行去瞧吧,現在我們族裡最無用的便是那堆不值錢的破書。」
起身復行幾步,老者又頓住腳步,猶豫再三轉過身:「你說你從京中來,那我想向你打聽個人……」
薛定海聞言抬頭,恭敬道:「前輩您說。」
老者撓了撓後頸,面容柔軟些:「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在京中見沒見過眼角有個淚痣的漂亮姑娘……啊不應是……夫人?」
薛定洲聞言微怔,京中女子那樣多,他又怎麼會每個都注意……
老者說完話也面色微赧,自知問了糊塗話,擺了擺手:「罷了罷了,都走了那麼久了,是我老糊塗了,她那麼精明的人又哪裡會過的不好。」
長嘆一聲,老者抬步離去。
獨留內室的薛定海看著緊閉的門扉陷入沉思,按照癥狀,知淵身上應該有子蠱,那麼與知淵有血緣之人便種著母蠱,誰會以這樣玉石俱焚的心態種著母蠱?
有人似乎從很久前便想殺死知淵。